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边上的那点事儿

乡愁

年边上的那点事儿

在缺衣少食的年代，最能让孩子们激动兴奋起来的只有“年”了！年边上除了可以放肆点（平时管得严），再就是绕不开的话题“吃”，其实吃的也没有“副食品”之说，就是家里当年田地里收获的，自家或请人加工一下，纯手工制作的。

说到吃的，得从年前开始，能极大地激起孩子们新奇感的要数“中国神器”——炸冬米罐子，刚进腊月，就盼望有炸冬米的师傅过来。那年头饭都难吃饱，舍得炸冬米的人家也不多，师傅往往瞄准了大屋基窠歇脚，我们村庄里有两个大生产队，对师傅很有吸引力。师傅谈妥一处人家提供停歇场地，再到村子里边转一圈边西（喊）几声广而告之一下，总会有成果的；有未炸的或舍不得炸的人家，师傅看到有小孩在耍，撺掇着小孩回家吵，有时也还奏效。大多数孩子还是爱在一旁或蹲或坐着，挤在一起怀着探究的心情看，眼见一升米倒进铁罐子里，经过菠蒌子（松树的果子）、树枝（借助风箱）的加热，出来怎就成了半稻箩香脆可食的酥米？

看的同时还少不了叽叽喳喳地讲些七扯八拉的臆测，有大点的孩子，会将听来的或书上看来的原理找头不找尾地编排，讲得口水直赞（溅）的，尽管连他自己都不知道没讲清楚，但一点也不妨碍比他小的孩子对他的膜拜。

若是当年收成不好，舍不得炸冬米的人家就多些，真的捉襟见肘，难在几分钱一罐的加工费。也有很友善的主妇在拿走冬米前，不忘送给旁边蹲守的孩子一把，到底不能尽兴，只能叫“七（吃）痒之挤（嘴）”。大点又胆大的男孩子就想鬼点子，几个人挤在师傅接冬米的布袋尾部，相互配合着将系紧的绳索弄松，静静等待师傅踩那伟大的一脚，“轰……”见证奇迹的时刻到了！望着喷涌而出的冬米，师傅很吃惊，看着被孩子们哄抢的冬米，除了指望厉声吓唬住，更多的是生气和无奈，少不了挨人家的骂，经过轮番商讨后，师傅是要当面赔偿的。

冬米的吃法很多，可加糖泡着吃；过年熬有糖稀的话，加上炒米花生做切糖或捏成糖果子都不错，但不宜久留，否则绵了，就“蒋”（难咬断的意思）；最解馋的吃法，还是烧大碗的红烧肉时，将冬米和山芋粉按一定比例加水搅拌均匀，要等冬米浸透后，搓成圆子，放到肉头上带焖带烧，越烧越泡（松软），这才是正宗桐城山粉圆子烧猪肉，吃起来柔软爽滑，油而不腻。上中学期间，只有这最能抚慰我贫瘠的肠胃，还有沧桑的心灵。

此种加工手法还可稍加变动，不是直接烧肉，而是用香油炸熟，里软外脆，不仅有味，也更香，重点是耐储存。正月里招待客人，圆子是少不了的，这种加热就能吃，用时便捷的菜肴，家庭爱备。最大的缺点是耗油，一般情况下，确定炸圆子前，主妇是要掂量又掂量，必需在保证日用炒菜油能正常供应的前提下。

有一年母亲觉得多收了那么一点点，再说也为了庆祝一下生活水平的提高吧，就炸了一点圆子，应酬新年里的客人，家里人都舍不得吃，那时的人很奇怪，常常自家勒紧裤腰带，来客人时定要做出丰衣足食的样子。二哥当时五六岁，吵着要吃，母亲坚决不松口，二哥没吃到，还驮了一顿打。这里母亲还没忙结束，外面传来二哥掉塘里去了的消息，母亲带回湿淋淋冷得发抖的二哥，肠子都悔青了，痛哭不已，最后母亲狠心多炸了圆子，破例一回，大家都沾了光。不过，我还没出世。

我们这里有一个延续了不知多少年多少代人的习俗：在过大年的晚上一定要煮一条完整的新鲜鱼，有头有尾的，并且要一直留到元宵才可以吃，正月里来人时，只端上桌子摆一下，让人看一眼睛，意思到了就行，据说是为了“年年有余（鱼）”的祈愿。父亲也是这样做的，要求我们遵守规矩，我们偶尔做出对鱼下手的架势，父亲就会脸色突变黑下来，眼神也如利剑，因此他老人家一直在乎着那条鱼，充满希望和神圣的感觉。

后来，气候渐渐变暖，也或许当年打春早的原故，由于没有冰箱，那条鱼在忙碌的正月里，默默地在橱柜拐角里发生了质变，腐坏了，一向爱惜东西的父亲很懊恼：大意了；没有及时加热等，一系列地自责。只好倒掉了，父亲接连几天都还在提着这后悔的事。

下一个正月里，还有“那条鱼”。瞅着眼前的鱼，我在费神地想着要改变它的“余生”轨迹，每天偷偷地“窃”取它身上的一小块肉，等到它的一半肉身被窃光，再来个“鲜鱼翻身”，尽力用鱼刺把鱼腹部撑起来。时间长了，等父亲想起来关心鱼时，发现了不对劲，问题出在鱼肚子上——可恶的地心引力！他翻动鱼一看，明白了。父亲逮到二哥打了一顿，二哥在家是出了名的吃货，这样带来的成绩是——他是姊妹当中海拔最高的，父亲边打二哥边要他承认偷吃了鱼，二哥是死都不认账。父亲疑惑了，就挨个问哥哥们，后来问我“鱼”的事，我一口承认是我吃了，父亲很生气地问我可知鱼的意义，为什么要吃？

我理直气壮地说：“晓得的，但我吃了比倒掉好。”

父亲怔了一下，缓缓地说：“惹得我把你二哥打了，冤枉他了。”

后来，父亲再也没有刻意留“那条鱼”了！

在养育我们的过程中，不识字的父、母亲在适时地改进自己，感恩，感谢，激励着我前行。

南风醉

在过大年的晚上一定要煮一条完整的新鲜鱼，有头有尾的，并且要一直留到元宵才可以吃，正月里来人时，只端上桌子摆一下，让人看一眼睛，意思到了就行，据说是为了“年年有余（鱼）”的祈愿

我宁愿天气暖和点，我怕冷！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