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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帖最后由 江面梭影 于 2018-8-25 15:05 编辑
《中元忆外婆》
下班后,打开手机微信,看见朋友圈被大量的中元节动态刷屏,一幅幅青面獠牙、口涎鲜血的照片,俨然把中元节戏谑成了西方的万圣节。如今,很多传统节日已渐渐沦为了一种娱乐方式。事实上,中元、除夕、清明、重阳同属于中国传统祭奠祖先的四大节日。在民间,中元、清明、寒衣还被定义为三大冥节。
当然,我们可以把中元节理解为鬼节,据道家的说法,在农历七月十五日的晚上,旧亡人和新亡人的魂魄会出来游荡乞食,他们的后人需焚烧大量的纸钱,以备他们在阴间花销。从某种角度上,这些祭祀节日的设立,都是后人怀念祖先的一种方式,寄托着今人对故人的感恩,承载着生者对逝者的悲悯。
中元节,我想起了父亲,想起了外婆,想起了大侄女,想起了很多很多曾经鲜活的面容。尤其外婆,她的慈悲善良,足以让我们铭记一辈子。
外婆是一个旧时代的小脚女人,出生于安庆太湖县徐桥镇,外公是安庆怀宁石牌人,在上世纪20年代的兵荒马乱和天灾人祸中,跟随逃荒的人流,一起逃到了安庆望江,后双方组建家庭,养育了五个子女,其中三个舅舅在六十年代参军入伍,我母亲属于排行最小的一个。
在我七八岁的光景,外婆已经70岁了,看到她满脸的皱纹和蹒跚的步履,我总是缠着她问到底多大年纪了,外婆每次笑吟吟的回答民国六年(1917),属小龙的。外婆在世时,经常跟我们说起旧社会的种种苦难,而外公好赌又抽大烟,以至于家里唯一的一头水牛都被外公抵为赌债。后来,外公因病去世,去世时我母亲才十岁。
等三个舅舅退伍回乡分了公职,家境才略微好转,此时外婆一个人留守在二舅的乡下土坯房中。至今依然记得80年代中期,我穿个小裤衩,每天绕过一条长长的河流,去一个叫东风的村庄里找外婆,说是找外婆,其实是看外婆手里有没有好吃的,比如大舅和小舅偶尔回乡,给外婆带几个水果,或一两袋报纸包裹的红糖。所以每次在外婆家,哪怕能喝上一碗红糖水,我都会非常的开心。
更多的时候,外婆只要手里有丁点吃的,都会第一时间送给我们,因为小脚,每次来看我们的时候,头裹一块很大的蓝灰色头巾,驻着拐,颤巍巍的一步步挪到我家,每次看见外婆的到来,我和姐姐总是特别的欣喜,因为外婆从不会空着手,要么一个苹果,要么几个桔子。
有一年的农历七月十五,母亲和我们聊天道“七月半捡斤半”,“捡斤半”指棉地里的早桃已经开花了,这时候可以去棉地里,可以捡一斤半左右的早花。棉花是我老家地区赖以生存的经济作物,采摘的棉花,经过晒干,出售给国家扎棉厂,收入用于归还我们姊妹三个在信用社的学费借款,我们满心盼望着第二天去棉地里寻找早花。正在这时,外婆颤巍巍的来了,我欢呼雀跃的奔了过去,发现外婆从未有过的一次空手,我满心失落,噘着嘴,心有委屈的说:“外婆,今天七月半过节呢,你一点好吃的都没带吗”,母亲听了很生气,埋怨我:“你这孩子,今天七月半是鬼节,外婆能有什么好吃的带给你”,我还是不能明白,以我当时的心智,鬼节也是节,不是么?
外婆一生的节俭,在我的幼年无数次的目睹,她会把舅舅们给她的每一分钱节省下来,然后偷偷的援助我们当时贫弱的家庭,看见上初中二年级的大哥没有裤腰带,她会从床底下的“白猫”牌洗衣粉塑料袋中,摸索出零零散散的2块钱,偷偷的塞给大哥。看见姐姐没有扎头发的橡皮筋,也会偷偷的拿出积攒的几角钱塞给姐姐。
而外婆自己吃糠咽菜,一碗面疙瘩,泡点盐水就可以下肚,节省下的油、米、火柴,都会偷偷的送给我们。后来我们长大了,在池塘水沟里抓点鱼摸点虾,晒干后送给外婆,这是我们对她唯一的报答方式。
外婆唯一心爱的物件,是那口油黑发亮的棺材,那是外婆六十岁的时候,舅舅们给她打造的。外婆把它珍藏在床底,垫上几块砖,棺材上面盖了一层又一层的帆布和塑料皮。我经常在外婆的土坯房里,趴在床底,目不转睛的注视着棺材两头用油彩描绘的繁体“寿”字,“寿”字的两旁有两只交叉飞舞的彩凤。有时我会调皮的问外婆,棺材放床底下怕不怕呀?外婆此时一脸的幸福:不怕不怕,旧社会,家家户户穷,很多人老了连一副薄板入土都难,这是你舅舅用上好的杉木割的寿材,还特意请漆匠刷了油,绘了画,等我以后下世了,就用它睡觉,又暖和,又漂亮。
后来,外婆七十多岁中风瘫痪,在我家住了多年,母亲一直不辞辛劳的照顾,大哥大姐在家的时候,对外婆也特别的孝顺,而我每次从学校放学,也会从食堂打两个馒头带给她。在1997年的一天,外婆溘然长逝,享年81岁。
谨以此文怀念我敬爱的外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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