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酉孟春,在一个风和日丽的上午,坐上209路公交车直达终点站——唐湾,那里不仅有我毕业后未去过的三年寒窗;也是父亲的家婆家,有着曾在那度过了几年童年时光的父亲的眷恋。
远远地看到了唐湾标志性景物——大枫树。三十年前,年迈的父亲挑担步行送我第一次来,山路九曲十八弯总转不到终点时,我不耐烦地问父亲:“还有多少路?”父亲说:“不急,看到大枫树就到了。”我又看到了大枫树,枝干在,黑乎乎的;叶子冬眠,尚未到来。近看比以前富态多了,树身挂满了红布条,祈福的,大枫树不再仅仅是地标。 下车后,踏上唐湾街的水泥路,急匆匆地赶往解放后充公的父亲的家婆家——曾经的“区公所”,我在电影院看过夜场,父亲告诉过我就在电影院那一片,知道大致的方向,但不知门头子。沿小河溯流而上,左岸拓宽加高加固,河水纤弱,行动缓慢;右岸山上的竹林高深,林中的鸟儿在唱着高亢的长调,中气好足!有只羽毛与竹子同色的鸟儿大方地飘落到河边的石头上,对我大叫,意思是:你来,我接;你走,不送。有个性! 沿水泥路边有草绿色的垃圾桶,整条路上洁净、亮丽,一览无余,与以前大变样。这儿的人们很友好,热情地打招呼,我继续往里走,看到不少老人坐在一排长凳上靠墙晒太阳,他们告诉了我区公所的大门,可以自由参观。 紧挨门槛内坐着一位慈祥的老奶奶在静静地享受着阳光。跨过高高的门槛,我全神贯注地“扫描”,父亲多次说过他家婆家的房子多么多么的好,但说到“充公”就有点小情绪。我也带着先父的心愿,从地下,墙上,到屋顶,人、机同步储存。由大门过道进,有一长方形天井,对面又是一进二层的房子,楼上的花格窗已泛白,犹存淡淡的红。对着过道的是客厅,客厅正对门的墙上高挂着一张很大的毛主席画像,与整个客厅很协调,大气;侧面墙上的字画告诉我:这是母慈子孝的温馨之家。一回头看到有木楼梯,拾级而上,到了全实木楼板的二楼,满眼里是刷过红漆的木柱、栏杆、墙壁,因年代久远,有的脱落,有的更换。“咚、咚……”,第一次听到自己清晰而有力的脚步声,如心跳。父亲是否曾顽皮地将楼板跺得轰隆轰隆地响,骚扰到他家婆一家人?不敢往下想了,仿佛某年我来过这里——九十年前祖母带着父亲来生活过的地方,后来家国沧桑巨变。还好,父亲心目中的老房子尚健,今天站在房子里,房子和我都多了份岁月的沉淀。楼上再多看一遍,必须下楼了。 第一次到这里的那天,父亲将我带到一位远房表叔家,以便让我有个照应,他们的真诚友善永存心底,我必须去看望他们。我未自报家门,婶婶一下就认出了我,并说出了我的名字,我们深情拥抱。尽管此时婶婶齿散落,而我发花白,岁月未能湮没真挚的情感。婶婶在土灶台做好了午饭,我看到了饭底的锅巴,不客气地说出我的欲望,锅巴也是叔叔的最爱,不好意思,碰上无赖的我,平分秋色。我们边吃边聊,谈家庭,谈生活,叔叔和婶婶淳朴温和如初,多了份安宁。他们年逾古稀,四世同堂,祝他们健康长寿! 依依告别了叔叔婶婶,决定去古民居转一圈,当年听同学说过:进得那片古屋容易,出来难。那时真是吓到我了,也有了“古屋那么拽,我要去转转”的牵挂,今天我将转遍古屋,让古屋认得我的“拽”!从“北门”进,照着石头铺就的窄弄幽巷左转右拐,这里的人们善于利用空间,有过道里的风车、打谷桶,墙角的石磨、小烘火桶,更有架在屋梁上车身发黑的水车,排水阴沟里有残余的鞭炮屑,一路未看到废纸和包装袋。我很快就转出来了,抬头看太阳,“东门”!再进去转悠,大概是听到不熟悉的脚步声,从一间石屋里传出两声狗叫,随即跑出一条健壮的大黑狗,看到我后又撤回石屋,不叫了。哈哈,它害羞了!整片居民区好像只有这一条狗,它的一声吼,山谷回荡,响彻云霄。不一会儿又出来了,一看,“南门”!我也是醉了?是有点醉吧,自信超标了!还有许多未到的地方,下次一定请个“地导”。 在向阳的空地上晒着成排的腊肉,色泽适中,独有腊味。曾经的“粮站”建成了商住楼,后面的空地上晒着一大片马(木)柴。人间美境。前不久,同学群里有人说起这里的人们曾匀出自家的煤油,送给我们点亮黑暗中的灯,不致耽误学习而感动。 去看看心中的母校吧,一直感谢和感恩母校和老师们的滋养和教诲。周末校内静谧,一栋栋的高楼平地而起,我们上学时“即冈峦之体势,似青松之傍山”的几大排瓦房已荡然无存,存下来的是我们心中的母校的名字,若有所失地离开母校这地方。出校门,沿公路向上走了一走,那块曾在下面留过影的巨大岩石,依然耸立。一回眸,熟悉小溪上的那个熟悉的水泥平板桥抓紧了我的视线,无数次地走过。 母校的对面是深沉的红旗洞,劳动人们的智慧开凿出“千古一洞”,将河道改道,创造了数亩良田,养育着这里的人们。人们将那弯田地称为“八卦田”,而我觉得更像美人手中的团扇,那伸出的山嘴是扇柄,红旗洞是扇柄上的眼,那条长河是穿眼而过飘逸灵动的丝带,这里勤劳的人们寒来暑往地织绣着扇面上的四时风情。这是一把放在大地母亲胸口的团扇,永远安详美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