雾绿黄山（五）
（三）
10:55，乘车下山。左边很远绿色的普通山峦在山谷的对面，山坡上阳光区与阴影区形成几道不规则的折叠印痕。那是一个普通的我们常见到的山的世界；然后向右侧山道所在山峦望去，酱红色山峦仍是让你感到强烈的震撼……
不知这两种不同的山体之间的山谷是不是雨水冲刷出来的？当山道再次转弯时，上方酱红色的裸露岩石面再次一闪而过……
山道同样的落在更大片的绿色中，可这次山色给我的是平静。
现在是真正的晴空万里了。
我仍沉浸在今天下山走在山道上的感觉中……
中午12点，换回大巴车，开始返回行程。
一种庆生的感觉袭了上来，我仍还在感受这个世界。
我睡着了一会儿，醒来时，大巴正在百米宽的山谷一侧公路上行驶。山谷中半古老的土地……
大家在十分有名的宏村停下了，参观最后一个景点。天气有些燥热，地面上白杨树的飞絮在旋风中打着转，而空气中亦是风风扬扬的飞絮游丝……
这大名鼎鼎的宏村现在变成了徽派村落的代表。走在村中，我总是有一种莫名其妙的感觉。我们这一代离这样的农村民居建筑并不远，因为我们童年时代，曾在类似的村落中真实的居住过。
对中国城市中长大的青年人，这样中国民居已没有了记忆。他们看这样的建筑，同看动物博物馆中的巨大恐龙化石标本，恐怕没有什么两样……
传统的中国民居建筑，作为实体在这片大地上已基本消失了，即使它有上千年历史……
我们走在宏村中半月塘中，我年青的同事贺坤先生对我说，“这宏村看上去真不怎样，可是拍出的照片就是好看。”我极有同感。
走出村中，再走到村前的水塘边，见塘边的树荫中，有十几个青年学生在画水塘那边宏村的水彩画。显然，宏村是画家们的最爱。
我突然觉得现代摄影技术如此普及和大众化的时代，再让成批的学生再用最原始的方式，学习一门手艺去画宏村的素描，是不是太可笑了？
宏村为什么在摄影镜头和画家画笔下变得比我们看到更美？或许它符合摄影要求的简约……白墙黑瓦，线条简洁利落……
然而，极端贫穷的乡村中，我度过了自己的童年和少年一半时光，对宏村这样的民居并没有诗意的认同——它远没有现在城市中最工业化、无个性、鸽笼式的套间生活得方便……
仅每天要手提着木马桶走向粪坑这一点，就让你体验到传统民居的味道，更不用说那自然光稀有的屋内，远没有现在的楼房窗明洁净；也不用说，煤油灯下读书肯定没有电灯下书桌上亮丽……
过去的乡村生活品质，绝对不是现代城市生活能相提并论的……
（四）
从宏村前往动车站。
再次向山区行进。右边田野那侧的绿色如绒毯铺满了的山峦，部分表面被阳光照亮……鲜艳夺目的绿色，江山如画如锦如绣，却总是让我觉得有一些陌生，有一些让我觉得伤感……
大巴朝山上上升，车右侧两组山群之间出现了一大片白色的湖面，落在这两山群之间的盆地中……景色秀丽，仍是一种陌生……
大巴穿山过隧道，进入狭窄的峡谷之中。路边山坡上竹林，一片黄绿色，汽车在山谷之中蜿蜒的曲线行走……
想想一百多年前，这片土地上，人类除了借用少部分畜力，绝大部分都是直接利用自己的体力从事劳动，搬运……这里人们的幸福就是要自己和子女，从这片土地上繁重的体力劳动中解放出来，当读书人，当官……
徽商故里，最大的特点就是即使做生意发达了，仍然从内心深处崇拜读书人，并让自己子女成为读书人——无论当农民还是当商人，仍是靠自己体力本身，驱动自己当牛做马，挣点钱养活自己啊……那有读书人在书房中，手捧几本书，天下大事尽知的从容和悠闲啊……
公路边的岩石层呈现约六十度左右倾斜，大地壳层相互挤压变形形成山峦叠嶂和峡谷。这是人类想象力创造的一个科学童话故事——只是我们谁也没有可能，活到看到大地折叠的全过程……
这片山谷，这片山河，既全然陌生又不陌生……我坐在走在这样山谷中大巴上，总有一种明天我要永远向这片这么美好和神奇的世界告别的惶惶不安之心；总有一种对这个世界莫名的缠绵的爱……它们充满着整个行程和我的心中……
大地竟有如此的包容性，包容着我不知道的千千万万的人，以此地为生……一条小河一条公路，一个山谷……
我在车上睡着了一小会。醒来是下午3:24。
路边的小河仍在，只是右侧的山峦己变为丘林了……陌生而彷徨……
你的生命正在走向何方？走向退休，再接近永远一去不返的最后一刻……
全民性吃苦大干快干做基建的时代，已正在慢慢远离我们而去；更陌生的青年人的世界到来了……
这一片土地既有故乡的影子，更是陌生的土地……即使你走在自己真正的故乡土地上，那会有更强烈的陌生感和感伤从心中涌出……我们似乎开始找不到自己灵魂安顿的地方了……
写这游记有什么用？还是应当做比尔·盖茨那样影响世界，每个人都使用他的产品的人？但是比尔·盖茨，他或许是世界上最孤独的人之一……他的灵魂找到了安顿之处了吗？
陌生似乎又熟悉的这片皖南的红沙土土地……
生命变得是如此彷徨而迷离……
（五）
16:37，在黄山北站乘G320，返回福州。
这次黄山行，多了一点知识，就是江西的婺源县过去属安徽省的古徽州一府六县之一。
下午的阳光从动车右边窗口穿进了车厢，也把铁路左侧的山峦照得太秀美了。那片山峦不高，估计不过一二百米高，绿厚毛毯式的植被铺满了表面，部分区域有不太显眼的开白花的树……
5:14，到德兴站。动车悬空于高架铁路上，它有足够的高度，使我可以看这片长长的少有人迹的草绿色、一个个永不重复、如此美貌的无名的山群……夕阳神秘的色彩中，她们散发着难以言喻的美和气质……
活在此刻，什么都不要去想，现在看这片山峦就是人生最美好的一刻……
5:23，出隧道，山变得更黄和更淡的黄绿色，更轻松。山峦围圈出小平面田地更大了……出现水稻田，那变远变更秀气的绿色山峦，在斜阳余辉中美得让我停止了一切思维……
5:28，到上饶，山变得更低了，几十米高，阳光更亮了。心中的疑惑似乎又消失了片刻：只要生命不止，对这个世界的美的感受，就不会停止啊……
当山变远，山绿色变成了极淡的一种绿色……
上饶地区外围的平原山峦再次靠近了动车车道旁。
动车隧道的好处有效防止了审美疲劳。
5:49，只有一秒隧道之间的窗口露出了绿翠的山峦，它中间一条是被阳光照亮了黄绿色，其余的山坡都笼罩在暗绿色阴影中，对比极为强烈，让你心砰然心动一次……
偶尔，西方阳光照亮特别明亮的低低的绿色山峦，也是一晃即过，接着又是黑色隧道快速向后移动……
只要我看到这傍晚时份的最后一束阳光照亮这绵长大地上的山峦，只要动车均匀前行，将大地无名群山不断送入我的眼中，我心中就不断涌出缠绵不知从何而来的爱，这种爱越来越强烈……
武夷山车站。太阳从高架桥下面照亮了水田，茶林，不高山丘山上的茶林……
文字的使命并不是无病呻吟……只要是发自内心的声音，总会有机会打动无意中走进你文章中的读者内心中……
6:12，阳光更斜了，山峦绿色变得有点黑绿了，但你依然能清晰感知阳光存在……我们爱的能力已变弱，但却清晰存在笼罩在这个世界……
6:30，动车再出隧道，单个的山峦与平原交织，太阳阳光已消失，前方天空变灰蓝。东方青色长条山峦上方，有一块淡黄白色长条云，与蓝色山峦相伴在青淡蓝天空中……画面让人有些空旷，有点冷艳冷清，遥远，辽阔中带着一丝丝伤感……
我真不知向你怎么叙述，此刻我心中既感动又有淡淡的感伤……
隔了一段时间，重新出现的山峦更蓝，更暗了……
暮色中我看到了另一高架动车迎面路过。
那些造桥工程师工人我们从未见过，他们参与了伟大造福我们这个社会的工程……
6:38，前方有一块变暗灰黄白色云块，落在淡蓝色山峦一个浅V型山坡曲线底部，那长长山峦几次起伏，淡蓝黑色，天空淡青色……在整山峦上方，有一片云，像一个伸向前方飞行的天鹅头与脖子影像，离山峦半丈高，仿佛正在引吭高鸣。天上的大鹏正贴着地平面飞行？
到了南坪北站。我的思絮在天空中变成无目标飞扬的飞絮，如今天下午在宏村的飞扬的飞絮……
偶尔从隧道中露出福建暮色中山峦，总是在一闪而过中让我感动，真想回到青年时代，对一位姑娘写着情书，倾诉心声……
尽管青年时代，并没有这样愿听你唠叨的恋人存在过，并不妨碍你仍在想象有这样一个恋人在倾听你的心声……这一点上，所有音乐家演奏家，歌唱家，他们更能直接与听众直接进行心灵互动，而文学家，只能仍是向看不见的恋人和公众倾诉自己心声……
这两天黄山行，总是有恍忽隔世之感，那是天上一刻，地上一万年的恍忽……
吴砺
2018．6．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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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8-6-20 12:57:5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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