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年干过的活儿 在“七八岁狗都嫌”的年龄段,大人头痛,小孩自己也无处安放蠢动的心,对于我们这些在农村放养大的孩子,注意力没得集中,只对周围所有的事好奇并尝试着去做。做得好尚可,做不好就是“一大刮栗子磕之”,跑了多远还被骂了一大老些,其中“叉嘎婆”、“小害鬼投胎的”少不了的。 为了求个安稳和清静,大人就强行地分派任务:拣狗屎、搞猪菜、耙柴。这些相对的风险较小,也可以有量的指标、确确实实的物质收益,活络的和有安全隐患的还是在大人的带领下完成,怕卖滑或把事情弄糟,庄稼是按季来,若被损毁了就影响到一年的收入。 家务里也有好玩的事儿。听说要磨米粉做粑,可高兴了,吃粑在次,可以零距离接触使用着的磨子,看到大人两条腿前后叉开,一去一回就一圈,堆在磨眼口的米随着磨子的转动一点点坍塌进磨眼的黑洞里,粉就在磨子的周围缝隙里飘然而下,一会儿磨架下面的簸箕里就勾勒出白色的圆圈。这些神奇的变化,诱惑着我们,缠着大人也要推磨,大人被吵烦了,只得应允。两手也搭在磨档上,被磨档带动着脚步凌乱,六神无主,还没定下来,又被大人将磨档猛一回拉,撞得往地上一夺(第四声),四脚朝天,摸着屁股安静地跑开,在小伙伴的嬉笑声里收场。 还有短地宕也要“试一试”,地宕有地扶拦、地床、地浑身、地头和地宕窝组成,另外地扶拦上常挂着一条用来套住悬吊地头的绳框,大多是牛皮的,比如三月三短蒿子时,要歇下来给蒿子翻边,就将地宕头踩起来,用绳框拉住。短地宕时手先扶住扶拦,一只脚站在地床上,一只脚踩在地浑身的末端,力要用得恰到好处,脚下压再松劲由地浑身带起,若任性地松开或用力,运动有惯性,弹到、震痛脚后果自负。这家伙是祖先对劳动中经验的总结和发现,创造出来的,后人得出“杠杆原理”,记住使用时要抓牢地扶拦,先人们在制作过程中的智慧和完善。有一句熟语“要死望地宕里爬”,可知地宕的杀伤力。另一个百思不解的是筛筛子,那么一筛子混有杂质的东西,端在手上一晃一晃小的物品漏下很自然,怎么能让杂质团团地聚在了筛子的中心的?是利用物体的运动与物体的性质有关吗?这项技术尚未攻克。在人们原始的生产生活的劳动中也暗藏着奥妙和玄机,不可小觑。 这些是小时看过的“搭里过二十四”的事情,大点就必须接受农活的魔鬼训练,科目从暑假割稻开始。那时大哥在外做副业,小哥身体不好,父亲是从“单干”开始才学做农活的,大多时候我和二哥是搭档,好在父亲种田是外行,对我们没有多高的要求。刚开始割稻我是一棵一棵地割倒放铺子,二哥教我攒一大把再放下,试验后有成效。在我站着“磨洋工”时,看到二哥割过的田泥上是两排工整的脚印,而我的地盘上脚印七零八乱,稻桩子被踩到泥底下去了,好羡慕。初中中考结束那年,教了我们两年的班主任李老师叫人带信给我们十几个同学去他家割稻,同学们大多以冲浪之势成为稻棵“终结者”,而我成了“压轴”的,完不成分内的活,总要靠同学们支援,尽管我已经真的很卖力了。只一天的拼抢,后来大小腿肌肉痛了好多天,走路只能挪碎步,“拖后腿”中的极品版。 插秧是在姐姐家练会的,在家里是“英雄无用武之地”,我的秧拔得多快二哥就插得多快,不会有余秧,我也曾拔到撩秧的手指头很受伤。秧是父亲育的,父亲年年都要试探地问我:“跟年的秧可好拔些?”高兴时就安慰一下他老人家老迈的心灵,说“比旧年好些”;要不然就说“难拔死了”。父亲会忧伤地自语:“赖是么话咧?照港比旧年好些哇。”我窃笑。 晚稻长到一定的生长期,放假在家,父亲教我打过一次田沟,田里要撒花草籽,为了沥水。打田沟就是用手或平锹把稻棵的根部连泥捞起来,放到两边或一边的稻棵之间,一处可竖向放两三棵,间隔放好留下水路。那次做得不怎么样,泥留得少,劳扫快,应了“是扫(第四声)三分假”的古话。打好田沟关上几天水,再放掉,又有新的活儿——巴泥鳅。最好的工具是水挽子,它的直径与田沟的宽度相当,把水挽子向前推一节巴一节,泥面上有小眼的都能巴到泥鳅。泥鳅喜欢图热闹,有时遇到一处就是一窝,喜得手忙脚乱,听说施有粪肥的田里好生泥鳅。巴泥鳅有意外相遇——泥蛇,虽然父亲说泥蛇不咬人,我也是飞一样地逃走了。 双抢是双抢人的“炼丹炉”,工作环境恶劣,暑热时节上头有烈日炙烤,下面是大地熏蒸,田里的水都烫脚颈子。我们的进度不紧不慢,一个月是难以完结工期的,一个双抢搞下来,晒成“小黑鬼”,新学期开学时,跟不搞双抢的同学站一起,黑白分明。父亲没让我干过重体力活,打农药的事也不让我沾边。劳动虽苦,但磨炼人的意志和耐力,强健体魄,锻炼身手。我最大的收获是识得了身边的东西,比如四时之蔬;认知了一些农活;懂得珍惜粮食的来之不易——汗珠子掉下来搭之一哈响。 后来在儿子的爷爷家,听到一位上门理发的戴匠,谈起他刚开始干农活的辛酸:从小父母去世早,农活不会干,又没人教他,周围人反而冷嘲热讽地看笑话。他自己学着用牛犁田,犁了几次,总觉得自己犁过的田看上去不顺眼,有一次一路过的外村老人热心地告诉他:“师傅,嗯犁田的枯力子车反之!”醍醐灌顶。我也是第一次知道牛犁田转的圈子还有反顺之说,处处留心皆学问。有笑谈的段子:一位上海的知青下放到孔城,看到地里的东西长势良好,不禁惊叹:“这韭菜长得多好哇!”并动手割了不少,正得意地告诉别人时,让老农捶胸顿足——那是小麦哟!不说了,说多了就成“从事农活的重要性”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