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港

小小读书郎

双          港

　　祖父早早辞世，祖母帮佣。我爸爸年幼寄养舅父家。小学毕业报考中学，舅父告诉他：“考上就读，考不上种地”。三年后，他就读的那所中学，除发给我爸爸中学文凭，同时又送他一份人生大礼：毕业时他正苦无处可去，却因此凭藉少年老成，不怕吃苦留校工作，终于可以从此彻底摆脱寄人篱下生活，自食其力，生活无愁。我完全可以想象得出他那时犹如出了笼的小鸟兽，喜悦兴奋自不必提，纵然身材体格远不够魁伟壮硕，整天浑身也似有使不完的气力，一个筋斗都可给你蹦天上去！这学校是桐城当时极少的中学中的一所，校址在双港。

　　当我与两个兄弟先后在这个中学校园里出生并生活着时候，我们感到的是一切都那么自然美好。此时我爸爸已挥着锅铲在学校食堂与十几名同事日日料理七八百人吃喝了，我妈妈除在食堂案板上切切菜，将切好的菜装在大竹篾篮里由两人用大毛竹竿抬去池塘清洗，开饭时帮忙打打饭菜收收菜票饭票，替学校饲养两排圈舍毛色油乌性情温顺黑猪是平常主要工作 。学校中大人们几乎全是我爸爸学生时代师长和同学，对我们非常客气。他们有时也故意说奇奇怪怪话，或作小小恶作剧逗我们玩儿，食堂师傅或故作慷慨的将一些咸菜直接放进我们口袋让我们带回家去，或请吃难以下咽的臭鸭蛋。我妈妈饲养两排猪圈猪儿，隔三差五去一箭之地远的双港铺街购买农民一大清早从各自家中挑来一担担摆在石板街头待售的米糠，我因此常有机会跟妈妈一同上街上玩。从我家去街上不过十分钟路程。双港铺街最热闹时候在上午八九点钟。我们通常吃过早饭自北校门出来，迈过长长坡路，横穿杨新公路（新安至杨桥的公路），经过有一个成天腆着个大肚子的户主的詹姓和门前长年端坐着一个身材弱小面目黑瘦老太太的华姓人家门前，折进一个小巷，小巷子右侧是一排何姓人家草房，左侧为一长列瓦屋，住杨姓铁匠兄弟几家，小巷往北直通那接瓦连椽一派徽风的双港老街。我与妈妈一起走过小巷，碰见他们，我们常脚步子不停嘴上却与他们打着招呼。何家夫妇喜喝酒抽烟，男的发酒疯与人冲突，被人用菜刀砍得血肉模糊露宿仇家屋檐前，但平常待人非常热情。小巷北头东侧临街有燃烧着炉火的铁匠铺，何家长子与杨家儿子黑牛抡铁锤子在铁砧上终日叮叮当当叮叮当当的锤敲打制铁器家伙与农具。西侧王家杠秤店，半成品秤杠子直挺如蛇，排排列列齐齐整整悬挂在土店壁上。小巷子走尽就到了那宋时就有的一条东西方向横亘着的双港老街，此时脚下松软泥土地面业已换成坑坑洼洼石板路的街面。赶集日街上热闹非凡，赶集人群来群往穿梭其间摩肩接踵，目光所接：桂家的肉铺子，胡家南北杂货，方家卖花圈与油纸灯笼……，这一切对我来说，实在太熟悉了！这街中也有银行，邮局，成衣店。卖柴的在街外，老板脾气火爆，生养了四个儿子，为人喜争强斗狠，我小时竟然几次见他冲进我们一家所居住的那个中学校园，一见着与他结怨学生二话不说扑上去抱住就在校园中泥地上滚来滚去扭打成一团。有此家风，他妻子与一个儿子结局很不好。我有个同学的爸爸妈妈长年在街中卖油条大饼，他家养一条漂亮的金毛大狮子狗，他爸爸为人头脑灵活，曾去武汉作木匠据说大赚了一笔，但回家仍做这买卖。一两家当街扯起小小白土布篷子，一副馄饨挑子外加方桌一面，长凳几条就成一小小馄饨摊子。因为嘴馋，我也是这小小馄饨摊常客。在这街中，有时我花八分钱买一只大饼或一根油条吃，偶尔我也会在卖小土枣摊前蹲下，挑拣几把那玩意儿装入小布口袋带回家中与我兄弟分享，这东西不按斤两买卖，五分钱一茶杯。小土枣大小颗颗如鸽子蛋，色彩斑斓。街上还有人卖黄杏子与大磨盘柿子。大磨盘柿子不论大小五分一只。
　　春日看那些刚由闪光犁头翻过褐色田亩，相互交错，不出半月十天，灌了水必插满整齐青翠禾苗，不久，必有人趁夜色在水田各处布置下竹篾编成每一只里都投进蚯蚓的小小黄鳝笼子，也必有身手矫健的青年拖拽上几个小孩，擎举着煤油火把在水田中前行。第二天田主人发现踏坍的田埂与踩陷的禾苗，必大声重复着：“Ⅹ他妈怪事！X他妈怪事！”的大骂。当事者听到，自知理亏必装聋作哑，旁观者听闻必窃笑不止。唤作苦夏的来临前的梅雨天，连天暴雨不歇，只需几个日夜，南北圩畈常就有成泽国机会。我曾在我居住的那个学校大操场上，与大人们远眺数里外涛涛洪水中民房坍塌腾起如烟如云的尘土，也曾跑上镇北侧一处叫作妲己台的土岗，俯视脚下洪水发呆。这时节小小镇子上必又有种种消息如约而至：某地起蛟，某地被水冲走多少瓦屋，为保圩堤，某地又扒了多少瓦房，塞了多少门板，填完了多少棉被……。
　　老实说，我一家所在的这所学校，不论哪方面都很是不坏。“四围环以土城，城外环以水濠，自然天成，风景绝佳”，前人描述赫然在目。但一天，安庆地区教育局终于不能容忍堂堂一所地区重点中学没有围墙、农民随意进出校园纠纷不断的事实，拨专款筑墙。于是在这年暑假，我就见到我爸爸在校中负责收购农民用板车从十里外山上运来的石头，石头在大铁磅上一过，按斤付款，现金结付。这中间，地区教育局拨款按统一设计图纸筑成一幢实验楼，拨给一部南京产跃进牌卡车。同时调来一左姓青工学开汽车，不久，又调来一个由部队上汽车兵转业来的华姓青工，两人同吃同住，左姓青工是桐城县城人，姓华的是桐城青草人。不久姓左的调离。筑造围墙前前后后费几年功夫，这中间有农民从北门进校，再由南面小土坡出校，行将步出校园时，必回望校中，嘴中必又撂下一句话来：“X！又不是国民党，共产党学校凭啥不能过！”。

注释： “四围环以土城，城外环以水濠，自然天成，风景绝佳”句，系民国安徽省教育厅存桐城县私立天城中学一九四五年度报表语 。
双港铺街：即双港老街。

小小读书郎

文字很幼稚，抱歉。

小小读书郎

文字很幼稚，抱歉。

南风醉

拜读了学友的文章，那些年的情景如同一幅生动的画面重新闪回在我们的心田！是一篇经典的写实佳作！

小小读书郎

南风醉 发表于 2018-6-23 22:32
拜读了学友的文章，那些年的情景如同一幅生动的画面重新闪回在我们的心田！是一篇经典的写实佳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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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小读书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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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春照相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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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小读书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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