春日阳光中的西湖（上）

吴砺

                          春日阳光中的西湖（上）

               

                                                                                                                   二O一八年四月七日（星期六）

                                                                                                                        （一）

     这次杭州行，准备分别写三篇文章。“细雨中的西湖”，“杭州的绿”，这两篇分别写前天、昨天游记的题目，今天文章题目应当是 “春日阳光中的西湖”，因为天气预报说今天是晴天。

    上午出门较迟。先在旅馆中翻阅“三联生活周刊”中采访英国皇家学会会长的一篇文章。这位叫马丁·里斯的天文学家说，一个普通人在没有当代技术的条件下，不可能过上非常有趣的生活。

    这个看现代社会的视角真是很有趣。是啊，现代社会中，尤其已工业化富裕国家中，普通老百姓看到和感受的生活内容之丰富，可以说比二百年前占人数极小比例的统治和富裕阶层的生活也有趣得多。

现代富裕国家的占大多数的中产阶级生活方式和水平，可能比过去帝王们的生活更美好和精彩——帝王没有坐过飞机，没有看过电视电影，没有空调和冷箱，没有手机，坐的车这没有我们现代的车舒服，也不可能全世界跑那么多地方；过去的帝王没有自来水，没有现代的卫生间，没有我们吃的水果和食品种类多，等等。就是各种宗教中描述的来世的天堂，与当今世界富裕国家的中产阶级生活也差了十万八千里……

    我们这一代真是太幸运了，赶上了这个科技进步创造出巨大物质财富和提供全世界所有知识信息的新世界……

    然而，这位科学家提出另一个概念还是让我吃了一惊。他认为未来的几十亿年，地球会进入“无机生命”文明，我们现在的文明是“有机生命”的文明，总的历史不过几千年。所谓“有机生命”就是人，“无机生命”就是人类自己创造的机器人。我们人类很快就会被人类文明创造的机器人取代——这些观念在科幻小说和电影中，我们早己见到了，但我真的第一看到“无机生命”文明这种说法——我不得不说，我们似乎已经很难排斥未来这种可能性了……

    不过，只是我们自己看不到那真实的未来世界了，至少在我们有生之年技术进步还没有那么快……

    那些“无机生命”会像我们现在这种“有机生命”一样会感到“美”吗？当他们未来走在西湖边，会同我一样感到春天时西湖的美景的美吗？

     真是很荒唐的问题……我们人类的科技发展已把未来交给了“不可知”了……

     对于现代人类社会的六十多亿人，任何个人几乎都是微不足道，无论是科学家，歌星，还是总抢镜头的各国的领导人，都只是在自己小圈子或大一点圈子中刷存在感。我们人类每个人都有夜郎自大的自我感觉良好的习惯，但事实上，即使现在的美国总统，对一个非洲部落中成员而言，他绝对比部落中一个会打猎的青年小伙子重要性低得多，名气也小得多……

    马克·吐温在回答自己为什么那么努力工作时，他幽了一默：为了让邻居夸自己几句。事实上，我们绝大多数人努力一辈子，都不过是为获得自己少年时代的朋友夸一句，因为其他人都只会把你当作空气……

    在现代文化教育普及的时代，我们因为了解了更广大的人类历史和世界，我们都只会觉得自己才是世界认知中心。如宗教改革者路德几百年前所倡导的那样：我们每个人都可以直接与上帝对话，其他任何人讨论上帝的话都可被认为是胡址……

    佛教也说人人心中都有佛。此佛非彼佛。我们每个个人都是载着时光和全体人类滚滚前行列车铁轨边的小蚂蚁，这列车不会因为这个小蚂蚁的生死离别或悲欢离合而变化……

    人到中年，少了青年时代对自我的高估，并不是感到世界其他人变高大了，或是世界其他人比自己伟大了，只是真正感到了自己对这个世界重要性和价值变得可有可无的微不足道了……

     这并不妨碍我们更尽情的自吟自唱，并乐在其中。只要有几个人看我们写的东西，我们或许也就不会感到绝对的孤独……

    静观人类的行为，你会时常发出淡淡的微笑……像特朗普当上了美国总统，他仍觉得风头不够足，仍不时发推特宣示自己的存在感，让你时时刻刻注意到他的存在——人类的虚荣心是无底洞，没有完全满足的时候……其实，一只饥饿的小老鼠，在偷得一粒香芋时的幸福感，或许比特朗普当上总统的片刻还强烈得多……这是这个世界的可笑与公平并存的特点……

    今天，我只是人类的一个小蜜蜂，又要到西湖边春光中残存的桃花里采点蜜粉， “嗡嗡”叫着，自鸣自唱……我知道现代社会己没有可能像白居易那样，写出“钱塘湖春行”那样千古流传的诗句了：

“孤山寺北贾亭西，水面初平云脚低。

  几处早莺争暖树，谁家春燕啄春泥。

  乱花渐欲迷人眼，浅草才能没马蹄。

  最爱湖东行不足，绿杨阴里白沙堤。“

                                                                                                                      （二）

     10:54，来到西湖边的音乐广场。阳光明亮，淡白；风吹得很有些寒意……第一次见到这样的高度清晰的西湖边山水……

西湖对面山峦上没有一点雾气，淡黄与暗绿相间，带着一点蓝色；从右侧北山路到白堤，到孤山，再到苏堤，树叶由浅黄绿色逐渐变深变暗，而左边的不远处伸到湖中半岛上树叶则是更清晰杂乱的黄绿色块混杂……

“西湖”此刻变成了“西塘”——山近，水面小，右侧宝石山变得小而低平……似乎这里是从未见过的雨过天晴后的乡村山野中的眉清目秀的小水塘……全新的异常景象的西湖……

    我离开了湖边，走到已经改造成步行道的湖滨路上。这里一段路两侧的法国梧桐树已被除去绝大部分树枝，露出了道路上方空旷的充满阳光的天空，只是粗粗的树杈上有不多的新生不过一两年细条疏枝，这不多的枝条上刚刚绽开细小的嫩黄的叶片，印着淡灰蓝的天空，陪上灰白色和有暗色皮斑块的粗树干和被中途锯断粗树杆——构成了超现实梦幻版的凡高画……真是美不胜收……

沿湖滨路朝北前行。步行道脱离街道后，两排高大的未修枝的法国梧桐树在道路上方架起了高耸的树枝顶蓬，阳光透过这刚刚绽出细嫩叶芽片的高空中细枝网络，在道路中央新铺的绿油油的草坪上撒下斑驳的阳光和无序的网络影子；草坪上人工移植的紫色、黄色、水红色的植物小花与天空中鹅黄色的梧桐嫰叶，天地交应，好一幅美丽的春天立体的交响诗般的画卷啊……

人工的努力与大自然植物在这里融为了一体，创造出了可片刻忘我的美奂美轮的春天的图像和意境……我想即使苏东坡再世，看到这平凡而伟大的春光明媚的花园般的景色，也会觉得自己的笔墨苍白，写起心有余而力不足……

    11:32，到达北山路湖边。我是第一次看到北山路湖边柳叶满枝的柳树。现在阳光很足，眼前真正是山青水碧，湖对面的南边山峦似乎近在咫尺……这是一个极为陌生的西湖，你仿佛站在乡下山区的一个山清水秀的小水塘旁……这西湖真是大自然中的孙悟空，有多种不同的面孔啊……

    11:47，上白堤。阳光白茫茫的，很有冬天雪后天大晴时阳光灿烂的错觉……

    从白堤上看到杭州市不高的楼房从东岸的树丛上方露出不整齐的垃圾积木堆块般的形象，这是西湖最不好看的一个方向……

    白堤北面的北里湖一侧的宝石山在高清晰的透明空气中显得更矮平，似乎你站在白堤上，就能伸手越过北里湖在宝石山上摘下树叶……怎样的阳光和空气透明度才会产生这罕见的视觉效果啊……

    现在白堤上两侧草坪上的桃花似乎没有前天 “柳浪闻莺”一侧雨中的桃花那么水灵和魅力，或许她们离水面远了二三米——桃花树靠近水边，走在道路上看，就是以湖水为纸画的画啊……或许也是因为今天少了雨水的滋润……

    走在春光明媚的白堤上，世界似乎一览无余……

    走在白堤中间小马路上与走在靠近湖水石条铺的人行道上，是相当不同的视觉感受……走在白堤中间，桃花树与柳树共同构成的画面很美……春天阳光中的白堤上的植物娇艳，她们仿佛正完全心满意足地在闪光的天空下生长……俗与雅，此刻在白堤上变得特别的和谐……

    坦荡少树的白堤上，清白的阳光一览无余地照耀着，风是和熙的，带着丝丝的凉意，不知现在是秋天，冬天，还是春天的凉风……我来回交错地在白堤湖边和中央道路上交错行走着……

    湖中，船少，水面空旷，宇宙也变得空旷了……白堤上空旷的视野……走在靠西湖一侧的湖边，右边主道上人声鼎沸；那白堤上中央大道代表着尘世，代表着俗世，真实的人间，而左侧湖面是空的……仿佛阴阳平行的两个世界……

    这真是白堤上独特的体验……这很像道教中阴阳交汇头尾相接的世界……我们人生一样，一面是尘世的纷争，一面是极为孤独空旷的内心……

    草坪上的桃花树中有同一株树上一半白花一半桃红色，显然是杂交品种。桃树和梅花树干从西方国家对称构图美感而言，显然是极为丑陋的，是一种非理性自由生长的结构，但对中国人却是无与伦比的美，如同中国传统的毛笔书法作品，点线完全混乱，似乎没有规律的混乱，却包含有中国人认同的大美……静下来想想，真是无比神奇和怪诞的事啊……桃花、梅花树，还有中国的盆景无一不是对对称性的破坏，却有中国文人认为的至高无上的美——如果你是一个西方的中学生，一定会真觉得难以置信……

    中国的臭豆腐，南亚的榴莲，荷兰的臭鲱鱼罐头，这些对传统美食都是一种反动；不知中国文人画的梅树，桃树，还有书法，是不是类似的对习惯思维的反动……

这草坪上的桃花树花多而密，我突然意识到植物在自然环境中传播后代的艰难——一棵树一年要结那么多的果实和种子，一生才有希望将后代在异地传播下去啊……

这里我写下的不仅是春日阳光下我看到的西湖，也记下了自己游荡在春日阳光中湖边时的胡思乱想……

吴砺

2018.4.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