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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8-5-16 08:38:4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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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帖最后由 淡苒 于 2018-5-25 11:58 编辑
(五)
大憨一担黄豆荄子刚挑到门口,就听见大塘边吵吵嚷嚷,还有哭叫,哭得刺心裂肺似的。他放下担子,心里琢磨着,出了什么事?他脑袋里突然想起,桂花在塘边搬筝,心一揪,拔腿就往塘边跑。
看到风琴滚在地上,手脚乱打乱抓,嘴里撕心裂肺叫喊着桂花。有俩人一边一个搀扶王晗,王晗哭喊声像打雷似的,让人听着心颤,心痛。
水边围了不少人,月华坐在水边哭,有人唉声叹气地擦眼泪,有的嘀咕着这叫风琴日子怎么过哦,有几个人拿竹篙在水底搅和,还有几人用绳子绑腰,塘埂上多人拉着。
大憨没有下水救人,他知道塘深,前年大清理塘泥,挖土机深挖,像鸟窝型,他蹲在水边,一支接一支,猛地抽烟,他眼光在碧幽幽水面上穿梭,斜阳脉脉,波光悠悠,荡漾妩媚迷人的光霞,仿佛浮现出桂花桃红的脸,似是朝他微笑着。
月华走了过来:“大憨哥,桂花掉进水里,刚才听翠玲说王哏下水救了,他俩在场,您去问下,桂花是怎么掉进水里的。”
大憨一听,腾地站起来,抬腿就往王哏家跑。
大憨进屋就问:“王哏人呢?”
“在”王哏从里屋走了出来,脸色煞白,像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
王哏耷拉头颈,坐在大憨身边,说:我平时我都在工地上吃中饭,工头说红砖缺了,停工一天,回来吃中饭后,没见翠玲送饭给二婶吃,我就盛碗饭送去,见二婶躺在床上不能动了,像要断气的样子,我喊到白天,二婶微睁开眼,声音小的像蚊子,说她要喝。
我跑到隔壁月华家倒碗水,顺便问月华二婶是不是病了,月华说她送三天饭,二婶顿顿吃得很少,打不起精神,也可能是腿博摔断了疼痛吧!月华跟着来,她喂二婶半碗水,又喂了半碗饭。我问二嫂要不上医院看看。二婶摇头说:“腿博虽有点疼,身子没有病。”二婶说着,唉了一声;“前天翠玲送饭来,也是我多嘴,说了她几句,可能惹她心里不痛快。我的意思是不想她走她母亲的老路,那是一条死胡同。王哏帮月华做点事理所当然。他是看在兄弟情,小弟走了,弟媳没改嫁,守在家里抚养二个孩子,不容易啊!!你作为大嫂不伸手帮她关心她,还来糟践她的人格。你母亲在世时,亲属疏远她,旁人不记得,你应该记得,你小姑是怎么死的,是你母亲扯拉她和大建在草垛里搂搂抱抱,又拉扯她和二憨在麦地里亲亲热热,你姑父相信了**话,拿皮带狠劲地抽打了你小姑,还要和你小姑离婚,你小姑一气之下,喝了一瓶敌敌畏,了结了自家的清白。翠玲不该我提起她母亲过去的事,气呼呼走了,昨天和今个没见人来。
我知道翠玲的个性,不知好歹,不懂事理,如果我不送饭给二婶,二婶这二天就得挨饿。回家我越想越生起,她在塘边洗衣服,就拿着竹耙棍想揍她一顿。
翠玲在后院掏完猪食掏,从厨房里拎个水瓶出来,听见王哏说揍她一顿,大声道:你敢,你跑进水里,不是我把你拉起来,你早淹就死了。接着她转脸对大憨说,大憨哥,当时,我在水跳上洗衣服,他跑来大嚷,骂我不是人,吓得我一跳,就听傍边起筝的桂花一声尖叫,接着挣网连人趴在水里,瞬间,她身子往水里沉,跟着王哏扑进水里,开始看到他的腰身,人越往前扑,身子越往下沉,但我看到他的两只手在水面上乱抓,慌忙拿起竹耙棍子伸了过去,把他拽到塘边。
王哏听着来了气,从凳子上往起一蹦,”谁让你拉我上来,让我淹死好省心!”说着迈脚往外走去。
(六)
一轮弯月悬挂在竹梢之上,洁白却又充满了神秘感。大憨坐在王哏门前竹园旁的石磙上,递支烟给坐树墩上的王哏,王哏摇摇头,大憨自个点燃。他下午已经抽了两包了,嘴唇麻木,眼窝干涩,头脑里嗡嗡响,似竹园里的虫子闹嚷嚷。王哏抱着膝盖低着头,一会儿唉声叹一会儿静默发呆。
擦擦脚步声,王哏猛抬头,春红走了过来,说道:“你两晚饭没吃吧?我下了面条在锅里,一人吃点,既然事情已经发生了,伤心、发愁也得面对事实,明早去李癞痢那里借张拉渔网,把桂花拉上来入土为安。”大憨起身伸手拽起王哏,转身路过通向塘边小径。
突然间,塘边传来发根撕心裂肺的惨叫,吓得三人心发颤,大憨快步跑去,见发根两手抱着脑袋,往回跑,大憨迎面过去,他张大嘴干嚎,甩手往大憨头上脸上猛打。大憨一把抱住发根,发根像发疯似的,两脚在地上又蹦又跳,大嚎大叫。庄子人听到声音,陆陆续续地跑来。
发根被大憨抱着,他两只手像打连枷一样,捶打在大憨的后背心,大憨实在招架不住,就松开手。发根像挣脱的牯牛,见人就打就踢。翠玲跑来见儿子脸色煞白,眼珠突出,像是被什么东西惊吓着似的,她便哭叫着说:“我叫他不到塘边去,非要去,还说我骗他,桂花妹子没有淹死,她在水里学游泳,去把她带回来。”
大家伙一听,都往塘边跑去,借着月光照在水面上,洗衣服的石板条边沿,浮现桂花的身子在动荡,她好像在仰泳。
发根叫累了,蹦累了、昏睡在地。庄子人抬着哥妹俩回家,一个睡在床上,一个睡在门板上。庄子人很义气也很和谐,不图报酬的把大憨分配的事做好,而且话不多言,事不乱讲。风琴和王晗最终接受事实,但是,王哏和翠玲也接受了事实。
发根由于受到惊吓,连他的父母都不认识了,见人乱喊乱打。有一次,发根突发拿起菜刀砍自己脖颈,刀刀下去条条痕迹,身上地下,血迹斑斑,吓坏了翠玲和王哏。
(七)
刘庄的李仙姑,已有半年没见人去找她,四乡八里传闻,说她老了,算命、画符、驱鬼不灵。她倒也了结与鬼神打交道的纠缠,这个年头,“拿人钱财,替人消灾”,吃嘴皮饭不好吃哦。
那日,突然有人找上门来了。来的是二个中年妇女,其中一个脸容姣好,身段丰满、装束时髦、淡雅得体。仙姑认得,梁庄的德福老婆扬春梅,她五年前来过,问流年婚姻,行运可带移花接木。
仙姑问了她的丈夫时辰八字和她的生辰八字,眼睛微微闭着,中指掐着母指,指头上下捏算着,时间过去十来分钟,仙姑睁眼了,说道:“木克土,土克水,水火在交战啊!这样的婚姻,恰似大海泛舟,同舟难行白头。"后来,仙姑听说她和德福离婚了,离婚分家产上百万。
还有一个仙姑也认得,王哏的老婆翠玲,见她面容憔悴,眼圈泛青,仙姑心里开始琢磨起来。
仙姑正坐问:“你俩谁算命”
扬春梅忙说:”仙姑,我最相信您算命灵,说我婚姻肯定保不住,果然离婚了,翠玲让我来想请你去趟她家,她的孩子被水鬼惊吓,下趟阴间,驱散那个鬼魂。”
扬春梅和翠玲坐等半天,没见仙姑发话。翠玲忍耐不住了:伸头问“仙姑,您能把我孩子的病治好,说个数字,多少钱我都愿意的。“翠玲说着眼泪下来了。
仙姑一直保持正坐,低眉不语。估摸过了有半个时辰,仙姑摇摇头,长叹口气息道:”刚才去了趟你家,在屋后门前绕了一圈,阴气太重,我不敢去,要是在十年前肯定下去,拿个桃子条子,狠狠地抽打那些没事聚集在门口扯拉的鬼魂。而今身体老弱,一下去,反而被他们拉着不放,怕没有阳气上来。”
仙姑的话,惊呆了翠玲,她坐着半天没有反应了,坐身边的扬春梅用胳膊碰了她一下,翠玲回过神来,急切问:“仙姑,您是大神,会有办法,会有办法的。”
仙姑起身倒了两杯水,递一杯给扬春梅,递杯给翠玲手里,你喝口水,就进了里屋。
不一会儿,仙姑出来手拿几道画符,递给翠玲手里,反复叮嘱:“一道符贴在大门口,一道符贴在进房门口,一道符贴在孩子床头上;当晚,下半夜鸡叫前,再到大门口,四个方向烧些金钱元宝,顺便带把黄金草一起烧掉。”
"黄金草,是什么啊?"翠玲眨巴眼问道。
干稻草,烧下去,阴间成了秧苗,你想想啊?它们拿了你的钱财,总好意思还赖在门口,回归也得有点事做,种田种地,一忙乎,哪有心思拉帮结伙缠人哦。”
“哦”翠玲半信半疑,回家按照仙姑话,一一照做了。
(八)
大清早,王哏推出摩托车,正要出门去工地,大憨带着李村长进门拦住了。村长说:“王大哥,庄子要开发,土地房屋全部征收,上面按人口给补偿款,我先来登记下你家的人口。”
翠玲听着,悄悄地拉着大憨往里屋去,拿凳子让大憨坐下,小声问:“表哥,听庄子里人说常住人口一个人分好几万呢,上个月杨春梅把发根介绍个女孩,如果他俩结婚了,这次动迁钱可能分到。”
大憨道:“发根这病?”
翠玲抢嘴说:“好了,早好了,李仙姑的法子真灵,这些年,逢年过节,七月半鬼节,我都要烧些金钱元宝和黄金草,鬼魂莫来纠缠了。”
大憨脸一沉:“不对吧!听王哏说,发根一直都在吃药?你又在鬼扯。表妹,不是表哥说你,月华搬走后,你的心眼没处使了,和李仙姑掺和在一起,她那伎俩是骗钱财。”
翠玲倒没有生气,她伸头看堂屋村长还在,扭脸又问表哥:“那女孩来了,可分到钱。”
大憨语气平和了,问:“女孩哪里的人,多大了?”
“老山里的,女孩二十三岁,十岁时娘得病死了,老子不务正业,常年不归家,目前跟婶娘过。她婶娘说了,一切从简,给一万三千块,抚养十三年的生活费,女孩就送过来。我见过女孩一面,个子不高,长得不漂亮,皮肤黑不溜秋,我家发根脑筋不好,只能同意哦。”翠玲说完,眼望着大憨。
大憨说:“等会我与村长说说,女孩要是自己愿意,发根和她把结婚证领了,不就是你家的儿媳了,人口分钱肯定有的,我就担心女孩可愿意呀!”
傍晚,大憨拿着五千块,放在翠玲大桌上,对翠玲:“发根这几年吃药,花去家里不少钱,我这钱你先拿着用,那女孩愿意跟发根过日子,那是最好不过的了,孩子成了家,王哏和你也省心,轻松过点好日子。”
大憨见翠玲拿着桌上的钱,话语又来了:“表妹啊,女孩嫁过来,你那霸道脾气要改改了。”
“知道哦,表哥,你就甭操心吧!”
(九)
大憨拉下卷闸门,顺手按下门边的开关,顷刻间屋内亮堂堂。大憨对着隔板内的春红说:“搬家,搬家,让我身子骨就像散了架一样的难受,这次搬进来住到死为止了。哎……晚上炒黄豆了吗?”喝点酒总管着。大憨发起唠躁。
月华端出一盘炒黄豆,一盘土豆丝放在桌上,转身又去端菜。大憨拿起酒瓶往玻璃杯倒酒,心里想着月华很少串门,这次来肯定有事和春红细说。
春红和月华端碗出来,围桌边坐下。
月华只顾低头吃饭,春红扒了一口饭,放下筷子,冲着大憨道:“你表妹,老了快要进黄土的人,那个泼辣的脾气还不改。发根的儿子小强都快上幼儿园了,还把儿媳妇捏在手心里,不给零用钱是小,就连媳妇串门与婶娘唠唠嗑也管着。她把一个好孩子困住在家里,就是木桶被捆紧了也得挤散。”
大憨抿着酒,嚼着黄豆,没有话语,他能说吗?表妹翠玲一百个不是,妯娌之间还能说吗?一说,月华更来气;不让春红提及翠玲的家务事,哪能行?庄子里人都住进了一个小区,晚不见,早上也得见面,习惯的拉拉家常,也很正常。
月华放下碗,望着大憨说:“大憨哥,我把事理说说,免得受气,发根老婆对我说过,她嫁过来,婆婆把钱看的紧,发根每个月发的工资都交给婆婆,只有一次,发根少给了五百,那五百交给我了,被婆婆逼问,发根又从我手里拿给了婆婆。傍晚,嫂子气冲冲地跑我家,说她媳妇一天没见人回家,追问,是不是我使的坏。我气得与嫂子争吵时大哥撵来,问又怎么了?嫂子转脸就把气撒在大哥身上,气得大哥脸脖发紫,当时就栽倒在地,身子不能动弹了。”
月华见大憨一直没说话:似乎受委屈了:“大憨哥,我能使坏吗?发根这孩子脑筋不好,偶尔还有发作的症状,他讨了老婆,养了儿子,我多为孩子高兴!”
春红递杯茶给月华手里,说道:“这回分房子,兄弟都不在一栋楼,耳不听眼不见,你多少也省些心。
风琴说她已有十几年不愿搭理翠玲。我家虽然和翠玲沾点亲,他们家的婆媳之间闹矛盾,王哏和我谈过,我是支招不如让你媳妇出外找班上,经济开发区工厂多,手力劳作的事儿,你媳妇肯定做照。王哏说翠玲不让,她当心媳妇一出门,看到比发根好的男人,心理作怪。”
(十) 突然,门外传来噼里啪啦地鞭炮响,惊醒了大憨的回忆。大憨揉揉眼,扭头看外面,天已经麻麻亮,再看对面地上躺着翠玲,哀叹一声,心里嘀咕起来,表妹,我坐守着你一晚,絮叨了你一晚,就像数萝卜下坑,拖泥带水似的,你在日所作所为不得人缘啊。你乐意不乐意,事实是事实,公道在人心。你走后,发根和小强自会有人来关爱和照护,你就放一百个心吧!一生操心劳碌命,待会给你穿一身新衣服,轻轻松松地走吧……
六点半,殡仪馆的车子来了。
送行人不多,正餐一桌十个,还缺一个。门口人倒有三四桌,他们不是来吃饭,而是看着车子带翠玲走了。
小区里三五一群,俩人一伙,却在窃窃私语着,家里三个男的谁来照顾哦,有人用嘴一撅,站在绿化带旁边的妇女,那不是小强的妈妈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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