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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斯坦贝克携犬横越美国》(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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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8-7-31 09:30:27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斯坦贝克携犬横越美国》(中)



“我是个贪婪的读者,阅读所有的标志,我发现抒发对各州感情的散文以及大多数的抒情诗都在历史性的标志中臻至光辉的巅峰。我更进,。步确定,至少我个人非常满意这个推断,历史最短的外I以及发生过最少震撼全世界事件的州,拥有最多的历史标志。有些西部的州甚至夸耀大家都不太记得的谋杀事件与银行抢案。不想落伍屈居人后的城镇骄傲昭告自己出了名的子孙——猫王的出生地、科尔,波特●的出生地、亚伦·哈金斯e的出生地等等。当然,这并不是什么新鲜事。我依稀记得古希腊的小城也曾辛辣地争执究竟谁才是荷马真正的出生地。就我记忆所及,在瑞德,路易斯o写了《大街》这本书后,愤怒的故 乡 居民希望他回来接受涂以焦油与羽毛的私刑。今天,索克中心却赞颂自己出了这么一个人。身为国家一分子的我们,也跟英国当时杰弗里o 虚构他的英国国王历史一样渴望历史,杰弗里制造了许多国王来满足当时日渐庞大的需求。就跟州与地域团体一样,个别美国人的心里也渴望与过去有个正正当当的关系。谱系学家为了在祖先留下来的瓦砾碎片中辨识出少许伟大人物而鞠躬尽瘁。不久前,专家才证明出艾森豪威尔(i系出英国贵族名门,如果必要,每个人都可以证明自己系出另外…个人。我出生的小镇,在我祖父的记忆里,是个位于沼泽地的铁匠铺,但是那个小镇却每年都以华丽的游行来怀念一个由西班牙先生与吃玫瑰的西班牙小姐所构成的光荣过去,这些人物依然 存在于大众脑海中,完全占据了以蛆和蚱蜢为食的孤零零小印第安部落的位置,但他们才是真正最早的拓荒者。

我觉得这种情况很有趣,但这并不是为了要质疑历史,也不是要以真实的纪录自居<)只不过当我在阅读全国各地的历史标志时,就会想到这些事,想着传说如何取代事实。从较微不足道一点的层次来说,我接下来要说的经历就是一个传说的制作过程。我造访了自己出生的城镇,跟一位很老的先生聊天,他在我很小的时候就认识我了。他清晰记得当时看到我这个身材纤瘦、发着抖的孩子,在一个严寒的冬天早晨走过他家门前,不合身的外套用大别针固定在我小小的胸膛前面。这个轻描淡写的说法,就是典型的传说题材——这个受苦的可怜孩子,在有限的发展过程中,最后得以光宗耀祖。我虽然不记得这段插曲,不过我知道这绝对不可能是真的。我母亲是位对缝扣子充满热情的人。掉了一颗扣子不仅仅是邋遏,更是一种罪恶。如果我用别针别住我的外套,我妈一定会狠狠打我。那个故事不可能是真的,但这位老人却非常喜欢这则故事,喜欢到我根本不可能说服他相信这是个假故事,所以我连试都不试。如果我的故 乡要我别着别针,那么不论我做什么都不太可能会改变这种说法,尤其是真相,是不可能得到昭雪的。P074

晚餐后我啜着威土忌加汽水,听着厨房里自动洗碗机的冲水声,提出了一个一直困扰我的问题。这些都是善良、体贴、聪明的人。我说;“我们最珍贵的感情中,有一种感情与根有关,与希望在一个根植于某块土地或某个社区的环境下长大有关。”在一个没有根的环境下拉扯孩子长大,他们怎么想?是好还是坏?他们会不会怀念有根的环境?

这位父亲是个英俊、皮肤滑嫩的家伙,有双黑色的眼睛,他回答了我的问题:“现在有多少人拥有你说的那个东西?一间十二层楼高的公寓里有什么根?一个里面有数百栋或数千栋样式几乎完全相同的小房子的公营住宅社区,有什么根?我父亲是意大利人,”他说,“他在托斯卡尼(Tuscany)的一间房子里长大,他们家在那间房子里住了大概一千年。那是你所说的根,但房子里没有自来水,没马桶,他们用煤球或葡萄树枝煮饭。那间房子只有两个房间,一间厨房、一间卧室,全家大小都睡在里面,祖父、父亲,还有所有的孩子,没有读书的地方,没有自己的地方,从来都没有。那样比较好吗?我敢打赌,如果你让我老爸选择,他一定会砍了他的根,过我们这样的日子。”他在舒适的房间里摇了摇手。“事实也是这样,他欢了根搬到美国。他在纽约租房子住——只有一个房间。没有电梯、冷水,没有暖气。我就是在那个房间里出生,童年一直流落街头,直到我老爸在纽约北部的葡萄园地带找了份工作。你知道,他很懂葡萄树,那是他惟一知道的东西。再拿我太太做例子。她是爱尔兰后裔。她的家人也有根。”

“在泥炭洞里,”他的妻子说,“靠马铃薯过日子。”她深情的眼光穿过房门,定在她那间漂亮的厨房上。

“你们难道不怀念某种永恒的感觉吗?”

“谁有永恒?工厂关了门,你得继续往前走。景气的时候,一切欣欣向榮,你得往更好的地方去。你坐下来、饿肚子,这就是你的根。拿历史书上的拓荒者为例好了。他们全都是迁移的人,弄了一块地后卖掉,继续往前走。我在一本书上看到,林肯的家人是乘筏才到伊利诺伊州的。他们用几桶威士忌当作银行账户。如果美国的孩子能够出得去,有多少孩子会选择待在他们出生的地方?”

“你想得真多。”

“根本就不需要想。事情就是这个样子。我有个很不错的工作。只要有汽车,我就可以找到工作,不过万一我工作的单位破产,我就必须搬到有工作的地方。我可以在三分钟内上班。你觉得只因为我有根,我就应该开二十英里去上班吗?”p090

我在托莱多附近的宽广高速公路上行驶时,与查理谈到了根这个话题。他听我说话,不过没有回答。在关于根的常规想法中,我和大多数人一样忘了两件事。美国人会不会是不安于现状的一群人,是一群迁移的人,如果可以选择,他们永远都不会满足自己所在的地方?居住在这块大陆上的拓荒者与移民都是欧洲不安干现状的人。那些踏实有根的人都待在家里,到现在,他们依然住在原处。但是我们每一个人。除了被迫为奴的尼加拉瓜人外,都是这些不安于家室、不满于待在家中的任性者的后代。如果我们没有遗传到这种性情,不是很奇怪吗?事实上我们都遗传到了这种不安定性。但这只是短浅的看法。什么是根,我们拥有根多久?如果人种已经存在了数百万年,那么人的历史是什么?我们最久远的祖先追踪着猎物,移动到有食物的地方,碰到恶劣的天气、结冰期,季节改变就逃到其他地方。然后经过了大家想像不到的好几千年后,他们驯养了一些动物,从此开始跟他们的食物住在一起。之后,出于必要,他仃1逐草而居,漫无目的地漂泊,求的就是要喂饱牲口。只有当大家开始务农的时候——就整个历史来看,这段时间并不太长——一个地方才有了它的意义、价值与永恒性。但是土地是有形的,有形的东西最终总是会落在少数人手上。就这样,一个人想要拥有土地,同·订1c‘/双人手上。就这释,一‘r/\怨妥硎碉土地,同有形物质以及无法移动的财产拥有权中。从这个角度看,我们是一种不安定的种类,只拥有根的历史极短,而根也还没有广泛地散布出去。或许我们把根当戍一种心灵的需要,是过度高估了根。M。或许需要根的冲动愈强,心灵的贫瘠也就愈深、愈古老,至于意志力和渴望,那又是另外的话题了。P092

即使在抗议我们的食物、歌曲语言、最终还有我们的灵魂都是由装配线统一生产时,我也清楚地知道以前烘焙出可口面包的家庭物资缺乏。母亲那个时代的烹调方式除了极少数例外,。一概都很糟,没有经过低温杀菌的好喝牛奶,只有苍蝇与一点爬满细菌的粪便碰过,往昔健康的生命常会出现令人费解的疼痛以及不明原因的暴毙,我哀叹的甜美乡音是出自没受过教育与无知的孩子。一个年岁渐老、早晚都会碰到障碍的人抗议改变,尤其是好的改变,是正常的现象。但是我们用肥胖取代饥饿也是事实,两者都杀不死我们。改变的阵形已经摆出来了。我们,或至少我一个人,可以不必去设想一百年或五十年以内的人类生活。或许我最大的智能就是明白自己的不知。悲哀的是那群浪费精力、试着力挽狂澜的人,因为他们只感受到了失落的痛苦,却体会不到获得的喜悦。P095

其实还是没多久以前,一个人一旦出海,他的存在便会随着停止两三年,或永远。当加了篷子的马车出发横越这片大陆时,留在家乡的亲朋好友或许再也听不到这些流浪者的消息,日子继续过下去,问题一个个解决,决定一个个做出来。就连我都还记得那时电报只代表一件事——家里有人去世。但是仅在一段短短的时间内,电话改变了一切。如果在这篇流浪的叙述中,你们觉得我似乎砍断了联系着家庭悲欢、家中小家伙现犯的恶行、小小家伙长牙的时刻以及生意上成功与苦闷的那条线,那么我告诉你们,事实并非如此。一个礼拜有三天我会在某个酒n巴、超级市场或轮胎与工具杂物服务站,打 电话到纽约重建我在时空中的身份。在那三四分钟内,我像拖着尾巴的彗星一样,有了属于一个人的名字,责任、快乐与挫败。那种感觉就像在两个空间中来回闪避,是一种冲破声音藩篱的沉默爆炸,那是一种奇异的经验,就像在一种己知却又异化的水中快蘸一下的感觉。P101

驽骅难得一下就被带到一间修车厂中停放。查理住到狗旅馆去洗澡与理容。虽然他已经这把年纪了,但还是一条很虚荣、很爱漂亮的狗,不过当他发现自己被单独留了下下来,而且还是在芝加哥时,平常的镇静态度就完全走了样,他大声吠叫着表示他的愤怒与绝望。。我把耳朵遮起来快速离开,,埋头往我的旅馆走。P102

伊利诺伊州给了我们一个漂亮的秋日,清爽又干净。我们快速朝北前进,往威斯康星州行驶,我们穿过一片拥有良 田与高大树木的壮观土地,这是一块属于君子的乡间土地,整齐,围着白栅栏,不过我猜地主一定还有其他收入。因为在我看来,这块地不但似乎没有那种可以养活自己与地主的冲劲,反而像一个需要许多无名氏奉养与协助才能继续活下去的漂亮女人。不过话说回来,这个事实一点都不会影响到她的可爱——前提是如果你养得起她的话。

从别处知道某块地方的真相,然后接受并了解这块地方,但同时又对这块土地一无所知,不但是可能发生的事情,而且发生的几率还很大。我从未到过威斯康星州,但这辈子听说过无数这儿的事情、吃过这儿的起土,有些威斯康星起士还具备了世界水准。除此之外,我一定也看过这儿的照片。每个人一定都看过。那么为什么在面对这个地区的美丽,田野、山丘、森林与湖泊的多变时,我还没有准备好呢?现在想想,之前一定是因为威斯康星州丰富的牛奶产品,让我认定这是一大块平坦的牧牛草地。我从未见过变化这么快速的乡 村,正因为我什么都不期待,所以看到的景象令我惊喜。我不晓得这儿在其他季节是什么样子,夏天也许因为酷热而显得又臭又不稳定,冬天也许因为阴暗的寒冷而让人呻吟。但当我第一次,也是惟一的一次,在十月初看到这个地方时,天空因乳白色的阳光而变得浓郁,不但一点都不模糊,反而清爽又干净,每株在霜寒中仍透着欢欣的树被衬得更为出色,起伏的山丘全都独立而分隔,完全没有混淆在一起。光线渗入土壤当中,让我似乎因此能够深深地透析一切事物,除了希腊,我从未在别处看过这种光线。现在记起来,曾有人告诉过我威斯康星是个美丽的州.但那番话并没有让我作好准备。那是个神奇的一天。整片土地滴落着丰盈,胖牛与肥猪闪烁在一片绿当中,范围较小的玉米丛,杵着玉米应有的样子,站在各自的小帐篷中,除此之外,还有满地的番瓜,p112

那天晚上我停在一个山坡上,这是个供卡车司机使用但很特别的地方。超大型的运牛卡车在此停靠休息,最近来过的卡车留下了许多残余物。一堆堆成山的粪便,还有粪便山上一片片的苍蝇。查理像个进到法国香水店里的美国女人,狂喜地到处嗅。我无法批评他的品味,青菜萝卜各有所爱。这里的味道很浓,很像土,但并不恶心。P113

成群结队漫无目的地兜圈子,是火鸡到了晚上的天性。我还记得年轻时看到的农场上的火鸡为了防范野猫与郊狼如何聚成一堆,成群结队在柏树林里睡觉,这是惟一让我知道火鸡竟然还有智力的线索。了解它们并不代表喜欢它们,因为火鸡既虚荣又可笑。它们总是聚成容易受攻击的团体,然后听到谣言就惊恐不已。所有家禽的疾病都会出现在它们身上,除此之外,它们还会生些自己发明的疾病。火鸡似乎属于躁郁一族,带着红色的肉垂呱呱乱叫,一会儿张尾拍翅做出妖娆的虚张声势状,一会儿又植小懦弱地挤在一起。实在看不太出来它们跟那些聪明、爱猜疑的野生禽类有表兄弟的关系。不过这里好几千只盖满了整片大地的火鸡,则全都等着要躺到美国大盘子上。P114

素克中心的确有个牌子:“辛克莱,路易斯出生地”。

不知什么原因,我很快就到了那儿,然后往北接上七十一号公瓦迪那●。天色已经黑了下来,我沉重地朝着底特律湖前进。眼广一张脸,那是张削瘦而满是皱纹的脸,像个放在桶子里太肑苹果。那是张寂寞的脸,因寂寞而生病的脸。P118

一定有人跟我提过北达科他州俾斯麦市●的密苏里河,不然就是我在哪儿读过这个地方。不管是前者或后者,我当时都没太注意。真正看到这个地方时,心中充满惊喜。这里是地图的折痕所在。这里是美国东部与美国西部的分野。俾斯麦这边是一片东部的景色:属于东部的草,散发着东部的风采与气味。密苏里河另一边的曼丹◆则是纯西部的景致,有褐色的草,以及在地面上切出刻痕与小山丘的河流。河两边的景致可能差距千里。因为我在面对密苏里分界时完全没有心理准备,所以看到荒地电。时也一样没有心理准备。这个名字取得真好。这儿就像个坏小孩的作品。这样的一个地方,简直像是被上帝打落人间的天使,为厂表现对上帝的积怨而建立起来的地方,干燥而陡急、荒凉而危险,对我来说,这个地方充满了凶兆,荒地散发出一种讨厌人类或不欢迎人类的气息。然而人类依然我行我素,而我既然身为人类,也就这样从高速公路转入一条页岩岔路,往前走入孤山群中,只不过心态上似乎总觉得带着点破坏一个聚会的羞愧感觉。路面恶狠狠地撕扯着我的轮胎,让驽骅难得原就已经负荷过重的弹簧痛苦哀叫。这儿真是个穴居人聚集的好地方,或者说穴居巨人更适合。奇怪的事就在这儿。正 当我觉得这块地方不欢迎我的存在时,我也不想写下关于这块地方的任何事情。P138



吴砺


2018.7.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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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砺,桐城人,生于1963年,1979年就读中国科技大学物理系。大学毕业后在中国科学院从事科研工作,1997年曾在美国加州理工学院任访问学者,其后在硅谷工作。回国后一直在公司从事研发工作,已申请了五百多项国内外专利,并于2004年由海峡文艺出版社出版过第一本散文集《西海岸之》。2011年由中国文联出版社出版散文集《瞬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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