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南丽江行（七）

吴砺

                           云南丽江行（七）

7:35，还有一个小时二十分到达目的地。

突然出隧道一刹那，右边天空有一片黄白色云，云下方有一个巨大凹下去的平原；只是这个壮丽的景色一闪而过，旋即火车又进入了隧道……多么有戏剧性的变化啊……

这一片高原山峦，总如巨型海象海狮圆润饱满的身躯，成群结队舒舒服服的躺在地面上……

又见到隧道开的天窗一闪而过，闪过绿树点缀红土壤深凹下去的平原——这火车隧道是在半山腰中，隧道的小天窗则是山峦之中一处缺口，或者是两个悬崖之间的间隙……

我打开手机中一个弗拉明戈音乐专集。这是好久没有听过的南美高原上激情四射的音乐，与这片高原景色相映衬，融为一体……

或许，我是这片土地上现代的一个流浪的游吟歌手……

英国作家伯格在88岁给《卫报》写的文章中，说“写作是一种更深入的东西”， “我认为一个写作的人，应该勤于见证身边正在发生的重要事情；即使书写所立即产生的力量，可能看似微不足道或一时被人忽略，但不要顾虑这些，还是要写。书写有着一种非常潜沉的生命，它蓄积着能量，在某个时刻，会对读者产生一些微小或不小的改变。”

“促使我这些年一直写作的原因是：有些事需要被说出来，如果我不去说出来，那么它就有不被说出来的危险。”

是啊，如果我不把今天早上看到的想到的用文字记录下来，这一切就永恒地消逝了……

再出洞，是一片丘林，视野开阔，十几公里外一组横卧的在云雾中的山峦，它中间有个缺口，一端山坡如海䐁的前额头剪影，那缺口处天幕是黄白色……

而我们铁路下方是垂直铁轨方向的深凹几十米山沟，绿树成荫，而这山沟尽头是巨大的凹进去平原，植被舒展地铺在那里，很美……

向前，又回到了平凡的世界，山峦围出了一片平原，有人挖出了一片鲜艳的红色裸土地面……我还看到了今早第二丛鲜花，粉红色直径几米的花丛，她们在大地上显得很弱小……

出隧道，右侧辽阔凹下去的大地尽头，有一片淡云与远山山峦青色交叉在一起，这是隧道缺口又在一瞬间向我们呈现山上大地远景壮丽的景色……

出隧道，再次出现凹下平原最远方顶端，两三重山峦与地平线上方云层相叠的景色……这片凹下去的山谷中有黑瓦红墙的民居建筑，成片的民居颇有些美感……

出隧道，见远方天空云层裂隙中泻下几十道剑气一般的白光，垂落向大地，它们与远山一道构成平凡而伟大的画面……

列车不断的从山峦之间的隧道空隙中，向我展示远方深凹下去大地远处，云层中泻出的光柱阳光垂射大地，与大地尽头横卧的青灰色山峦一道，构画出气象雄浑的壮阔云南大地风光……

很久没有见到这样伟大而平凡的景色了……

8:25，太阳从云层露出了脸来，随即被隧道完全掩去……

出隧道，铁路边出现了威武的高大形象的山群……前方山坡上一层一层的，被早上的阳光照亮为绿色的斜坡；它们上方云朵，如白色的长长的巨型毛毛虫浮在蓝天中……

这些山峦山坡，在前方以完美的曲线，干净利落地在水平地面上结束……

山峦之间凹陷处的雾气，被阳光切割……

太阳把阳光泼洒在山脚下绿色的植物上，随后，今天太阳第二次向我露出了笑脸……

这些高大山丘如巨型鲸鱼，不断的将尾巴成排地排列在我的前方，并且恰到好处地在铁道边收住……

关于旅行，蕾秋·乔伊斯在《一个人的朝圣》中说：“当一个人与熟悉的生活疏离，成为一个过客，陌生的事物都会被赋予新的意义。”

前行。我看到前方一长列白云，像一列刷上白漆，形状不像人类做得那么规范的火车，从右边山腰中驶出，它沿着我看不见的空中铁轨，再将车头开进了左边天空一大片云山的隧道中……

青灰色的天幕，静静地佇立在大山柔美的轮廓线条背景上……

前行。一片巨大圆盘飞蝶状的白云，停在山顶不远的高度上……

云南高原，于今天早晨的现在，终于在自己华美的山峦旁，开始了自己华丽的白云模特舞台秀了……

前方又是一群巨鲸般的优美曲线的山峦，被阳光照亮了整个鲸背……多么伟大而华美的，云南高原游走天空和大地间的鲸鱼形状的山群啊……

这些山的中的巨鲸，头部都是朝着东方，我们只能看到它们巨大的鲸背和鲸尾……

多么伟大的高原气象啊！

英国19世纪艺术评论家约翰‧罗斯金说：“一个人的灵魂在这个世界上能做到的最伟大的事情就是‘看见’某样东西，然后用平实的方式表述出来。清晰的看，是诗、是预言、是宗教一一一切的合体。”

前方再次出现一头巨鲸般的大山，一片白云落在它喷水的头顶上，它的身体被阳光照成不均的白灰色，真是太美，更是大美啊。

我似乎平生第一次见到这么多的大山向我摆尾巴，这真是称得上世界上最大的巨鲸群啊……我看到BBC记录片中说，他们曾经拍到海中最大的一个海豚群，有三千多头结伴去捕鱼……

今天早上我见到这些山鲸鱼。己远超过了三千尾吧？

太阳在我的右侧上方，不时将阳光照射进我的车厢中……

又见一片阳光照亮浮在一头云南山鲸鱼头顶上的云片，这片云四周，被阳光镀上了雪白亮晶耀眼的边缘……

18世纪末，地理学家詹姆斯·赫顿在他的《地球的理论》里说：“高山和海岸线表面上的永久性，实际上来自于人类的短暂寿命的错觉。如果能得永生，我们不仅能亲眼看到文明的衰败，还能目击地球表面的彻底重组。我们将会眼看着高山 由于腐蚀而磨损老化，然后变成平原。我们会看到新的大陆板块在海底形成。”这本书最后说：“我们既没有找到地球起源的痕迹，也没有找到终结的可能性。”也许正是这种不可言说的对地质时间的升华体验，让旅游者产生了对山的爱恋。

8:43，列车再次进入了隧道，再过十多分钟就要到丽江站了。

列车出隧道后，再没有进去了。离山更远了，大块云朵浮在山顶，与太阳纠缠……

大片平原出现了，蓝天，低低的白白云朵，阳光……丽江似乎为我的到来，做足了功课和准备……

走出全新的丽江车站，一出门就看到，一条我从未见过如此长的巨型洁白的云朵，从车站顶部延伸向遥远的前方，它悬浮在我头顶的低空中，宛如一条巨型皮肤白色的玉龙，向我们展示它巨大的腹部，从我们头顶游过；而天空无比的低，泛着纯净的蓝色，阳光灿烂得让你难以睁眼……

丽江真心的在欢迎我……

向左行走约二百米，到达新建不久的“丽庭酒店”。四周几乎是空旷的，除了火车站建筑。旅馆房间很大，照进窗边地板上阳光很足，感觉真的爽。

手机测试一下，这里海拔2410米，但无异样感觉。

上午10:58，从丽庭酒店出来，乘公交车前往丽江古城。

天空正中，淡青蓝色；东方的天空则是淡灰蓝色。空中云片很大很厚很低，天空也很低，丽江的大地，显得很扁很宽大，仿佛置身科幻电影一个巨大宇宙飞碟飞船中……

扁平的浅蓝色天空，云片像天空中浮起来的，被天上的神拉扯成很多块的厚被絮，真的很美……

云南丽江天地间的诸神，在今天给了我一个突然的惊喜……

公交车走的道路是农村的小马路，路边树木是很质朴的绿色，与我去过的福建武夷山的乡村公路十分相像……

看了一下今天丽江天气预报，气温是10～20度。打开公交车窗，风是有点凉。阳光晒在脸上，有些暖和。

这是一次不安排行程的自由散漫的漫游。

大地上随汽车行驶诗人眼中看到的一切，是大地上流动的诗句……

阳光洒落在高原的乡村中，温和。不多的枫树树叶有些黄，所有的树木上树叶绿得不够艳。公交车往北行驶。

路过一片空地上，有不规则的散布的淡红和淡白色两色很轻盈的“格桑花”，不知是野生的，还是当地人有意地撒了一些格桑花的种子……

这些乡村道路，两侧有土地和小街道，农民的房子，看上去很轻松，沿途被收拾得干干净净，很清爽的感觉……

这当地的老百姓，显然是很爱干净整洁……

长卧在东方大地尽头的长长青蓝色山峦，正东方向有一个缺口，她在大地上形成巨大的展开的V字型，如展开大翅膀的巨鸟，只是这只鸟实在是太大；它横贯南北走向，而且V字型天空中有白云填充……

中午的阳光很安详，车上百姓的面部表情也很平和。几个妇女的表情，使我想起梵高《吃土豆的人》中妇女的表情。

  “人类的理解和同情不再源于社群活动，而是来自于漂泊的经验。” “我们被一种不确定的渴望所激励，从令人厌倦的日常转向一个奇妙的世界。”300 年前洪堡的笔记是这样说的。

沿途道路两侧地面上干干净净。街面上的景色很平和。

真愿这公交车永远这样平稳开下去，在这淡淡的有些温暖的阳光中……我坐位旁站在后车门边的三个小姑娘，都带着羞怯的目光不时偷偷地看着我，大概她们发现这个世界上，竟然还有一个人坐在公交车在小本子上不停地记着什么……

公交车在一个公交站停下来了。路边法国梧桐树叶空隙中，露出了块状淡灰蓝色的天空……宛如置身于春和日丽的南方……阳光从树隙漏下阳光碎片，洒在路边花坛水红小花上，一半明艳与一半阴影中的小花，美得让人惊叹……

法国十九世纪末的画家捕捉到色彩与光线的美，从而引导我们观看世界一个视角……

我在丽江古城外的古城口站下了车。

“翻过山口向下走，啊，美丽的丽江坝，使我为之倾倒。每当春季里我走这条路来到丽江时，我都赞叹不止。我得下马凝视这天堂的景色。气候温和。空气芳香，带着一股从耸立在坝子上的大雪山传来的清新气息。扇子陡峰在夕阳中闪烁，仿佛耀眼的白色羽毛在顶上挥舞。那上面风暴怒号。雪花漫卷，犹如帽中绒毛。下面却一切平静。一片片的树丛，红的桃花、白的梨花，和羽毛般的竹林相互点缀。而这一切都隐蔽在分散的小村落里白色或橘黄色的房屋背后。玫瑰花遍地都是。篱笆是由大片大片的小双朵白玫瑰编织而成：大朵白色、粉红色和黄色攀援玫瑰花，垂挂在树上和屋檐上，矮小的单棵玫瑰遍布于草地和空旷处。香味压倒一切，沁人心脾。田野星冬小麦绿油油的，水晶般明澈的冰雪溪水潜流其中。深水植物像一束束发丝在水中飘荡。来自冰川的水分流成无数小溪沟渠，使丽江坝成为世界上灌溉最便利的地区之一。小溪急流淙淙，百灵鸟和其他鸟类的啼叫声如同神灵的音乐。乡间小路弯弯曲曲地通向村外。”

俄罗斯人顾彼得，在他的《被遗忘的王国：丽江1941—1949》（李茂春译，云南人民出版社2007.8）一书中，是这样描写他记忆中二十世纪四十年代的丽江。

吴砺

2018.10. 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