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阳行（二）

吴砺

洛阳行（二）

    8:38，金星快到地平线了。

    机翼下飘走一小块星云式云下小镇的灯光。我内心仍在惊叹，每次乘飞机我都几乎都要发出同样的感叹：这飞机这个伟大的人间奇迹不仅在于技术发明，而且在于有那么多的人合作分工，竟然有上百万个元件组成，而且安全系数竟有那么高，这无论如何都让人难以置信啊！

    8:43，左前方有参宿四特别亮……人类生命竟然还会被强行中断，这真是十分荒唐。

    人类战争让人类相互残杀更荒唐。

    我即将要去洛阳去看一千多年前另一个世界传到这片文明土地上所缺少的对神性的思考的遗物。现代社会，尤其西方国家，有了飞机这类的丰富的物质文明享受，对大多数人来说，是否是基本心满意足地离开这世界，而不太要宗教信仰来安排来世的补偿？最新资料说，欧洲人上教堂的人只有10%，奇怪的是美国人上教堂的还有40%，一种解释是因为欧洲本土经历了二次世界大战，上帝并没有保佑民众，战争摧毁了宗教信仰，民众多不再相信有上帝；而二次世界大战都不在美国本土，战争惨烈并没有让普通美国老百姓看到，反而信上帝的人众。

中华民族是世界上很奇特的民族，太满足只在尘世中走一次，好好地活着，以在人群中出人头地和当一个官为最大满足。

在人世争上游，过好日子。这是我以为的儒家思想的核心。《论语》前三句话，一是学而时习，悦；有朋友自远方来，乐；别人不了解自己，不烦……全是一幅世俗的生活图像。或是道家，离开这恼人的尘世，到大自然听听鸟语，闻闻花香，在大自然中获得心灵的享受……

这两种主导力量都是热爱生命，一是从自然界，一是从人群中；唯一少了对人间苦难的解脱的思维模式，少了思想上的止痛剂……

    儒家和道家都是追求有限生命中真正欢乐，是一种人世间向上乐观心态。他们都没有回答或考虑人生的思想和心灵的痛苦时怎样面对和解脱，这一缺陷为外来的佛教所弥补：原来世界无痛无乐，只是我们人类欲望在作祟，但世界并不以我们的意志所转移，只要放弃你不切实际的欲望，痛苦自然就消失了。顺从大自然的安排，你的心灵自然就得到平静。

这些三位一体，人生没有痛苦，只有追求进取的快乐了……

石窟雕塑群中，佛教是把思想写在石像的脸上，更易引起观者的共鸣，这是将一种思想形象化。否则，佛教思想仅凭语言说服力是不够的；一个大和尚，他说的话永远达不到一尊出色的佛像表情表达出来的境界和内含——这是佛像的意义。

我们永远达不到佛像雕塑作品中所呈现的精神境界，但我们在观看注目一尊出色的佛像雕塑作品时，我们会深刻地体会到那种精神宁静状态的存在……

平静地看人生，平静看生命中的苦难，生命来自于无，最终还会归于无。生命中的痛苦的确来自我们对生命、对世界、对人生不切实际的要求，我们要求我们的亲人不走，要求我们的青春和幸福永驻，这都是不合自然本来的规律的，而大自然完全不是我们弱小人类愿望所能控制的……顺从自然，这是我们能做的……这是佛教告诉我们人类的最质朴的常识和秘密……

佛教精神的核心其实与中国儒家和道家在精神遥远的地平线是无缝连接的，本质是相互补充的三位一体。佛教本质是同儒家道家一样是热爱生命的，他只是告之我们那些是人类无能为力的，你要顺从这种规律，使人内心深处平静，这是增加人类幸福美满感的一种思想，一种无神论的质朴的唯物主义思想……

道家强调尊重自然规律，佛家的“舍得”不是放弃追求，只是放弃不合大自然规律的追求……这或许是中国民族这样自我中心意识极强的民族愿接受外来佛教的根本原因……

佛教最高的境界就是涅槃寂静，生命不再重来，其实就是归于无，归于真实生命的自然结束——这是针对高级知识分子说的，无神论，因为他们知道这个境界真实的含义。

这是我一本佛经儒家道家没有读过的人，仅仅凭道听途说几句普及版宗教的知识的人谈对宗教的理解。

我绝对无意不懂装懂，但不妨直说我心中对佛教的理解。我看过BBC一部六小时的介绍印度历史的记录片。主持人是这样论证佛教是无神论的宗教：佛教强调放弃欲望，若你对神祷告，说明你的欲望仍在，就并不是真正理解了佛教……若你无欲，神就没有存在的意义和必要了……

9:25，飞机开始下降。机翼下出现单薄的一个小镇，道路灯光交叉的四五个格子。

郑州，洛阳这些中原地带这些年竟变成了贫困地区的代名词，历史上战争的动乱太易扫荡这一地区了。从西晋开始，中原人民几次向南方大逃亡。只是到今天，河南省又成为全国人口最多的省份，户籍10922万，面积只有17万平方公里，1.74%国土面积养活了占全国7.7%的人口。

我几年前随旅行团去过一次敦煌石窟。那是真正一次蜻蜓点水式观看。仅有安排观看的几个洞窟光线不足，或者说是什么也没看清就走出来了。倒是莫高窟外部环境的沙滩给我印象深刻。

我忽然想从无神论的角度怎样看待基督教他的教义呢？“人天生是有罪的”，因此应当受苦受难——只能说人天生就是来自动物世界，动物都是在挣扎中求生存的，苦难是与生俱来的，因为人类本来就是动物中一员，大自然没有任何理由单独的照顾人类。

不是人类因冒犯了上帝而有罪受罚，而是动物界本来就每天都在经历生生死死，并不是因为你的善或恶而形成苦难多少，更多的是因为我们人类对自然规律了解有限，食品有限，医疗水平低，生命显得更无常……达尔文看到了自己最心爱的一个女儿在十岁时生病去世，十分愤怒：要么上帝不存在，要么上帝太残暴，因为十岁的纯真儿童能犯什么错误，受到这样的对待？从此，达尔文真正变成了无神论者。

9:41，窗外地面上的灯光零散，像哈勃望远镜拍摄的星空照片，有红色，有紫色，还有星云……

9:43，听到机翼滑动展宽时的吱吱声。

9:48，飞机平安地到达郑州市的新郑机场。

伟大的宗教必然有伟大的道理，现代人在除去宗教神性后，仍能够从中获得更多的史前文明中人类积累的经验和智慧。宗教最伟大的意义或许在于：他们在二千多年前就提出了人人平等的伟大理想，尽管他们这种平等被安排在来世……这或许是鼓励了后来的人类在尘世中努力实现这个梦想……

吴砺

2018．5．1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