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成：桐城人的智慧 ——读《桐城谚语》

采桑子

作者：李成

　　收到主编叶濒寄来的《桐城谚语》书稿，我再一次为编者搜罗的宏富感到惊讶。上一次读他主编的《桐城方言》时就有这种感觉，可见编者在搜集整理乡邦文献方面所下的功夫之深。

　　《桐城谚语》收集6000左右词条，加上上一本《桐城方言》，可以说已将桐城人在语言方面习用的词汇、熟语穷根溯源，一网打尽，从整体上显示了桐城人讲话的特色与语言材料的丰富，见出本土风俗、民情、文化最本真的一面，因此，这两部书的出版对桐城文化的整理研究至关重要。

　　翻阅《桐城谚语》，一个最突出的感受就是桐城人会说话，说得很有水平，很有“文化”。桐城不愧是中国文学史上最有影响的散文流派——桐城派的发源地，在这片土地上自古以来产生那么多作家、艺术家，“良有以也”，因为仅这些谚语就反映出桐城人的智慧，他们仿佛个个出口成章而“条条是道”。

　　谚语各地都有，但是桐城谚语有如此之多，深入到生活的方方面面、无数细节，可能无出其右。正是由此，我们发现桐城人对“世事”有深刻细致的洞察，能从纷纭世象中总结出带有普遍性规律性的认识，并以形象的比拟与比喻来加以表述，从而具有很强的启示意义和说服力，并给人以深刻印象。本书的第一个词条“差一线，隔一山”，应该讲的是随季节变化，日晷上日光相差一点，实际上在地面引起的时间差很大，比如日落时间不一样，说明桐城人自古以来对自然天象就有细致的观察，并善于总结。本书收集了那么多气象、物候方面的谚语俗话，如“小暑南风十八朝”“乌云接日接得高，有雨在明朝”“天车平，地车陡；天车陡，地车平”之类的，同样说明了这一点。事实证明许多都很灵验。我记得小时候母亲曾经告诉我一句乡谚：“八月十五云遮月，正月十五雪打灯”，我试验了一次，还真是如此。而日常生活一些细小的现象同样被桐城人犀利的眼光捕捉到了，如“鲫鱼游上，鲤鱼游下”“好蜂不采落地花”“蜈蚣怕鸡叫，老鳖怕打雷”“干苍蝇，湿蚊子”等自然现象，更有对人世的深刻洞悉，如“一人动嘴，十人嘴酸”“共牛必瘦，共屋必倒”“人强不敌物毒”“喜时之言多失言，怒时之言多失理”等等。许多谚语不囿于表层意思，如“兔子满山簸，簸来簸去回老窝”“近水知鱼性，近山识鸟性”等，更有对人性方面的一些特点乃至弱点掌握得很准确，如“有了千钿想万钿，做了皇帝想成仙”“脱柄的斧头，卸任的官”，有的虽然不免有偏颇或偏激，但仍不失为一种可供参考的意见或提醒。

　　人民群众总是与现实生活、社会矛盾紧密地交融在一起的，也就是能入世，能从生活中悟出道理，他们往往能够透过普通的现象看出实质，所以今天我们从桐城谚语中便时时能够发现一些辩证法的元素，尤其是桐城人对事物的对立面的转化是很“有数的”。如“甜从苦处来，福从祸中生”“美女陷人坑，丑女多载福”“大担挑倒人，小担挑倒山”“熟路跌死马，浅水淹死人”，以及“门门会，夹夹生”，“喝酒的人乐中苦，车水的人苦中乐”“奢侈余不足，节约缺有余”等，细想一下，就觉得很有道理，说明桐城人早认识到，事物是变化的，现状是可以改变的，这不仅能启发人，也教育人，如“门门会，夹夹生”，就提倡“学技术要专攻”，不能什么都会一点，什么都不精通，对贪多务得的人可谓一句箴规良言。他们更强调实践对于成长的重要，如有一条谚语说得好：“刀钝石上磨，人钝世上磨”，这其实也含有朴素的辩证法思想在里面。

　　和各地谚语一样，桐城谚语带有很浓的讽世色彩与劝世目的。尤其是在针砭社会黑暗面与人性中的贪婪、懒惰上面，有一针见血和棒喝一声之效。如“白酒红人面，黄金黑人心”，讽刺金钱对人心的腐蚀；“老鹰眼画眉嘴，罗汉肚子兔子腿”，为某种得便宜便沾、花言巧语，而见到劳作辛苦就逃脱的八面玲珑之辈活画出了丑态；“瞎子过了桥，眼睛就亮了”，讥刺欺骗和过河拆桥、忘恩负义；“志穷烧香，人穷算命”，批评将一切希望寄托于虚无缥缈的鬼神和命运。而与之相反的“劝世”，也很有鼓舞人的力量：“穷不丢书，富不丢猪”在家乡全境家喻户晓，对于桐城人耕读守业观念的养成可谓奠定了一块基石；还有“人存好心天让路”“山再高，没有脚底高；浪再大，也在脚底下”等都既符合社会规律与自然规律，易于为人接受，从中取得向上向善的力量，对纯净风俗也不无积极影响；“只有状元学生，没有状元先生”激励青年学生努力学习、做到“青出于蓝而胜于蓝”而大有作为；“三十年前父教子，三十年后子教父”说明一代更比一代强，这些道理看似简单，但一经民众说出，仿佛得到约定俗成的肯定，足以让人信服。

　　谚语多反映乡村伦理，这在桐城谚语中也不乏其例。如“穷找穷人，富找富邻”(人以类聚)，“不怕荒年饿死人，就怕大家吃不匀”(不怕贫而怕不均)，“天养人肥滴滴，人养人皮包骨”(不能把一切寄托在别人的帮助上，要自力更生)，“乡下灯乡下舞，乡下事乡下了”(不提倡打官司)，“初一拜年，情归情，法归法”(人情社会，情法兼顾)等等。

　　当然，有些谚语产生于旧社会旧时代，未必适合于新时代新环境，有些谚语更是体现出一定的乡愿哲学，更是可以摒弃的，如“宁助别人一文钱，不指别人一条路”，“见官莫上前，做客莫退后”，透露出自私小气和明哲保身的思想。“饿死不做贼，气死不告状”，前者正确，后者未必符合现代社会要求。“要好祖上好，要饱早上饱”也有将自己的人生未来放在依靠父、祖力量上之嫌，与书中所收许多励志谚语恰恰形成一种鲜明的对照。

　　《红楼梦》中有一副对联，道：“世事洞明皆学问，人情练达即文章”，我读《桐城谚语》时就有同样感慨。毫无疑问，这些谚语绝大部分都出自劳动人民之口，他们在生产生活当中发现各种现象、事物的特点与事物之间的联系，以精炼的语言概括之，用以指导生活实践与社会实践，谚语在某种意义上也就可以当作生活教科书看待。劳动人民的语言都是很朴素的，桐城谚语形象、生动，常常是两句或两截，前一句是自然界现象，后一句是人世社会现象，两相比拟，道理不言自语，而且常常是五言或七言一句，如诗如歌，脍炙人口，让人开悟，且易记难忘。

　　桐城是我的家乡，许多乡谚我耳熟能详，并作为格言置于座右，对于我的人生观、价值观形成有一定影响。过去我就一直在想象这些谚语流传的方式，想那一定是劳动人民对于在生活中现象和问题有共同的感触，所以一人脱口而出，很容易获得他人认同，于是一传十，十传百，一下子就流传开了。随时代发展，特别是在今天这样一个转型时期，人民的变动与流动性大大增多，如果这些谚语风流云散，是十分可惜的。现在由对民俗民间文学素有研究的叶濒先生领衔主编了这么一部书，我认为功莫大焉。他命我为序，我百辞不获，只得承乏拉杂写出读后感如上，权为序。

王曙光

好文章！只是过于辛苦了！

一苇过江

《桐城谚语》出版发行 　　桐城市文化委组织编写，叶濒、伍建强、方云龙主编的《桐城谚语》，日前由新华出版社出版发行。 　　桐城是桐城派的故乡，民众中流传的谚语、俗话十分丰富，词汇量大，内容深刻，形象生动，极富启示性。本书编者立足桐城及周边地区，以20世纪70年代后仍在流传的谚语、俗话为主要对象进行搜集整理，从中筛选六千余条编纂成书，较大程度地展示了本土谚语、俗话成果及构成面貌。全书按自然、风土、社会、事理、修养、社交、生活、农林牧、工商、文体等分为十个类别，从各个角度反映桐城谚语的特色和桐城的历史文化底蕴，揭示劳动人民的聪明才智与世界观、人生观。本书的出版，对了解、研究桐城地方语言，扩大桐城地方文化影响，将有着不可替代的作用。

南风醉

已经载桐城报拜读！--欣赏精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