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代神话与现代神话（七）

吴砺

                       

“大名鼎鼎的马可波罗一直是人们眼中的东方文化传播者。但是，他的成名却是事出偶然。如果当初他不是为了保卫自己的家乡威尼斯而应征入伍去和热那亚共和国的军队交战的话，恐怕终其一生都只能是一个默默无闻的普通人罢了。

在被热那亚共和国俘虏之前，马可波罗很少向人们提及他在中国大汗田朝廷中的生活，只是偶尔向一些朋友炫耀一下自己在中国的经历与见闻。但是，他的那些朋友根本就不相信，就送给了他一个“马可百万”的外号，言下之意，就是嘲讽他曾经在遍布黄金的中国见到过价值百万的皇宫。

被俘之后，马可波罗正好和威尼斯的御用文人鲁斯蒂恰诺关在一个房间里。两个人挤在小黑屋里可怜巴巴地等待着家里人的赎金（将他们从监狱里赎出去），日子过得漫长而又无聊。为了打发时间，马可波罗就向难友讲起了自己在中国的经历。说者无意，听者有心，鲁斯蒂恰诺把马可波罗的话全部记在本子上。出狱之后，《马可波罗游记》出版。如果没有这场导致马可波罗入狱的战争的话，恐怕今人根本就无法听到那个让人神往的忽必烈大帝国的故事了。P105

西班牙人以做事不严谨而著称，只要是他们参与的事情，势必都会搞砸或者是不了了之。他们在海洋中航行的时候，很少自己拿主意，而是把决定权交给千里之外的塞维利亚当局。但是，塞维利亚的衮衮诸公却都是做事拖拉、办事马虎的家伙。比如，前面我们提到的发现托雷斯海峡的重要报告，就被他们束之高阁300 年之久。类似的事情还有很多，不必一一列举，只要是我们知道做事马虎是西班牙的“优秀传统”就行了。当初，西班牙人发现了亚速尔群岛、马德拉群岛和佛得角群岛。但在500 年之后，却没有一个西班牙人能够想得起来。当然，或许有些水手似乎听到过这个名字，也从父亲祖父那里知道这三个群岛的大致位置。但是，他们的一些邻居在听到这些故事的时候，却总是耸耸肩，摇摇头，一脸不相信。P107

大多数现代人认为，发现太平洋是一个漫长的过程，直到 18世纪末期才最终完成，这种观点是正确的。

第一个抵达夏威夷群岛的欧洲入库克船长却并不是第一个到达太平洋的人，这一点已经得到所有地理学家的共识。他们断定，在库克船长出航的几百年之前就有西班牙舰队到达菲律宾和巴拿马之间的海域。这些船只在某个岛屿上出观了意外事故，大多数船员丧身鱼腹，只有少数人躲过死劫，停留在岛上打发余生。除了这些人之外，还有一些水手抵达斐济群岛、拉德洛内斯群岛，以那里为终点站，辗转返回欧洲。

读者朋友应该还记得我在上一章中提到的那个麦哲伦船队上的菲律宾人吧？他很有可能就是环球航行的第一人。他只是一个无名小卒，一个在船队之中没有任何地位的水手。但是，在航海史上，他却并不是一个无足轻重的人。他的存在不但给船队提供了不少正确的建议，还为后世的地理学家们提供了许多丰富的资料和信息。P108

了解了上述内容，你就能够清楚地意识到想要在太平洋上立足需要面临多大的困难，既缺少准确性高的地图，还要面对随时而来的海啸袭击，又极有可能被狂风带到美拉尼西亚或者是密克罗尼西亚的岛屿，成为茹毛饮血的土著人的餐中之物。

假如你是一名观光船上的游客，导游指着一个地方告诉你：  “你看，那个羚羊满地跑的小岛，现在还住着喜欢吃人肉的土著。”那么，你一定会觉得非常刺激，十分好玩。但是，如果你是一名远航的水手，和二三十个伙伴们一起在茫茫的大海中寻找新航向，别人告诉你不远的荒岛上经常有食人族出没，那么，你的心情必将是恐惧大于新鲜感。P137

在人类航海史上，太平洋的发现和探险史最富有戏剧性也是最让人心驰神往的一章。我们知道，几乎所有的海上航行都是在一种极其孤独的条件之下进行的。其中，太平洋上的航行则是孤独之中的孤独，这种孤独远远超出人们的想象。在一望无际的洋面上，支撑着这些孤独的水手继续前进的，只是那个虚幻而又渺茫的发财梦。P138

塔斯曼卒于何时，史书上没有确切的记载。我们只知道，在1659 年之后，他就销声匿迹了。这位伟大的航海家将会在人类的航海史上留下重重的一笔。他发现了澳大利亚大陆，解决了困扰人类长达2000多年的地理学难题。他的发现告诉人们，魂牵梦绕的新大陆并不是想象中的世外桃源，而是一个气候干燥寸草不生的沙漠而已。

最后一个来到澳大利亚大陆探险的荷兰人是在一种迫不及待的心情之下离开这里的。他急匆匆地跑过哈尔托赫的锡牌，并在那里朝天放枪，借此来表示对这个新大陆的厌恶与诅咒，等发泄完毕之后，他就如释重负地返回爪哇。这并不是这个探险家的错，事实上差不多每个来到这个神秘大陆的人都有一种到达俄斐的感觉。P145

格里梅豪森和笛福都是旷世文豪，能够像蜜蜂从一些不起眼的花花草草之中找到蜂蜜一样，在大街上不显眼的杂志中找出荷兰与英国的探险船的记载，然后再将这些文字进行提炼加工，最后写成一部文学价值与思想价值颇高的书籍。

两人的著作对后人产生了深远的影响。在他们之后的200多年时间里，许多文学家和思想家都成为他们忠实的信徒。比如，著名的诗人让·雅克·卢梭在阅读了两人的作品之后就深有感触，对他们的观点给予肯定，并在其诗歌中一遍又一遍地大声讴歌原始人的美好生活。

卢梭的思想为法国大革命的爆发提供了思想武器，当时欧洲的中产阶级都对他的观点深信不疑。但是，卢梭极力讴歌的澳大利亚的淳朴风情只不过是他臆想中的产物，就在法国大革命爆发的同一时间里，澳大利亚的神秘面纱已经被揭开，这个大陆上残暴凶狠肮脏的土著人也逐渐走进欧洲人的视线。只可惜，人们知道得太晚了，卢梭鼓吹的“人类只有在最原始的环境中才能表现出优越的本性”的观点已经成为人们潜意识中的东西，一时之间，难以根除。

那些在1793 年被狂热的革命者送上绞架的人再也没有时间去思考历史探寻真相了。他们中的大多数人都不知道那个神秘的南方大陆究竟是什么样的，否则的话，他们一定会后悔自己的选择。他们的理想之地只不过是臆想中的产物，是一个虚构的梦想。不计其数的荷兰，英国的探险家和水手们的探险之旅并不是鲁滨逊所描述的那样诗情画意，而是惨烈悲壮和不堪回首的痛苦经历。为了寻找那个神秘的南方大陆，许多优秀的水手都魂断大海、抛尸荒野。那些踏上大陆本土的人更没有体验到成功的喜悦和想象中的收获，他们在返回故土之后，就对那个千百年来被人们描绘成鸟。语花香而实际上却是鸟不拉屎的地方十分痛恨。即便是在即将离开人世的时候也不忘用最恶毒的语言来诅咒它，警告后人要远离那个人间地狱。

真实造化弄人，这片被航海家诅咒了上万遍的地方，竟然成为文学家和世人们讴歌赞赏的对象，还成为造成某个国家政局动荡的原动力。现在想想，总觉得有些可笑。在澳大利亚大陆上，欧洲人所崇拜的偶像，并不是身强力壮、威武有力，能开辟出一片新天地的伟大人物。事实上，他们此刻正赤身裸体地蹲在牡蛎碎屑堆上被冻得瑟瑟发抖，面对着枝繁叶茂的澳洲丛林而愁眉不展。他们不会生火煮食，也不会伐木造房，生活状况比丛林之中的野兽还要凄惨。

就在这些可怜虫饥寒交迫的时候，那些以其为原型的小说正在法国塞纳河畔上热销。大腹便便的出版商们正在起劲吆喝有追求有梦想的市民们购买记述神奇的航海之旅和描绘世外桃源的作品，他们为此都赚了个盆满钵满。P156

詹姆斯‧库克出身于平民之家，他做过马夫，也在食品杂货店出过力。他是一个拥有非凡才能的人，如果他不是在最后一次太平洋远征中丧命的话，他肯定会被封为男爵。至于他的成就究竟能达到何种程度，恐怕只有苍天才知道。总之，他是一个不可限量的家伙。

那时候的英国等级制度森严，像他这种从社会底层一步步爬上来的人少之又少。即便在一个世纪后迪斯累里首相执政时，也是如此，就更不用说乔治时代了。那个时候，穷困人家就算杀死富人的一只狐狸都要被处以绞刑，即便是富人的狐狸吃了穷人家的一只鸡。那时候，贵族子弟上大学是理所应当的事情，就算他们连自己的名字都拼写不全，他们也会被保送进大学。

可是，库克虽然出身卑微，但他最终证明了自己。这似乎说明，即便在乔治统治下的英国，有天分的人还是能够脱颖而出的。可以说，库克是有史以来最伟大的一位航海家，同时还是一位有着悲悯情怀的军官。或许有一天，他在地理方面的发现会被人们遗忘，但人们仍旧会高声歌颂他，因为他在探索未知的过程中，居然没有让一个水手因为坏血病而丧命。虽然他也曾严厉地惩罚过水手，但那是出于好意，因为那些水手患坏血病时不肯吃蔬菜，仍然坚持吃咸肉，这才使得库克勃然大怒。P170

在这里，我想要赞美一下探索太平洋人的特质。尽管在其他地方探险的人也需要足够的勇气和韧性，但决心探险太平洋的人，不仅仅要具备这两样特质，他们还要拥有丰富的想象力，很多来到太平洋探险的人都是颇有造诣的学者和科学家。当然，出现这种现象的原因可能是太平洋被发现得晚，而当时人的文化水平已经有了大幅度的提高。但或许也可能是因为太平洋冥冥之中正呼唤某几种特定的人物。P179

我还想说，当年在太平洋探险的人都难以善终。我们仍旧以迪蒙‧迪尔维尔为例，他追随库克的航行路线，萨摩亚土著人的矛头没能杀死他，但他最后还是在法国默东附近的一次事故中丧生了，而且是一家老小全部殒命。假如你想要将库克最著名的探险日期记得清清楚楚的话，有一个非常简单的方法，库克离开塔希提前往澳大利亚的时间是’1796 年，而这一年也是发明家詹姆斯，瓦特因制造出世界上首台蒸汽机而申请专利的那一年。我认为，将来的历史学家会将这一年视为一个具有重要意义的一年。P181

在廉价戏剧、电 影和杂志没有出现之前，大多数有着读写能力的人都在自家的乡间别墅中过着封闭的生活。在漫长无聊的日子里，他们往往通过阅读一些游记来了解其他国度和地区的一些奇特的事情，并从中得到乐趣。那些内容可靠、插图逼真、印刷讲究、装帧细致的绘本备受读者青睐，所有有心思的书商都会从事这种业务，因为这是出版业中获利最大的书籍。P184

白种人沿着1000多年前波利尼西亚航海家的航线前进，用几百年的时间发现了整个太平洋。完成任务之后，他们终于能给世界贡献一个清晰而又全面的地图了。但是，长达数百年的探险活动究竟给他们带来什么好处呢？这个问题到目前为止也没有结论，回答起来也显得为时尚早了一些。须知，直到1920 年 7月12日巴拿马运河正式开通之后，太平洋才和大西洋连接在一起，而在之前的400多年里，以淘金寻宝为目的而进行航行的人并没有得到什么利益。南太平洋地区并不是人们想象中的黄金产地，也没有多少人口可以让奴隶贩子大发横财。当地的农业并不发达，所生产出的农产品总量甚至比不上印度半岛香料岛上的香料产量。如果说它真的给一部分人带来商机和财运的话，这些人就应该是畅销书作家和投资商了吧。只不过，前者所得到的利益少之又少，不值一提，而后者的所获得的财富则是以千百万同胞的破产为代价的。P200

现在，《发现太平洋》这本书该收尾了。我依然不能确定这片神奇的海洋会给我们的生活带来什么样的影响，也不知道亚欧各个强国之间会为了这些岛屿和礁石进行怎样的明争暗斗。几乎所有的大国、强国都想方设法在太平洋的小岛上建立自己的海军基地、科研基地、士兵集中地，希望能够和几百年前的荷属东印度公司一样攫取太平洋诸岛上的矿产资源和澳大利亚的土地甚至是美洲地区的一切财富。对此，我忧心忡忡而又束手无策。目前，我能做到的，只是告诉读者们太平洋被发现的历史。

任务已经完成了，我也没有什么再要交代的了，就此打住吧，祝福你们都能有一个好心情。”P204

吴砺

2018.9.2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