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代神话与现代神话（十三）

吴砺

                         古代神话与现代神话（十三）

    “好吧，是的。你看，甚至是对于比你年纪还大的人来说，都难以认清“冷战”的严重性。有意思的是，当我们现在回头再看，俄罗斯人并不是那么坏的一群人，而我们的一些盟友却心怀鬼胎！至少共产主义者为他们的人民尽力了，而不像我们每次都选出的法西斯主义者那样。因此，你可以质疑这是否有意义，是对是错，但这就是事实，让人民感到害怕。这就是为什么我们要去月球，目的是表明美国的技术水平领先于苏联。问题是，美国航空航天局是一个非军事机构，因此我想他们为把自己置身于冷战之中而感到尴尬，于是他们把登月行动解释为动机驱动，很快我意识到连他们自己都开始相信自我公关活动了。当尼尔·阿姆斯特朗和巴兹，奥尔德林把美国国旗插上月球的时候，这项计划就应该终止了，但美国航空航天局并没有意识到这一点。从此以后，他们就在一个错误的空间里继续开展活动。“p134

   “好吧，不只是这些。我的意思是说，我们是火箭时代的明星。就像是火箭明星的声带被突然扯掉一样。不幸的是，宇航员团队……他们经历了某种挣扎。原因就是，他们受到民众的欢迎，很多人想要聘用他们当公司的副主席，来扩大公司与外界的联系，搞一些推销之类的事情，这种现象很快就过去了。我们中有一些人走出去找到了工作，但是大部分人回来后发现自己是奇怪的公众人物，但是对于一个上了年纪的明星来说，必然前途渺茫。这令人伤心，但可能无法避免。”p134

    关于阿姆斯特朗，他说：

   “有人责怪他是一个遁世之人，但我认为正是因为他认识到了有些东西是不能长久的，才会这么做。你可以挥霍自己的名声和经历，但并不因为你到过月球，就会在任何领域都成为专家。如果他用自己的名声做交易，你可以预料到他通过签名就能获得一些报酬，但他并没有那么做。他所在乎的东西已超乎寻常。”

    这就是阿姆斯特朗陷入窘境的原因，这是一个不为人知的事实，因为所有的迹象都显示，他被推向历史的巅峰完全是一个偶然。宇航员项目负责人德凯·斯拉登希望登月的第一步由与他一同飞过天的水星七号宇航员迈出，他倾向于格斯·格里森。在格里森死于阿波罗一号的火灾事故后，下一个人选是沃里。施拉，但是施拉在作为指令长执行火灾后的第一次令人紧张的载人飞行任务，即阿波罗七号飞行过程中发了太多牢骚，因此被从登月名单里删除了。科林斯以为登月第一人会是美国第一位太空行走宇航员艾德，怀特，但他很不幸地与格里森一同殒命阿波罗一号火灾事故。科林斯审慎地说：“阿姆斯特朗作为最后一个加入他的飞行乘组的人，很有意思。他们是把最好的人留到了最后，还是纯属偶然地选择了第一个登上地外星球的人？”各种证据显示，这就是偶然。如果托马斯·斯塔福德驾驶的阿波罗 十号登月舱准备好了进行登月尝试，如果斯塔福德和他的组员们准备好了把自己心爱的登月舱（他们在里面工作、擦拭了几个月）换成为阿波罗十一号准备的轻量化登月舱，那么登月的第一人就应该是他。与此同时，美国航空航天局内部的许多人都认为，虽然存在难以解决的技术困难，查尔斯，康拉德驾驶的阿波罗十二号最有可能被选为首次登月的飞船，同样也很有可能是阿波罗十三号或十四号。结果，阿波罗十三号出了故障，这就像是侦探小说家阿加莎·克里斯蒂的作品，十二个小宇航员。最后，阿姆斯特朗被斯拉登的循环选拔程序选中，阿波罗一号的大火、工程师们的智慧和施拉在阿波罗七号飞行中饱受头痛的折磨（在失重环境下，流鼻涕并不）成就了阿姆斯特朗。但无论他如何出色地面对了挑战，没有人认为他就是唯一能够被选为第一个登月的人，甚至他都不被认为是最好的一个选择。但事实就这么发生了。

    我不停地思考，惊讶地发现自己第二次把阿姆斯特朗与英国讽刺节目“巨蟒剧起救世主角色的布莱恩。他是我们其他人和我们童年梦想的源泉。

    我回家之后会给他写信，但我并不指望他会给我回信。P136

    当你观看获得奥斯卡奖的阿波罗计划集锦《为了全人类》时，你首先会注意到的是他们神奇的“再也不去”。这部片子由记者阿尔·雷诺特花费数年搜集制作，而后用超一流的布莱恩·伊诺声道录制了参与登月宇航员的访谈。这部片子留给人的第二个印象是，关于深空的谈话与迷幻的60年代关于毒品的谈话有多么相似，。如果知道了这些自命不凡的人被允许在“私人背包”里放上胡须和水烟管，你对他们的评价就不会是现在这样的了。

    “当阳光从黑暗的宇宙中照耀过来时，天空还是黑暗的，但是我能够看到这片黑暗：我是说，你在看什么？有人把它叫作宇宙，但是，这实际上是无限的空间和无穷的时间。我看着这个叫作‘太空’和‘时间’的东西，它没有尽头，这毫无意义。你可以真正地聚焦于它，因为你看到的那个星球就在那里，这颗星球叫作地球，它已经完全升起来了。当阳光照过来，照到了一个叫作‘地球’的物体上。这不是一片怀有敌意的黑暗。大概是因为看到了地球，给了它生机，于是就打消了敌意……”

你还会被其他一些语言打动：

   “当我望向月球的时候，我知道自己在哪里……星空就是我的家。”p143

    普尔说，苏联的太空艺术与美国的相比另有一种风格。他们并不深入到细节的信息中去，因此，他认为这就是为什么他们的作品更有英雄气概而少有梦幻色彩的原因。然而事实上，苏联人在太空问题上抱有更多的浪漫主义态度。尤里，加加林在乘坐飞船回来后对公众说的第一句话是，“我身体里充满了的感受用一个词来说，就是：快乐”。你如果对美国的宇航员负责人阿兰‧谢帕尔德进行说教，哪怕他听到大脑爆炸，也不会说出这个词来。美国太空艺术的教父切斯雷‧波尼斯特尔，生于1888年，卒于1986年，据称受到了冯‧布劳恩和阿瑟尔‧C‧克拉基的双重影响，但是普尔告诉我，在这个领域最成功的美国人和欧洲人都是像他一样的婴儿潮一代，崇尚的风格都是半开玩笑式的“假设现实主义”，即使用艺术手法把镜头写实内容和无法拍摄的内容融合起来。

   “真正出色的太空艺术作品，会让你向往画中的地方…。．这也让一些人受到惊吓。”他说。

    这就是为什么阿兰‧比恩那么与众不同的原因。P145

    毫无意外地，比恩告诉我们关于登月的感受比阿姆斯特朗或者其他宇航员都要多。当他第一次听到登月舱反推火箭发动机发出的巨大声响时，他吃惊地跳了起来，因为反推火箭的发动机与宇航员只有几英尺远，中间只隔了一层登月舱外壳，发动机的推力比模拟的要大得多。他和康拉德的目标是一个名叫雪人的月球火山口，在这个火山口边上应该能找到“调查者三号”探测器，这是美国航空航天局在几年前发射到月球上的。比恩的任务之一就是修复“调查者三号”上的照相机。他记得在月球上空900英尺高向舷窗外望去时，可以看到风暴海以每秒100英尺的速度向着“无畏号”登月舱扑面而来，他害怕极了。康拉德意识到他们预定着陆的地面过于崎岖，于是断开电脑自动驾驶，操作登月舱摇晃着急速飞向另一边，以寻找更好的着陆地点，这让比恩吓得发抖。当他们掉人一片如开水沸腾一般的扬尘之中时，燃料只剩下了百分之十，这比阿姆斯特朗和奥尔德林当时面对的情况还要糟糕。扬尘给康拉德一种要向后退的错觉，但是他坚持驾驶飞船继续向前，掠过巨石林立的山顶。他们成功降落了。当尘土散去，他们看到了“调查者三号”，它躺在最近的一个火山口里闪闪发光。

    比恩承认自己后悔没有在那里花上几分钟静静地体会那一切，因为时间太紧了，他们有很多工作要做。

   “尼尔·阿姆斯特朗登月后的第一个想法可能是‘这是我个人的一小步……，，，他说，“但是让我记忆犹新的是，当我爬下舷梯，踏上月面的时候，第一个想法是‘我们已经晚了20分钟了，我们要抓紧时间了’。”

    月球表面带给他的感觉同样是“雕刻过的石林”。他努力让自己的注意力集中到极其严格的工作日程上来，而此时吸引他的是悬在天际的半明半暗的地球，“犹如蓝白相间的眼球一睁一闭”。每过一小会儿，他都要抓住手边的东西抬头遥望，对自己默念“这里是月球，那里是地球：我真的到了，我真的到了”。多年之后，这一切看起来都“不那么真实，就像是一场梦”。我想知道是否这就是为什么他想通过绘画把这一切牢牢抓住，变成自己更容易感受得到的东西，一种实实在在、可以感知、可以确定的真实的东西。甚至没有任何电视录像可以证实这一切发生过，因为比恩无意中把摄像机的镜头对准了太阳，导致摄像机损坏。我们所有得到的关于阿波罗十二号的记录就是录音中兴奋的叫喊和康拉德跳跃的声音。他们发现了绿色的岩石和晒黑了的尘土，比恩成了第一个在月球上吃意大利面的人（“他在整个飞行旅程中都在吃意大利面”米歇尔·科林斯带着惊讶说）。“调查者三号”探测器上的相机与一个登月计划中未经证实的最令人震惊的事件有关。当初这个相机在组装的时候，某一个工人一定朝里面打了个喷嚏，在里面留下了链球菌的踪迹，而这些链球菌在月球上存活了下来。这说明在理论上，生命可能起源于宇宙中的任何地方，后来通过跌落到地球上的陨石把生命带到了地球上。“泛种论”假说是有可能成立的，而我们这些地球上的俗人可能根本就不是俗人。P152

    他平静地笑了。比恩身上散发着一种难得的安详，他非常快乐，我无法找到其他词来形容了。我怀疑他的气质来源于一个事实，就是他始终生活在自己的梦想之上。但是根据我的经验，光靠梦想活着的人，往往过得并不如意或不快乐。换句话说，也许比恩很好地隐藏了自己的阴影。他看上去非常积极乐观，我大声；说出了自己的这个看法……

   “是的，这是我最引以为豪的。我创作了大量作品，而且也不去留恋过去的辉煌时光，我也不计较于物质。我认为自己在生活中学到的一点就是不要陷入对物质的过多依赖之中。我不会……我不会像其他人那样被一些身外之物牵着鼻子走。我的目标并不是发大财，虽然我已经有了不少收获。我的一些朋友自己拥有飞机和豪车，而我还在开一辆用了九年的老车，就在外头停着。我的意思是说，我已经有了钱，今天就可以买得起更好的车，但是这么做并不会让我更快乐。如果我明天能够画一幅更好的作品，我倒会更加快乐。物质的东西，如果损坏了或被人拿走了，你就失去它了。对我而言，这无所谓。但如果有人两次要夺走你每天都必须使用的东西，就不行了。我认为这道理对我是适用的，但并不是说对每个人都适用。”

    埃德‧米切尔也有同他相似的看法。这在取得重大成就的人里并不多见。

   “哦，我想是这样的。在所有宇航员中，我可能是最坚持这一点的。我每天都感觉十分良好。”p156

   “是的，当时我为自己没有被选中而困扰。我抱怨领导，责怪阿兰。谢帕尔德和德凯。斯拉登，觉得他们没有认识到我是多么出色，不给我飞行的机会，我对被选上的人也有抵触。我把大量精力花费到了抱怨上，这毫无意义。而且，当我面对他们的时候，我的态度可能因此也不太好。”

   “从那时起，我开始认识到，如果（德凯‧斯拉登）不喜欢我——从宇航员专业上而言，这是我的猜测，因为他没有给我分派飞行任务——我就需要自己设法让色认可我。我一下子开窍了，这就像是二进制一样，如果他不做，就需要我做。然后，我徘徊许久，不知从何处着手，我发现自己并不懂该怎么做，因为之前我根本没这么想过。我总是在一个小圈子里，就像在军队里，如果你做得好，长官就看得见。航空母舰船长知道谁有本事在甲板上着陆。我能够在技术上做到这一点，但我发现在美国航空航天局里，这还不够。我的朋友大概懂得这道理，但是领导可能并没有意识到。于是我要学习如何让领导发现和认可我的优势，但这不能通过自我炫耀或者强行胁迫来实现。有些人确实擅长做这方面的事。我注意到，那些父辈是将军之类的人，就知道该怎么做。”p158

    他停顿了一小会儿，抬起头，眼睛聚焦到我头上的什么东西上。我觉得他是在考虑是否要把某些东西对我说出来。

    “上周，我在休斯敦参加了一场宇航员的重逢聚会，有些人三年不见就想在你面前显摆优势地位。你懂吗？那就是他们的行为方式。他们想要……他们想要……给你一个下马威。他们就是那样的，就是那样做的。这让我不太喜欢他们。但他们喜欢这种方式，甚至在他们临终之前，都会觉得游戏规则就是如此。每个人在临终前都会觉得自己是做得最好的，阿道夫·希特勒也认为自己已经尽全力做得最好了。我读到有的书上说，他认为德国人让他失望，因为他们没有他所需要的紧张和献身精神。因此，当他们还在地铁里躲避时，他就命令放水淹没地铁以阻止苏联人的进攻，而他并不认为这么做有什么不妥。我读过很多哲学里的东西都讲到，在一定条件下，每个人都会觉得自己已经做得最好了，但我不接受这个论断。”

    比恩说这些的时候并没有显出气愤，他的语调就像是在一边谈话，一边努力把脚上扎着的刺挑出来。后来，他回去找火箭专家冯‧布劳恩‧布劳恩总是以与对方平等的方式展现自己的能力，以一种对方可以接受的方式，而避免让自己显得低三下四。

   “我从没见过其他人能做到这一点，他这么做毫不费力，他就是有这种能力。”

    “那是因为他们总是想要向前进。我经常觉得，会议上我们讨论的某些东西他心中其实早已有了答案了，但是他从不因此打断别人的发言，因为他要构建的是一支团队。结果，他不得不继续坐着听会，而会议的内容让我都觉得无聊，这并不是因为我知道答案，而是因为我们为解决问题花费了太多时间。我觉得他常常在我们开口讨论之前就有了答案，但他还是会全程耐心坐着听取讨论的过程，因为他需要坐在那里显示领导地位。因此，哪怕未来他不在，人们也能够继续按要求把各项工作做好。我多么希望自己能有他那样的情商，但我认为自己不会这么有耐心。”

    但军事历史学家声称，如果希特勒的政权再多撑六个月，那么阿波罗计划的“神父”和他的V2火箭就有可能让他赢得战争。比恩也帮我道出了其中的缘由，我打算把这个观点也写进我的书里。

    “是的，如果你读过关于他的历史，你可以了解到他做了许多坏事，但是他为了在那种社会环境里生存下去，作为一个领导，他就不得不使用奴隶劳工，他必须接受，他们如果被认为不应该地拿了一些皮带去系裤子，就会被杀死、饿死、绞死。”

   有人说他不知道这些事情。

   “他当然知道，他是一个天才。我们都知道，所以我坚信他一定也知道。现在，有一个哲学上的问题：这所有一切对于德国火箭专家布劳恩这么一个人而言，意味着什么？他一定知道工人们受到了非人道的对待。我不认为他会不相信这些做法是非人道的。希特勒会那样想，但我猜想冯·布劳恩会认为‘他们都是不幸的人，就像我一样’。我不知道是否是这样，但是如果真是这样，他又做了什么？他并不会出手阻止。这一切意味着什么？感谢上帝，我们，我和你，没有在那个处境中，因为如果我们生在那个时代，我们可能也不知道如何才能做得比冯·布劳恩更好。”

这是无法让人否认的事实，除非他们也身在那种处境之中，但还是……P160

吴砺

2018.9.2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