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里的印度河正年轻》（三）

吴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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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气愈来愈冷，但是这里的峡谷景致非常壮观，所以吃点苦也算不了什么。印度河在这里又急转了个弯，于是我们得先陡直地向上爬，然后再稍稍往下走一点，接着从一个很不好走的角度爬上一堆突出于印度河之上的高耸悬崖。我们从这步道上居然可以看见峡谷一路迤逦到斯卡杜谷地，那里离这儿大约八到十英里。接着黄昏的日光突然抹上了一层奇异的蓝彩，那光芒照遍所有的山、河、岩石和积雪，散发出不属于人间的光彩。我从未见过这种景象，或许那并不真是魔幻奇术，但给人的感觉却是如此，P122

我们终于来到了山顶那座险崖的正下方，它在夕阳的余晖中呈现煤黑色，在浅绿色的天空下特别显眼。我看到前方穿着红色雪衣的蕾秋消失在一个小小的长方形石头里，原来她已经到工头的家了。P123

今儿个真是个令人心醉神迷的早晨，阳光照耀在刚落下的雪地上，反射出炫目的亮光，天空罩上一层纯白细致的半透明云彩，印度河宛如一道碧绿色的瀑布闪闪发亮。路面非常滑溜，我们花了三小时却只走了六英里路，蕾秋已经觉得非常不耐烦了。我很明了她的心情：坐在时速只有两英里的马背上还不无聊吗？但这有什么办法呢，因为这一路我们都是走在印度河正上方的一道险峻的石壁上。当我看着哈兰小心翼翼地载着蕾秋向前行时，我不禁想起人类往往是很任性的。记得我六岁大的时候，成天就是躺在床上偷偷梦想着我要骑着一匹烈马，驰骋在某个不知名的大草原上，要不就是去那些猛兽出没、没人敢去的荒山野郊。这时再回头看看蕾秋，一样也只有六岁，却随我骑着马儿走在一条高高的险径上，脚下数百英尺便是一条奔腾怒吼的激流，穿越世界上最壮观的峡谷，她却毫不在乎地说着：“我们来玩扮家家酒的游戏好不好？假装我是大人，嫁给了里斯摩的一个医生，生了两个小孩，现在我们正要搬到新家去，所以我要去买一些壁纸和地毯…，．”P126

我最近已经养成在黄昏取水的习惯，今天出门的时候天色已经快要暗下来了，河旁边的那几株杨木和柳树望去已成黑色，天空还带着一抹冷绿色，不远处的“斯卡杜之石”在夜色中昂然耸立。突然之间，北方和东方的高山峰顶闪现一道粉红、橘黄及金铜的光芒，过了好一会儿，这些山峰悄悄地隐去，天地间只留下最后一点光亮在天边闪烁着。P161

老实说，我并不像迪，菲利普那样深受感动，也许在一个世纪以前他们的情况确是如此，不过在我自己的老家爱尔兰，过去几年来同样也陷于一种失衡的宗教狂热当中，我们已经见识过太多执意沉溺过去的悲情所造成的惨痛结果。当然我并不是拿这些纯真的巴尔蒂斯坦人与我自己国家的天主教极端分子和新教暴徒相提并论，可是我实在忍不住担心，一旦有政治恶棍混入这些单纯的老百姓当中，趁机操纵这股力量强大的宗教情绪，不知会发生怎样可怕的后果。P179

塞帕拉湖跃入眼帘时，一直往上行的陡坡终于到了尽头。在河的另一边有几株弱不禁风的柳树和果树，以及一间小小的石头房屋。我们可以看出这座湖的几个形成阶段：首先在一座积雪的山坡底下有一潭深黝的水，之后变成一条比较宽的绿色小河，在它的东岸附近有一个低矮的小岛，最后一片半英里宽、一英里长的大潮出现了，在它那碧绿色的湖面上不见一丝涟漪，只有围绕在它身旁的积雪山影映照在湖水之中。时至正午，金黄色的阳 光从深蓝色的山巅探出头来，平静无波的湖面满是亮闪闪的山峰倒影，天色如此明亮，四野如此雅静，这里的景致真叫人心醉神迷。蕾秋站在马蹬上，脸上荡漾出欣喜的神色，她的喜悦之情总算让我觉得这趟路值回票价了。天晓得，一路上跟个孩子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有多烦人。P185

当我们沿着已经变成银白世界的湖岸缓慢前进时，我的心中不觉兴起一股莫名的兴奋，先前见到的棱角锐利的黑色大石头，现在全都变成了一个个洁白的雪堆，再配上几株稀稀落落的枯树，构成了一幅童话意境般的绝美插图。四周的灰色页岩山坡这会儿也全都闪现出纯白无瑕的光亮，雪花依旧不停地飘落，虽然它们是那么的轻柔、细致和不经意，可是不一会儿便把我们留下的足迹盖住了。

出了湖边，步道已经变得寸步难行，我和哈兰要费好大的力气才能踏出一步。可是我们并不赶时间，自己也觉得一点也不想离开这个仙境般的谷地，因为在这里所有不美好的事物全都被雪花掩盖了，就连湍急的河水也被奇异的雪幕遮蔽，而冰雪所散发出的炫目光彩，让人误以为阳光是从地底下照射出来的。P194

。我并不是说斯卡杜这儿的人不友善，只是发现这个社会各个阶层（其实这里并没有分很多阶级）的人都对外来者感到不习惯，而且习惯于对不知道的事物保持距离，即使双方已经建立起某种程度的友好关系。就像沙迪克和其他一些经常来造访我的朋友，他们身上就是缺少一种特质，而那种特质即使在最贫困的藏族人，或是最与世隔绝的埃塞俄比亚高地居民中都不难发现，我姑且称它为“天生的善性”吧。不过我觉得这个名词也不太妥当，会让人误会巴尔蒂斯坦人都无善性，我想要说的是一种比较负面且非常难以适切表达的状况，我想就简单地说，是对旁人非常的不敏感，而这种习性是巴尔蒂斯坦人为了生存而必须辛苦挣扎的结果，因此若无生理上或是经济上的必要，他们没什么兴趣和别人建立社交关系。P201

今早的树看起来真是美极了，我从来没见过这么美丽动人的树，尤其颀长的杨树更是艳冠群芳，它的每根树枝和嫩条上都包着冰霜，看上去闪闪发光，在背后银色天空的衬托之下，简直像是天堂般的美景——因为每个细节都是如此的细致、剔透和完美，绝非人工所能雕琢。P202

我们在寒冬往印度河的上游前进……第一阶段非常漫长，斯卡杜到戈尔(Gol)间的距离很远……扛行李的脚夫已经先我们而行，使得这趟旅行分咸两个阶段……由于道路从险峻的山坡中穿过去，所以我们必须小心别被从上方坠落的石头砸到，后面路段的落石情况更加危险，在这个路段里的落石大多很快便冻结在石壁上，但是跟在我们后面的旅队中，的确有一匹马被落石砸死，还有一名脚夫手臂受伤。-----菲利波。迪·菲利普(1914)P208

从这里往下看不到印度河，但是当我们朝着更狭窄的谷地东缘前进时，印度河却在我们正下方显现，在正午炽热日光的映照下，像一条光彩夺目的祖母绿项链，在两岸晶莹的冰雪间熠熠生辉。我们在这儿向斯卡杜谷地道声再见！之后便沿着步道从一座巨大的灰色山脉底部进入另一番天地。P209

当我们从悬崖边的一条狭窄步道向哈马扬桥前进时，突然有一堆足球那么大的石头重重地掉落在我们前方，其中最大的石头差一点就打中哈兰的鼻头，它赶紧闪到路的边上，这儿恰好在印度河的正上方。才一会儿，又有一块石头差点打中我的脑袋，同时也差点伤及蕾秋，我根本无暇顾及自己的安危，幸好蕾秋丝毫没察觉她的小命差点没了，所以我也赶紧收起慌张，假装毫不害怕的样子。没想到，还有一个更可怕的意外在后头等着我们呢。P217

户外下着小雪，薄薄的云低垂在山 际，可是我真爱这个透过飘然而落的雪花所看到的喜马拉雅世界。这些雄伟而荒凉的大山，在流动的云海里忽隐忽现、缥缈不定，而距离我们比较近的这些断崖、峭壁、隘口和深谷，也全都蒙上了一种崭新的神秘和柔细之美。我们一直往高处爬去，可是不论爬到多高，总还是会见到几户小小的人家，而且除非走得很近，否则根本无法从这群石头山之间辨认出这些房舍。在我们最后爬到的那个地方，我想高度绝对不低于一万英尺，这里的景致之美完全无法用语言描述。P222

我和蕾秋的午餐是水煮蛋和薄煎饼，三两下就全都吞进肚里了，所以在哈兰慢条斯理地嚼着麦子的这半个小时里，我和蕾秋就在隘口这儿不停地来回走着，因为这里的高度很高，气温很低，不动的话，一下子便会被冻僵。我们四周全是白雪覆盖的高峰，许多山峰被快速飘移的白云遮住，连太阳也遮住了。除了这些高峰之外，我们什么也见不着，笼罩在这一片宁静之中，那股无法言喻、独一无二的静谧，让我们全身都舒展开来。P228

吴砺

2019.1.2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