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梵天城
鸟儿没有不爱惜它的羽毛的鸟儿,人没有不珍视自己历史的人,每个人幼年经历的生活,没有人能忘记。
我父母是天中教工,我小时一家在天中校园里生活。
那时,我兄弟还没到上学年纪,他整日坐在门槛上自顾自的玩,我喜欢穿上小黑牛皮鞋到外面逛。碰上小土坡小水沟,我也毫不客气的登上去或跨过去,再不翻上石头围墙,于那围墙之上学一个古代将军模样威风的踱着方步子傲气的巡游一番。我敢说这校内校外小孩没有谁不曾作过这威风的巡游,没有谁不曾翻过这围墙。我喜欢这双小牛皮鞋,讨厌妈妈给我做的布鞋子,小毛孩和小女生才穿的,我不应该穿那玩意儿。天中是一个大学校,校中教工子弟可真不少,年龄比我大比我小都有,他们平日里要么呆在家中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见人腼腆得如传说中古时的千金小姐,要么待人接物老成持重,像是个静水流深的君子。
妈年纪轻轻时就脾气暴躁,做事风风火火不讲细节。我屁股上面也像长有长长的刺不能安静坐下来呆在任何一个地方,“自小是个游手好闲东游西荡的家伙”,这是妈早就给我下过的注脚,妈常当着我面故意轻声亨唱:“二赖子,看牙猪,发洋财”,又有时把这儿歌反着来唱,我不理会,知道是妈在取笑我。我东游西荡不假,但这多半不出这校园。大人话我全当成耳旁风了,那只耳朵进来,这只耳朵出去。一点儿也听不进去,他们的话最死板无趣。我爸爸常不无无奈地说:“好话歹话讲了上船装!”。是呀,上船装了,有什么用呢?!一句话,我是一个一切行动由着性子来的小孩。
一种时候例外,听他们谈论这校中旧闻传说我倒并不拒绝,会使我感到莫名神秘与亲切,有时真使我心驰神往。
我们几个不屑当千金与君子,出门必带竹木棒子。弟兄哥子们见面你扮黑旋风李逵我扮燕人张翼德便乱舞乱打一通,气喘吁吁大汗淋漓,去操场上盘单双杠高低杠,玩倒挂金钩,草坪上拿大鼎。我们翻上绕校园一圈的长长石头围墙,看十里外大横山也就似在跟前。看东濠西濠,有人在水中钗鱼游泳,淘米洗菜洗衣,有人用大木水桶在河中担水回去灌满厨房灶间水缸。开豆腐坊潘家日日要来在濠中担四十担清水才出他家好豆腐,我们不拘谁人都知道。麻老鹰在天边打团,水面上传过来对河洗衣人棒槌声幽幽话语声。也许太司空见惯,大人们见到并不责骂禁止。爬树和攀学校铁门,是我们每日必做功课。在一起玩耍的小薇从铁门上掉下来摔到昏,你也许满以为可以借此来大大数落训斥我们了,不!那只能怪她太粗心,我们每一个攀得都比她次数多,但从没人跌下过。
我学会踹水凫水是洪涛常带我下到河水中去玩耍才学会的。洪涛比我大,去他家找他玩,他妈总说:“请不要找洪涛玩,他要读书啊”。其实他那慈爱的母亲哪里知道,他经常下到东濠中去游泳,他会杀猛子,会在水里翻筋斗,会潜到一丈深河团底里抓出一把沙或挖一只河蚌抛给你。他在水中实在乐不可支,就笑盈盈冲我大喊:“二哥(这是他以我兄弟口吻称呼我),你看着!”他用手捏住鼻子,两腿一并,身子一缩,一个猛子扎进水中不见了,等我还在他消失的那块水面等他从水里重新出现时,他已在两丈开外濠中央冒出头发为水浸透紧贴头皮而显尖耸的脑袋了。我想他此时快乐,你就是拿真的状元来同他换,他都必是不肯的。
我姨父是会计,每到暑假,他都要把满木橱满抽屉他用他漂亮的行书体开出的已废弃票据抱出来,堆在总务处四合院中大梨树下,支起铸铁炭盆,一册册燃烧干净,化成一堆灰烬。伍伯伯家女儿双姐姐坐在家中雪白粗纱蚊帐旁椅子上,在用水葫芦胫吸水喂一只小猫喝水。真亏得她有这样的耐心!暑假是我一年中最快乐日子,我不怕酷暑天热,尽情的玩,大把时光由我自由打发挥霍。
我反着两只胳膊吊在一只窗户上荡着玩儿,“二哥(我知道这是有谁又用我兄弟口吻在称呼我),我看到白老鼠了!”,占奶奶同我说话,充满惊恐。也许就是只生物课上跑掉的小白鼠。我正想蹦出几个青面獠牙,好下手摘梨,想知道甜还是酸。
周遭乡村在暑假本是农事最忙时候,这校园各个角落却散发久违的令人亢奋的空旷悠闲空气。天蓝,云白,烈日头如火。校长胡叔叔,朝出暮归大做起渔翁梦。平日他为学生们所呕的心血,此时移作在河湖芦苇荡中和鱼儿们斗智斗勇,所得酬劳是日日晚归时鱼篓里银白的翘嘴鲌,金灿灿的黄颡鱼之类沉甸甸的河鲜湖鲜。除却学校请来在做工的砖木匠竹篾匠忙得不亦乐乎,大白天校园中几乎看不到人。我爸爸为赚外快值班,夜里带我在工地睡,听人说闹鬼,带上我来是给他壮胆子的。我日里玩累了,一觉睡到大天亮。读大学的教工子弟暑假回家,夜晚在大合欢树下乘凉, 合欢树此时开出殷红和粉红花朵,如红缨枪上的一撮撮红缨,又若一把把展开的小折扇子。月光之下,参差花影,朵朵团团,在叶间枝上,曳曳因风而动,暗吐清芬。这些大哥哥大姐姐们,他们大谈菜比肉贵,宁吃白菜不吃鸡,穷人住城市富豪住乡下诸如此类的话。“那好吧!那么就请我去你们家吃鸡吃肉,请来我家吃白菜吧!”我不是故意要这么说的,我那时不懂,以为他们在说混帐话。
我小学同学当中有一些人似乎以为天中校园里天空还不够高阔,一放暑假就上到天中校园里来,在大操场上天天锄草皮子,晒干后背回家去作柴禾,这些小东西人小鬼大,似乎个个都是深谙古时移山的那个老愚公之志,非要在一个暑假当中把操场锄低一丈三尺决不罢手。
自从加筑了那长长石头围墙,牛是再不能随意进出校园了 ,那些乡村里农忙时就干农活,农闲时就来捕鱼撒网划船驱渔鹰的人可与以前一样,常常因为抄近道从校园中穿过。每次看他们担着渔舟渔盆都是似火烧屁股般急急赶路,没有丝毫在这校园中作一个停留之意,更没有见过他们让那站成两排的大黑鸟在学校池塘中一显身手。他们很知趣,明知道这里池塘中有许多大鱼,却并不作非份之想。
我还没上学时,碰到二爷,他总是笑呵呵冲我说:“小牛要穿鼻子了吧?”,我懂他那意思,我要是上小学读书成学生就没有眼前这么自由了。二爷是绰号,校园里上至八十岁老翁妪,下至咿呀学语的幼童都这么称呼他,连学校开会时校长主任都这么称呼他,大名却没人说。这人绰号由来说起来真是好笑,他在家排行第二,有一个侄女长得如花似玉,若有人娶了她,自然是要喊他为二爷(当地土白,即二伯,二叔。)的。后来不知怎的一学校人都喊他二爷,仿佛这一学校的人都是他侄女婿似的,他也仿佛真是这一校人的长辈了,你要这样喊他,他乐此不疲。校园中这样的有绰号的人很多。
就读的小学离天中特别近,小学校中的老师对我们教工子弟非常客气,原因是他们都曾是天中里的学生,与我们父母认识,再则我们学习成绩每个人都实在不坏,而且有些人非常优秀,根本用不着体罚我们对我们凶。有时没了粉笔墨水等办公用品,临时又不能即时办来,他们就来天中借,单为这一点上,他们也不好为难我们了。我有一位小学老师喜欢看书,他也常常来天中图书室借书回去看。我们就读的小学太简陋了,我们虽是校中学生,读书可以,但课桌椅必须自己备来,理由是我们户口不是他们村子里的。这个我们并不计较,小学的五年中,我与一位同是天中教工子弟的同学同桌,同用的一张长条木桌是他家的,长条凳则是我家的。小学五年时间中,别的同学用小学校的桌椅,他们有时会更换同桌,但这事自然与我们无关了。
校内人我个个认识,都能毫不费力的叫出姓名,校外的人我虽然也认识,但很多人我连他们姓什么都不知道。有一部分是例外,我也相当熟悉。比如这附近有我几家亲戚,校外村里的书记,学校南面护城河边上的严墩小队中的四大金刚。四大金刚是这地方上身体强壮,行事作风彪悍的四个老年妇人。严墩小根的妈身材高大壮硕,镶嵌大金牙,生性豪爽,四大金刚之一。港生有一次在操场拾到她孙子棉袄,交还给了她,她当时就不停的道谢,若一般人这事到此也就算完了,没成想第二天,老太太背一大麻袋红薯匡当一下把红薯撂在港生房间地上,二话不说转身就走。那一年冬年,我们小孩子们去港生房间玩,就多出了在他房间里铁炭盆中的炭火里烤红薯来吃的事来。
我所在的这一个桐城县据说因是古时多油桐树盛产桐油而得名,这是不是个事实我不了解,天中是一个顶顶有名气的学校,这个倒是凭你不拘是问谁个人都知道。它校名源自校址古名梵天城。
“过了八月没有节,不是雨来就是雪。”月近中秋,天陡然似掉进冰窟窿。白日里农人们打赤脚在水田中猫着腰挥刀收割稻谷,稻谷高过人胸。被我们唤作夜饭花的紫茉莉开了,花香阵阵,醉人如酒。妈老说狗是忠臣,猫是奸臣。我也时常跑到倪姆姆家玩,这校园里有很多母猫都爱把小猫产在她家,我是去看小猫的。她家院中有一株丁香柿子,秋来也熟了。在我看过那些肉嘟嘟的无比乖巧的小猫们后,倪姆姆就笑盈盈地无比慷慨的递给我一只盛着草木灰的小圆木桶,那时我必已是坐上了她家那一张古旧太师木椅,欢天喜地的接过这木桶,把它抱在怀中,必欢天喜地的在这木桶中翻找出那些指甲般大小丁香柿子来吃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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