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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桐言碎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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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8-11-29 21:21:20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生活中小事有时难以用恰当的语言描述,而老年人仅用一句话,既能快速总结表达出意理,也能巧妙地避开锋芒,还有押韵成顺口溜的。桐城方言言不尽。
中国人口老年化,桐城七八十岁的老年人已不少,他们在一起常挂嘴边的话:这时享福享之共产党的褔!吃的用的都“刁儿古样的”,要么东西都买到。谈起“上前”侃侃而谈:话少的人叫“石磙压不出一个屁”;做吃力不讨好的事叫“驮地宕舞狮子灯”;思想僵化认死理的叫“扳死海子”;年轻人浮躁不断地尝试新鲜事叫“十八跳”或“翻经不暖的”;本事没学到家叫“半油篓子”;家里有男孩成年了,就托人港亲要“瞅个昂呛的”,若挑剔后果——箩里挑花,港大渣巴;那时家庭困难的人家问条件好的人家借钱,对方会“把你等等(掂量),看你鼻子尖上可有汗淌(有无偿还的能力)”;估测物品斤两时,有人会说“炸破之俺睛珠子(重量的最上限)”;家具漆得好叫“漆之光玉玉的、亮惯惯的,一点讹点(瑕疵)都没有”;“一当”表示:确定好预约的内容;手工做出同一种作品的大小和重量很接近。
在我们听起来简洁明了的话,外地人很难懂,因为我们择字义不同。那小孩在路边耍,被蜂子锥之;他没赶上班车,在路边短了的士走了;一条鱼逮到手里了,又急掉之;四处都栅之好好的,老鸡怎么从空网里扎(zha第一声)嘎来之,“扎”是故意让身体缩小,用力挤过空隙;游泳时下潜叫“煞猛子”;老猫过了小花猫;他爷爷在田里虎化肥,“虎”比“撒”的动作目标更广,力度更大,如看牛时被牛虎伤了;被单铺赠之,牵一下,“赠”是起皱的意思,但没“皱纹”细和多。
生活中小变化:她一句话把额港喳(第三声)之,“喳”因不知情而惊讶;在路上她奥(喊)额,额以梗之,“以梗之”是有印象但一时记不清楚说不出来,愣住了;小孩的精神状态不佳叫“洋越越的”,也指认知能力不够的大人;老年人身体渐衰弱叫“歪衰之”;身体欠安有“不好过”和“洋乌之”,“洋乌之”也有“尴尬”的意思。一字(词)多义的很多,如“夺(第四声)”,那小孩没站稳望一夺,这里是不能掌控的意外;他生气地把茶杯望桌子上一夺,这是带有情绪有动作对象的。动物生病,鸡叫“缩(第二声)之头”,猪叫“打屯”。
方言中对人的不好评价有“泡(第一声)货”,指说话做事不沉稳或有水分的人,有“泡不拉稀”的说法;有一种叫“醒货”,“鸡蛋醒之黄”的“醒”义相近,蛋清与蛋黄混在一起了,没有了明显的边界,即不明事理;有一种叫“巴货”,指实心眼的人,不知转弯和变通,接近“痴货”。“巴”还有另外的意思,一种是身体着地,面部努力靠近另一物,如巴着窗户眼往屋里看;另一种是身体悬空,附着其它的物体,夏天晚上,玻璃窗户上巴着小虫子。“巴”的词语有:(俺睛)望巴之、巴巴(第四声)的、巴不得。
汉字在桐城口语中被五花八门地用着,大多取“桐城用法”。桐城话里的修辞也是“各显神通”:栽番瓜结葫芦,栽豇豆子结泥鳅;千日胡琴百日箫,笛子吹响不要教;冷锅里冒出热豆腐;包之养儿子,还包之添孙子?省略是语句中常见的:爹喜头孙子,娘疼末头儿,“爹”指爷爷奶奶,“娘”指父母。小时见告乌子望人家门口一站,伸着碗说:“把点吧,把点吧!”“把”,“给”的意思。俗语里有“告乌子不受惯,把米还要饭”,一般是大人逗趣小孩的话,也有“苦栎树苦栎叉,苦命女儿把个苦婆家”,“把”,该是“嫁给”的意思,这儿差不多是无偿赠送了,过去的人们因贫困,有太多无奈。日常“把”字不可轻易说,有人忌讳,若对人说:我把么东西给你。对方会认为是因自己无能而被瞧不起,需要依靠施舍。
口语中有个“古”字,组词不少,意思区别大。木古:不爱说话、不搭理人,脸部僵硬表情单一的人;抹古:做事细致讲究完美的细心人;扼古:把钱物看得很重,连自己都舍不得消费的人;古谨:对每样物件都非常爱惜且保存完好,一般说“古谨人家”。
《红楼梦》里也有很有意思的方言。贾珍的两个妾在荣府打秋千,偕鸳说:“笑软了,怎么打呢。掉下来栽出你的黄子来。”童年里乍暖还寒时节,父亲常用烧着的稻草烘热木盆,然后小心地捉进刚出壳不久的小鸡“烫黄子”,追问父亲:“‘黄子’是什么东西?”父亲答不出来。后来听别人聊天,谈及某人身体素质棒,就有人说:家庭条件好,从小黄子养好之。说到这里我也很无语,港之半天“黄子”解释不出来,还把人和动物连在了一起。别说,在我的记忆里,人们常常抱着把小孩当畜生养的心态,那时科技不发达,小孩的成活率低,曾亲见有人抱小孩耍,围观者不免夸赞几句,将来如何富贵双全,大人会弱弱地回一句:“还靠菩萨养呢。”大惑,明明是自家供吃喝穿用,哪有菩萨送来的?甚至有人不高兴别人夸小孩养得好。那个年代人们对世界的敬畏,对生命的怜爱。
贾政骂过贾宝玉“作业的畜生”,在桐城口语中,“作业”的含义多:1、原义;2、无能力特长的人或条件恶劣的环境;3、有能力表达不出来或不能用正确方式表现的,贾政用的就是这意思;4、被厄运包围、受困的人,如突发祸不单行的事件的;5、囿于生活处境,能力难以得到施展的,如“烂泥田里的秀才”。桐城话里与“作业”同音的有“作孽”,“作孽”意思唯一:做坏事。
轻松一下,与大家分享一下桐城式的谜语,都是人们生活生产中的东西:
一、小奶尖头大之团头,起风摇头落雨点头。
二、小老头子靠壁子站,身上虱子担把担。
三、三块板割寿材,弟兄五个一头埋。
四、一个井两个坑,突哈气半人深。
五、上不沾天,哈不沾地,还有半截在土里。
六、古怪老子古怪娘,古怪木匠打个古怪床;古怪不带古怪困,古怪急之两头忙。
落后是个脱“俗”点的:千斤小姐配个木工之郎,农夫子要用昼夜忙忙;农夫子不用吊挂悬梁,丢了我妻可怜伤心,风吹雨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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