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母亲

风清扬 · 发表于 2018-5-12 15:09:22

本帖最后由风清扬于 2018-5-12 15:53 编辑

我的母亲

母亲十九岁时，从桐城县一个山区小村嫁给了同是本乡邻村的我的父亲，在这个偏僻的小山村生活了五十二年。

母亲曾说她出生的日子不好，正月十三，＂杨公忌日＂，大不吉利。以至于后来，家里日子不好过时，母亲总是要重复这句话。

母亲去世五周年了。我也曾写过几篇关于纪念母亲的短文，但对于这样一个一生勤劳俭朴、含辛茹苦的母亲，儿子岂能用几篇文字就能写尽对母亲的无限思念呢？

母亲是因胰腺癌医治无效，于二零一三年五月十三日下午一时三十分走的。当时母亲躺在我的怀里，我紧紧握着母亲的手，母亲的表情极其安详。在大婶用手替母亲合上双眼时，我很清楚地看到，老人的眼角溢出了几滴晶莹的泪珠。我知道，母亲是舍不得撇下她的四个儿女，她的左邻右舍，她的几间老屋，她的三分地菜园。这一刻，我的心就如刀割一般，只到现在，只要眼前浮现此景，我毎每都是泪如泉涌。

母亲在生病期间，我在市民论坛发了一段为母亲祈福的文字，许诺：若能留住母亲多活一年，儿子宁愿折寿十载，天地可鉴。这篇帖子的阅读量超过了十万，祈福的留言也超过了一百条，只是都无法留住母亲，短短三个月，病魔就夺走了母亲的生命。那一年，母亲生命的年轮定格在第七十一圈。

在这里，再次跪谢当年为我母亲祈福的那些好人！

我的童年，正处在中国历史上一个艰难的岁月。那时家中七口人，只有父亲一个男劳力，大集体时代，靠拿工分称粮食。奶奶年纪大了不能下地，四个孩子嗷嗷待哺，成天喊饿。母亲为了多挣工分，就像男人一样，早出晚归。白天下地上工，晚上回来还要做繁重的家务。我依稀记得，毎次从梦中醒来，总能见到母亲在忽明忽暗的油灯下，不紧不慢地缝衣裳纳鞋底。母亲拿着针尖，时不时地在头发上蹭拭两下，这个在当时我认为极其优雅的动作，直至现在仍映在我的脑海。

父亲喜欢喝酒。因为家境贫寒，生活看不到希望，父亲经常喝醉。醉了便会打骂我们，即使是前几天犯的小错误，此刻都要被父亲重提起来。这个时候，母亲总是会站出来，保护我们，跟父亲争执。记得有一次吵得特别厉害，母亲说不想活了，要自杀的意思。我吓得赶紧往厕所跑，把那瓶用了一半的农药藏了起来。后来，父亲要用农药，找了半天都没没找到，母亲对我说，＂拿出来，我知道是你藏了，放心吧，你们几个还没长大成人，我怎么能死呢。＂

再后来，就包产到户了。我们也渐渐长大，放学回来，也会帮着家里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情。有一次，我拾了一竹篓麦穗回来，母亲见了，满心欢喜，表扬了我。埋怨父亲，＂怎么遗落了这么多麦穗。＂我赶紧说，＂不全是咱家地里的，有一半是在人家地里捡的。＂母亲马上收敛起笑容，＂你怎么能这样做呢，别人家的要马上还过去！＂我委屈了好半天，认为别人已收割过了，落下来的捡了又不算偷。可母亲却严肃地说，＂做人要守规矩，不占别人便宜，本份人家讲的是耕读传家。＂这或许就是我最早从母亲那里接受到的家风家训吧。

父亲较母亲早去世十年。母亲孤独地守着这几间老屋，走完了她人生最后十年的路程。

母亲有一块菜地。在生病之前，几乎毎天都去地里，拨草，松土，浇水，施肥，随着季节变换，种上各种不同的蔬菜。我尤爱母亲腌制的萝卜，大蒜头，雪里红。母亲喜欢把腌好的咸菜用罐头瓶装好，再浇上炼熟的香油，拧紧盖子存放好。母亲知道我爱吃这个，隔三差五地乘上一个多小时的车，送到城里。

或许是一辈子住惯了山村，我也曾多次想把母亲接到城里一起住，但母亲怎么也不肯答应。来了住个一两晚便要回去，母亲说，家里养了几只鸡，菜园子也要打理，主要你们这些城里人互不交流，不如老家那些老头老太相互走动，唠唠家常，活的自在。

二零一二年端午节那天，母亲对我说，儿啊，我今年都七十岁了，俗话说黄泉路上无老少，人呐，说不准哪天就上路了。我想去北京，看看首都是什么样子，看看毛主席纪念堂。当时我一口应许下来，可是后来由于种种原因，我未能满足母亲平生对儿子提出的这唯一要求。第二年，我那苦命的母亲就离开了我们。我为此不止一次的后悔，恨自己不孝。

如今，我把母亲的遗像挂在客厅。下班回来，我会盯着母亲看上半天。看着看着，突然，短发齐耳，端庄秀丽的母亲就从咖啡色的相框里走下来，轻轻地拍着我的后背，完全还是小时候妈妈哄儿入睡时的模样……

谨以此文纪念我的母亲。

二零一八年五月十二日凌时三点于山水龙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