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平洋上空的月色（上）

吴砺

                                                                                             太平洋上空的月色（上）

               

                                                                                             二O一八年九月十六的（星期日）

    这是时隔十五年后，我再次乘美国航空公司的班机。一下子又看到这么多老外，颇有些第一次出国时的激动。

    这是去美国，本来是订的是晚上九点台湾长荣航空公司的班机，先去台北，再转机去美国。没想到排队办理登机手续时，被告之需有台湾方面发行的通行证才行，这要提前半个月申请机票不得不取消。这真是天大的意外。

    机场方面帮我们重新改购其他航空公司的机票。正碰到台风“天鸽”穿过香港广东，这个方向转机美国的航班都取消了。最终服务台帮我订了晚上十二点半的美国航空公司的航班，虽然价格是比原来机票贵了一倍半，但总算如约按计划去美国。

只是到办理登机手续时，我才发现这个航班在旧金山机场转机去西雅图，中间只有两个小时，而且还要从T1航站楼转到T3航站楼。

这下子我真是慌了神，因为还要取行李，过海关，我印象T1到T3路程很远，这两个小时怎么可能完成……可是这半夜到旧金山，万一搭不上去西雅图的航班，再改签，我压根没办过，而且这英文老大难问题又来了……

另一方面，我将自己改签航班的信息通过微信发给我的老同学刘伟，没有回音；打刘伟电话，只是留言电话，也没有人接……不知刘伟那里是不是出了意外事情，否则微信和电话怎么都没有反应。这意味着即使我们正常西雅图时间凌晨三点半到了西雅图机场，刘伟亦可能没去接……

我一下子真正地感受到了压力。我犹豫是否要给我的老朋友郭若驹先打一个电话，但是又觉得不妥——或许刘伟正在出门在外，微信没有信号……

情急之下，我发了微信给在福州的老同学凌吉武先生，询问我们的另一个老朋友James先生在西雅图的电话。因为我昨天晚上在上海与我的另一个老朋友名字也是叫刘伟一家聚会时，第一次听说James在西雅图。吉武回微信说，James家在旧金山，不在西雅图。吉武给了我James的美国电话号码，同时又给我们的老朋友刘老哥Jimmy的电话，说有什么麻烦，找刘老哥帮忙……

候机厅中一个去英国留学的女生说，这两个小时转机时间，肯定来不及；我家小子打电话来，同样说来不及；一时与刘伟又失联……这对别人都不是事情的事情，到我这里，就变成了不知所措的事情……

不过，我心里很平静，因为是去美国啊……到时总会有办法，到时再说吧……

我不由想，这间隔十五年的美国行，这发生的一系列事情，仿佛都只是为了我写的散文随笔增添一些戏剧色彩和内容……

这次出门烦心的事情，还不仅如此。一周前，我的视力突然下降，大部分时间看东西都重影：左眼与右眼聚焦成像有一个角度。我第一次碰到这种状态，心理冲击可想而知……我在过去的一个多月一口气读了超过二十本书，晚上读，周末读，我从来没有这样用过功；另外，今年福州的桂圆特别多，十元人民币五斤七斤的，我买了一个多月。我从来不怕上火，所以这次每天吃上两斤，终于防线崩溃，右眼的额头上长出一批水泡……我不知道这眼睛突然模糊是用功过度了，还是桂圆上火引起的；或是大脑中长出了什么……

我办公室老朋友卫民劝我立即去医院检查。我最怕去医院，对他说，这次回国之后再说吧，万一到医院查出什么问题，这次去美国一点精神都没有了……

这就是中年时期我们内心深处不安全感：今天无法预知明天会发生什么事情，或许你的世界明天突然到了另一维空间里……

“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日愁来明日愁”，这是人生的最现实的温和生存的真理……

还有另一件更搞笑的事情，让我哭笑不得……昨天上午，我那位把藏了一周的我的手机还给我，才发现自己被自己大学同学微信群第二次被踢出来了……

你肯定没有碰到过这样的事情……这真是一个中年人的童话故事……

上周我开的玩笑，部分同学觉得有点过头了。第一次被踢是因为我送群里照片，多得过了头。一个群体中有一个时常被冲动控制的人，一部分人觉得热闹，另一部分觉得头晕……俗语说，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

这次又得在微信大群门外罚站一阵子了……这最大损失是我家里那位，她正在从我大学微信群中看到外面的世界呢……

不过大家还是为我单独开了一个小灶，为我单独建了一个小群……你能想象得到吗？我们这个同学群，人到中年，可一点都没有长大……

看到这里，你或许会发出善意的微笑：你这个人才是真正没有长大的人啊……

没有办法，有的人到老还是一个弱智儿童的样子……

像金庸先生就是一个奇怪之人，按理说，他这样写小说之人，应是被激情控制的人，怎么可能会做生意，办报，写政论，甚至还起草了香港基本法……有人说，查先生通过写小说把自己的激情燃烧宣泄光了；再回过头，写社论和做生意，自然谦厚持平……

看来，我的文章真正是写得太少，多余的热情还没有被充分宣泄烧光；若你写文章写得像压榨后甘蔗渣，再回到手机上写微信，肯定不会再被踢出群的……

上周五，我离开福州前给我的同学刘伟送出的邮件，这样写道：

“明天就要起程去上海，再前行西雅图你的家中。我似乎突然被时光打回到了我十五岁等待上大学时少年的原型，所有的自信心都消失了，我又变成了乡下没有出过远门，到大城市亲戚家做客，手脚不知放到那里，那个天生羞怯的男孩，还要带上另一个四五岁儿童模样的村姑。

这是非常奇怪的内心不安状态，一种新生、生命刚刚起步的少年的感觉。”

显然，这次西雅图之行，对我而言，并不是要去看到一个新世界，甚至我无需睁开眼睛看，只要听听朋友们讲自己的故事就行了……当然，我或许是我们这个时代中国人最有诗意目光的一个观看者……

这次美国之行，或许是是我下半生的一个新起点，这是以欠同学人情开始……

不过，我的内心深处对这次美国之行，一定是愉悦的，心怀感恩的……昨天早上，天刚亮，我心中总是有肖邦第一钢琴协奏曲旋律自动循环，反复不绝于耳的盘旋着……不知道我说没有说清楚，这不是戴耳机或者手机播放音乐……

这首肖邦的钢琴协奏曲是他十七岁那年的作品，这是青春的旋律……

这也是一次非常奇怪的旅行，仿佛只是为证明人间的友情，也是承认自己无能无助和需要友情的援助……

我的心态仍在两种矛盾之中游离：愉悦和不安……我想起了前不久我看过一本英国人旅行历险记，他弄了一个中世纪的模样的皮革结成的小船，漂流横穿大西洋，向前方不可预测未来进发……

昨天晚上，在上海的另一个刘伟夫妇俩带着孩子与我们聚会了一次，也为我这次美国行壮了一次胆……

我们两家传统的友谊，总是让我感到分外的温暖……

我记得大学时另一个系的一个英语老师对学生特别凶狠，热嘲冷刺，无不用其极；可是听说他见到自己的夫人比哈巴狗还听话和温柔——大家都说，他在夫人那里柔情用得太多，留给学生的自然只剩下暴虐……

若是我能充分在自己文章中充分用尽激情，到微信中应当只有理性……微信群这次踢我的理由是：我分不清现实和虚拟世界的差别……

上次我的同学刘伟在大学微信群告之大伙，我们将去西雅图，欢迎大家一道来西雅图。我拿到手机看到这个消息，已是一个星期后，我看到没有一个人回应，便在微信中对刘伟说：我最希望我们班上女生Rose去西雅图，我在微信群中对Rose也说了同样的话，说这样漫步西雅图，这才是最浪漫……

群主说：吴砺，你打住，这不是合适的开玩笑的方式。

隔了两星期，我又忘记群主的话，又在群里说：昨天晚上，我梦见我们大学同学一道坐火车去外地旅游。在火车的硬卧车厢内，突然我发现我们的Rose同学在对面卧铺的上铺上。

我不多不少就写了这么多。结果一星期后，再看手机就发现自己被踢出来了。

其实，我不过是借用了莎士比亚戏剧《罗密欧与朱丽叶》中一个场景，即罗密欧听到朱丽叶在月光下的阳台上自言自语……我不过是将莎士比亚的阳台，改为我的火车上铺……火车硬卧车厢的上铺显然是公众平台和公共场合，大家都是中年人，又不是十六岁少年，想得太多太多……

我觉得大家都不理解我在微信群中的浪漫的戏剧创作……

人生苦多乐少，或许是到了找一点自嘲性的风格句子的年龄了……我只是想活跃一下气氛……

只是人生经历不同，个性不同，理解世界方式会差异很大的……世上大家各自的观点并无错对，只是大家站的位置，分散一个事物的四周，观察到的形象会完全不一样……这才有盲人摸象之说……

和平年代，一片雪花落在地面上，亦可以听得出地动山摇的声音……

我知道我是一个脱离正常生活轨道的人，也不是按常理出牌的人，所以对大家的反应，也多了一份平静。

《论语》开头的三句说：

“学而时习之，不亦悦乎？有朋自远方来 ，不亦乐乎？人不知而不愠 ，不亦君子乎？”

人到中年，孔子说的这三点，应该可以努力去做的。这样你的内心，易处在平和的状态。

对离开微信群，我心态矛盾：一种是感到一阵轻松和解脱；另一种是与世界失联的感觉……现代中年人的世界与外部环境联系，有的人是极狭窄的一两条通道，这两条路断了，感觉是奇异的。

——我们已不习惯在单独个人微信中说太多，谁也不愿成为别人的负担：你说话，别人要应答；在群里说话，你没有这种心理负担，这同你在山头众多的游客中向山下吼几声，与你一个朋友耳边大吼一声，完全不同的效果……

平凡人的生活！

吴砺

2018.9.1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