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我听到采购站已经停止了收购槐叶,心不觉往下一沉。说好的事,咋能说变就变呢?这,让我的希望变成了泡影,让我的辛苦劳动变得一文不值,让我的心变得哇凉哇凉!尤其听到父亲又倒了我们的槐叶,我是紧咬嘴唇、浑身颤抖、眼里冒着火,脸色变得异常地骇人与狰狞。我的心就如被那刺槐的刺扎了样,痛得只在重复一个字符——“不!不!不!”是啊,父亲的这种做法没人能理解!“为什么不早点去把槐叶卖掉?为什么非要等到拉糠的时候才去卖!”“为什么要将槐叶倒进河里去!难道不知?那被河水漂走的不仅仅是槐叶,更是我们姊妹的血汗和希望啊!”......
“孩子,你别难过了,你爸这事做得的确不该!但他不是有意的,是情势所逼、是心疼你来根叔叔才做下的蠢事。”奶奶明面上安慰我,其实也在为父亲打掩护。
“我不管,我什么都不管!我,只要我的槐树叶!”我嚎嚎大哭,不依不饶地宣泄着自己的诉求。见到我在哭,姐姐与两个妹妹默默无语,她们不敢哭出声来,只在一旁默默地垂着泪。
“你爸这人真是的,只晓得凭着性子做事,也不晓得理解你们的心情、尊重你们的劳动成果。” 母亲说。
“他就是法/西/斯,就是独/裁/者!”我当即吼道,犹如火山爆发般怒吼。
“你讲得对,他就是法/西/斯、就是独/裁/者!”母亲听了微微一愣,随后浅笑附和。
“法/西/斯和独/裁/者是个什么人,我怎么都不认识?”奶奶不知就里,狐疑地望着我们问。
“他们两个是外国人,也都是坏人。”大妹说。其实,她说得并不对,但她认为自己很了解,说的很对。
“哎哟哟,这话可不敢乱说!你们都是好孩子,你们的父亲也不是什么坏人、是个好人呢!”奶奶说。她一个劲地咂着嘴,两腮一瘪一瘪地,像是牙疼得厉害。
“好人,好人,你们——,都听到了没有?你们的父亲是个好人!”母亲“复脚”说。奶奶话音未落,母亲带头笑了;姐姐和两个妹妹也在捂着嘴笑,完全没了刚才我说父亲“就是法/西/斯,就是独/裁/者”的紧张;而我,眼里闪着亮光,哭也不像哭、笑也不像笑地咧开了嘴。
奶奶见事情有了转机,随即掏出一张五块钱,放在桌上说 :“这是你来根叔叔带回来的,说是你老子给你们的劳动补偿。”
我仅用眼角扫了一下,脱口就说“不要”,拒绝了!姐妹们见我不肯收钱,也都跟着摇头拒绝。因为这不是我们的劳动所得,而是一种同情和怜悯,更不是我们想要的结果!
“‘不是一样人,不进一家门’,你们都是犟种、都是一样的货色!”奶奶一边摇头感叹,一边又悄悄叮嘱我:“我先替你收着,啥时想要跟我说一声。”
当天晚上,奶奶为我们做了一顿好吃的。她想安抚我们,把事了了。平时的我,见到美食就喜笑颜开、毫无抵抗力,只晓得狼吞虎咽;然而今天,我却食之无味,一点食欲也没有。
后来的几天,我心里一直鼓噪。终有一天,我想明白了:是心里的怨气还没消,也还惦记那天的五块钱。于是,我向奶奶要那五块钱。奶奶见我开口,立马开柜拿钱;只是递钱时,她用手掏着我的脸皮耻笑我:“你这会要钱羞不羞,那天不是楞充英雄好汉吗?”
“那天是那天,今天是今天,我改主意了——,还不行呀?再说,我的那些槐叶若是卖了,该是多少个五块钱?”我说这话时,头颅扬得高高的。
“人小鬼大的东西,一会一个主意。你把钱收好,不要弄丢了,也不要乱花!”奶奶边递钱,边嘱咐。
“知道,知道!”我说。我嫌奶奶啰嗦,接过钱便紧紧地把它捏在手心里,转身就溜。
拿到钱的我,立刻找到姐姐和两位妹妹商议。我不想独吞,就想把它花掉!因为只有这样,我心里才痛快。
姐妹们看到钱,知道了缘由,都是很惊奇的样子;当听我说“要把它花掉”,她们半天没说话。
大妹人机灵、脑子反应快,我指指她说:“你先来讲。”
“分了吧?你两块,我们一人一块。”大妹不假思索地回答。听她的语气,这样挺公平,但我却是摇摇头。
“依我看,还是把钱交给妈妈——,留给我们交学费。”大姐对我的做法很担忧,所以劝慰我。
“不交,不交,坚决不交!因为这是我们该得的,必须花掉!不花不舒服,心里硌得慌!”我激动得两手一划,斩钉截铁地说。
“要不——,买些铅笔和作业本也行。”姐姐继续建议。
“不买!”我说,姐姐是好意,我不好发火。我皱皱眉头,然后手指小妹说:“你也讲讲!”
“买——,糖,果。”小妹把食指含在嘴角,话说得含糊不清。
“哈哈哈,糖果。小家伙,你知道这些钱能买多少糖果吗?这么多——,这么多,够你吃一年、牙齿掉光光! ”我身形摇摆、发狂大笑,两手不停地比划着。
“咯咯咯,小傻帽,你就晓得吃糖果。”大妹用手点着小妹,笑。
姐姐也笑,但她拽开小妹含在嘴边的手指,用手帕给她擦擦嘴、揩揩手,说:“买,待会就给你买!”
小妹听了,高兴得屁股一扭一扭地,小嘴嘟囔着:“买糖果——,还有肉肉。”
那年头,肉是好东西!不是逢年过节,或是家里来人,难得买一回。听到“肉肉”两个字,大妹的眼睛熠熠生辉,目不转睛地望着我。而我肚子里的馋虫,也早被勾了出来;我悄悄吞下嘴里的口水,像个将军样的手一挥:“好,买肉,现在就去买!”
我神气活现地走在前头,大妹紧随其后。但姐姐止步不前,似在犹豫着;大妹回头去拉她的手,小妹拽她的衣袖、仰头祈求着:“姐,我们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