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超现实主义大师——达利》（下）

吴砺

                                    《超现实主义大师——达利》（下）

1929 年，远在巴黎的布纽尔邀请达利到巴黎参加其电影《安达鲁之犬》 (Un Chien Andalon)的制作。达利欣然三度赴欧，并乘此机会与法国超现实主义者交往，  并于同年夏天，邀请他们到 卡达盖斯港镇度假。应邀者有画家马格里I特、画商 卡 米尔·吉曼(Camille Geoman)及诗人艾吕雅(Eluard)。在这个聚会中，发生了影响达利一生的大事，他遇见了卡拉(Gala)，  她就是原籍俄国艾吕雅的太太。两人相见立刻彼此吸引住了，达利狂热地爱恋着这位比他年长的俄国女人，而卡拉对这位穷困的天才报以知心的关怀与奉献，I于是两人开始秘密幽会。

当超现实主义的发言人普鲁东在画展的开幕式上，正式宣布超现实主义的阵容出现一颗新星时，达利却不在场，而1与卡拉在巴黎郊外幽会。他与她不顾一切地结合了。对于这件事，巴黎的艺友们可以采取开通的态度，甚至卡拉的丈夫艾吕雅也慨然予以成全。但远在西班牙的老爸却无法接受，这位研究法律、信奉天主的严肃老人，对于自己儿子贪恋别人的妻子委实感到有辱家门。

但在达利来说，卡拉实在太重要了，只有横下心来抗拒I严父的旨意。争执的结果，达利离家远走巴黎。不久，达利接到父亲寄来的断绝父子关系的通知书。这是一个沉重的打击，为了保有自己所爱恋的女人而失去了可敬的父亲。在情不自禁的悲哀下，达利剃光了头，将剃下的头发包在午餐所吃剩的海胆壳内，挖个土坑埋在地下。这个“创作”，是表I示为生育他的父亲及家庭举行悲哀的葬礼。

达利与卡拉的结合，  以西班牙的传统习俗及宗教观点来说，是离经叛道之举。但就达利的艺术生命而言，却是十分正确的抉择。

卡拉是一位了不起的女性，是天生的艺术家的伴侣。她具有母性的温柔与恋人的热情，更可贵的是还含有激励天才的灵性，她整个奉献给达利。也只有她能包容达利乖张的个性，稳定达利的情绪，鼓舞达利的斗志。像达利那样狂想气：质的人，情绪经常激动；特别在被逐出家门以后，经济困顿，  生活苦不堪言。惟一能帮助他与抚慰他的，就是卡拉。他们决定共同生活以后，相偕来到离故 乡菲格拉斯以北十八里的偏僻海岸，  向当地的渔夫买了一幢本为放置渔具的陋室定居下来，同甘共苦开创绘画的生涯。

1929 年是达利艺术生命中最具关键性的一年。因为这一1 年，他得到了卡拉，  也正式加入超现实主义的运动，如鱼得水地在波涛汹涌的浪潮中力争上游。P089

我断然的否认，  我的一生就如暴发户一样。

我的生命中，  曾经有过悲剧性的错误，  但我一直在错误中仍保持不虚伪的本色，  虽然 其中掺杂着戏谑人生的意味（极善于讽刺，挖苦他人），  不过这并非表示不真诚。

我的画风所凭藉的是造物的神韵，  天地乾坤随我转移并嘉惠于我，但我并不滥用这种超越其他画家的优越感。

一达利P089

现实主义在1924 年发表宣言：  “超现实主义，是心灵的纯粹自动主义，用口述笔记及其他的方法，来表现思想的真正运作过程，对于心灵的刻画与记录，要挣脱理智的桎梏，排除美学、道德的规范所加诸的干扰。”

从这个宣言出发，诗人们埋头子无意识自动记述法的发掘，画家也致力开拓幻觉及流动性的技巧，对各种偶然与不经意的现象或效果，均持以认真的态度。他们作画时，没有腹案，也排除先决的构想及先导的概念，以使内在的冲动能够像泉水般地经由画笔淋洒在画面上。但是这种凭本能的流露，只能算是初步的尝试。

超现实主义者相信梦比现实更真，那么梦中世界的奥妙与不可思议的内蕴，  并非偶然性技巧所能全盘或深入地掌握。何况自动性的技巧，不见得能达成超现实主义者所刻意追求的“惊异”美感。

普鲁东曾在他的宣言中强调：  “惊异永远是美丽的。不论何种惊异，  都是美的，甚至可以说，惟有惊异是美丽的。只要能把人类的感受性摇撼起来，什么方法都行。”P093

1935 年，他同时在巴黎与纽约发表一篇重要的文章：《非理性的征服》，  阐扬自己的绘画思想。他宣称：在绘画的天地中，我全部的野心，在于以最明确坚定的疯狂态度，把那些具体而非理性的幻象加以形体化。

达利的名气越来越大，  自我标榜的宣传花招也越来越I多，引起了其他超现实主义画家们的侧目。他在1934 年第一次抵达纽约时，就傲然宣称：  “我是超现实主义惟一的真正代表。”接着在哈佛大学发表演说，讲了一句达利式的名言：  “我和疯子最大的不同就是我没有疯。”P101

1939 年 2月，达利抵达纽约，为第五街的一家豪华百货公司设计两个春天的橱窗——  “昼”与“夜”。他在“昼”的部分，用一个黑色卷毛的小羊皮，裹住贮满水的浴缸，浴缸的水面浮着水仙花，并冒出三个举着镜子的手臂。在浴缸对面，摆着一个浓发鬈曲、穿着绿色睡 衣而做沉思状的腊制女人。如此设计，  引起了经理部的不满，  并擅自把达利的 “女人”改换成较现代化的模型。达利知道以后暴跳如雷，他气呼呼地冲进橱窗，企图把已换过的人体模型拆下来，却不小心打破了橱窗玻璃，  引起了轩然大波。他被逮捕到警察局，旋即被释放出来，刑事法官在释放他时表示：  “有些特权，对一些有脾气的艺术家而言，是非常受用的。”P148

达利的生涯，显现两大矛盾的倾向，那就是他的人与他的艺术。做为一个艺术家，达利的言行举止与西方脱俗孤绝的传统艺术家模式大相径庭。他喜欢世俗的热闹与豪华的排场，热爱名利金钱，  并善于自我宣传，  不惜装模作样地摆出小丑的姿态以哗众取宠。

但在本位的绘画创作上，却执意采取当代最辛勤而严谨的途径。他对自己推崇的信念与题材，几乎以圣徒般的虔诚全力以赴，透过精雕细琢的技法与思虑周密的构图，经营出磅礴壮观的画面。其聚精会神与巨细靡遗的作风，充分说明了他是一位创作态度非常严肃的画家。

如此具有大师造诣与格局的人物，却同时是一个爱出风1头的拜金主义者。

在汗牛充栋的文字资料中，可以看到许多记者、作家的不同观察与推论，  从受尽溺爱的童年、纵酒高歌的青年时期，一直到消费文化的刺激以至金钱王国的感染等，似乎都可以找到达利追名逐利的原困，但总难突破双重人格的表象，切入内在的症结。

一个矢志超凡入圣的心灵，却刻意挂上小丑的脸谱，并甘冒“俗不可耐”的指责，其尖锐矛盾之间，寓含着什么意义呢？P171

从1954 年的罗马画展，  可以解开达利其人、其画的矛盾之谜。达利自认是一位天才，更坚信他的思想与作品是天才的结晶，也是拯救现代艺术走向堕落危机的良方，因此理应受到人们的注意与重视，这就是他用尽各种宣传手法以出风头的理由。

在达利看来，世界上没任何一位天才能够不经宣传而直上云霄；宣传这种东西，  就像语言一样地古老。古希腊的诡|辩家，早就能纯熟地运用宣传的伎俩，经常利用人情绪性的激动来达成目的。而古罗马时代，也可以看到宣传的运用，譬如皇帝召训人民的语录，  以及熔刻在钱币上的字眼，诸如光荣、价值、人民自由、永久平安、康乐富强等等。

达利更独具慧眼地洞悉到一个事实，那就是他经由宣传所获得的一切，与毕加索所获得的完全一样，这乃是由于无知大众的巨大掌声和空虚而无意义的谣言所造成。而这些谣言都是产生于外表看来体面其实愚昧的人们，再经由那些能说善道却不真正懂得的人传播出去。如果没有这些愚人的合唱声，天才将不可能暴得大名，尽管天才的创作是多么优异与珍贵。

因此，达利的结论是：一个天才必须同时懂得出名之道。他在50 年代最著名的宣传语录是：  “自从爱因斯坦过世以1后，大家必然都知道，世界上仅存的惟一天才就是达利。”

达利的妙喻，似乎仍有商榷的余地，至少他的“天才与宣传”的公式，  并不见得完全适用到 米 罗与艾伦斯特的身上。但是他热切自我宣传以求出人头地，当 然有其个人特殊的背景与动机。P178

1950 年，达利为了反驳他的妹妹用虚伪感情写成的《妹妹眼中的达利A，  曾发表了坦诚的自白：  “1930 年我身无分文地被赶出了家门，而今天我获得了世界性的成功，主要是I得自上帝的垂顾，安波达（Amportan达利故乡菲格拉斯与卡达盖斯一带的地域名称）的启发，  以及一位卓越女性英雄式的自我牺牲，那就是我的妻子卡拉。”

这一段自白，是达利艺术生涯的最佳注脚。信仰、乡土与爱情奠定了他的创作生命的基础，使他投身在30 年代惊涛骇浪的时代，仍能掌握自己的方向，特异独行。他不像其他同时代的画家，不屑也不敢面对过去的传统。在20世纪画家中，他是最能继承文艺复兴光辉时代美术遗产的人物。他的绘画认知贯穿着漫长的历史，  仍能昂然跨入当代绘画舞台上扮演尖刻的角色，这就是达利超乎凡庸的大师本色。他对艺术的自负并不徒托空言，一生的呕心沥血，创作了近一千两百幅的油画，数干张素描及其他雕塑巨作。这些天才的结晶，将在悠悠的时空中，  闪熠着透视穹苍、大海、人生的智慧。（林惺岳撰文）P182

达利观点：成为画家的五十个神奇奥秘

一个画家至少要懂得五种不同画笔的运用技巧。

2。要画出飞翔般的境界，就得把画笔运用的技巧提升到如拿扇子似的熟练（画笔要像扇子一样地闪动）。

3．梦幻的秘密要有一只钥锁。

4。梦幻的秘密就像海中的海胆一样。

5．梦幻的秘密就像海狮有三个眼睛。

6．惟有清醒才能洞悉睡眠的秘密。

7， -个画家要能分辨与掌握好感与恶感的视觉反射作用。

8．画家务必把喜爱的草木，种植在自己的家园。

9． -个画家要知道什么时候适合做爱，什么时候不宜有性行为（也就是画家要能掌握自己的生理状态）。

10. –个画家必须能把重要的绘画灵感，在六天内表达出来。

11.画家要能透视深远，观察入微，并在作画中懂得适可而止的道理，知道在什么时候应该停下你的画笔。

12。画家要洞悉结婚的秘密。

13.要知道为什么卡拉(Gala)爱绘画而绘画也爱卡拉（达利的妻子）的秘密。

14.橄榄的造型美感可以当作画家选太太的参考。

15 –要晓得蜘蛛如何结网的秘密。

16．要懂得运用蜘蛛网结构的布局。

17.要有一个小小的顶盖保护你的画，  以免蒙沾灰尘（意即具备最起码的经济条件以保障绘画制作的单纯）。

18.画家的秘密在于胡子的顶端。

19。知道绘画之前要先学习作画（学而知之的意思）。

20.想画出左右颠倒的视觉现象，要懂得利用一面镜子。

21.要懂得经由九个不同角度描绘出模特儿最美的地方。

22.绘画中的曲线，要有如粘到油脂般滑润的感觉。

23. –个好的素描家要裸体画素描（意即要成为一个好的素描家，不能带着穿衣服的感觉去画裸体的模特儿）。

24.临摹描绘最好的方法就是用油画。

25.富有色感的画家，能够只用黑白两色画出许多色 彩变化。

26.要懂得“那不勒斯黄”的秘密。

27.画家要让画自己慢慢地干。

28.要懂得分辨两种黑色的不同机能，用有反光的黑色做底，  1另用一种葡萄黑做边。

29.对于物体的质感与触觉，要表达得像画家手中的茧一样的逼真与传神。

30.要懂得去除调色板上焦浊的阴影。

31.要了解银白色的秘密。

32.要晓得“威尼斯红”的秘密。

33.要晓得Marte星座的颜色秘密。

34.要知悉绿宝石的颜色的秘密。

35.要察出镉(Cadmium)金属的秘密。

36.要晓得朱砂的秘密。

37.要了解群青色与其他颜色难以调和的秘密。

38.要知晓钴化学蓝的秘密。

39.要知晓化学紫的秘密。

40.要体会出视觉上太阳曝光（即人的眼睛在黑暗中刚刚接触到阳光）的神妙。

41.要能够运用如黄蜂尾针般纤细的工具作画

42.贝壳的颜色不等于贝壳本身，  画家眼中出现的物体的颜色，不是物体本身的颜色。

43.如果懂得用颜色画出黄金，画家可以成为富翁。

44.要了解Piero della Francesca（15世纪意大利画家）画出的蛋悬在空中的奥秘。

45.画家的沉思必须如同海胆的骸骨。

46.画家要懂得在画面构思“黄金分割”般的布局，以造成精确的表达。

47.物体的放大与缩小，要有如手握圆甄

48.画家在模特儿周缘要有空间角度的敏感，以引导出他的画面结构。

49.从葡萄的须可以体验出线条弯曲的奥秘。

50.永恒的奥秘是两个视线相辅相成而不是互相干扰。P214

达利是个极端的超现实主义者，不但在他的画作里是，在其他的每一方面也都是，这一点才是真正的原因所在。他1想用他全部的行动举止去令人瞠目结舌。他内在的创作压力在绘画里只有部分得以发泄。在他刻意经营下，达利自己成了最超现实化的人。他的仪表、他的衣着、他的举止，  甚至他的字迹和咬字发音都要比他的很多画作更超现实。P228

此外还有一个理由，达利有着根深蒂固的爱出风头的欲望，这种欲望自小就强烈地占据着他的心灵。小时候在学校里，有一次他的同班同学像往常一样带领着他走下很倾斜的阶梯，小萨尔瓦多失足沿梯级向下滑跌。同学们团团围绕着他，惟恐他受了伤，虽然这一跌的痛苦可不轻，但是，成为众人瞩目给达利带来的快乐比痛苦更大。那次出事后，每当全班同学步下那阶梯时，  同学们的眼光都投注在达利身上。不止一次的，他不理会受伤及危险，故意从阶梯跌到地面，务求使大家的提防之心保持下去，并且享受着他一手创造的刺激。依我看，这件轶事是了解达利的艺术和为人的最重要线索之一。P228”

吴砺

2019.5.2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