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罗克绘画大师——鲁本斯》（下）

吴砺

                                                                          《巴罗克绘画大师——鲁本斯》（下）

鲁本斯在乡间生活并不表示他已放弃他的绘画生涯。每半年时间，他仍然在安特卫普的工作室制作他人委托的作品。他早期的宗教绘画比较受到丁托列托、卡拉瓦乔的影响，所运用强烈光影与明暗对比的技法，非常适合悲剧性主题的表现。然而如今鲁本斯较注重光线的要素，画面上所有的色彩、投影及深度，均以交织的光线来诠释；现在画面上已没有深暗的阴影，也没有大块的色 彩，而是充满着多层次又富变化的微妙色调。他以此技法来描绘耶稣基督的受难与圣徒的苦难遭遇。P163

鲁本斯不愧是多才多艺的艺术家，他在人生的最后一年还画了一幅自画像。此幅作品描绘得既大胆又具个性。他把自己画I得比他实际的年龄要老，图中的他胡须已稀疏，宽边帽下的鬈曲头发可能是假发。他的表情有点委琐而厌世，似乎对人生失去了热情欲望；不过他的眼神仍透露出睿智的光芒，让人觉得没有任何事情可以逃得过他的眼光。他的左手有力地搁在一把剑柄上，这把剑可能是查理一世赠送他的，而他的右手则藏在一只厚手套中。他还，曾想在英格兰国王查理一世所委托的新作中，描绘爱神丘比特与赛姬的神话故事。遗憾的是在主题与酬金谈妥后没有几天，他就离开了人间。鲁本斯于1640 年 5月3C日死于关节炎，享年六十三岁。P173

艺术史上尚找不到一个艺术家像鲁本斯那样，影响深远又具有权威性他成功的艺术生涯，几乎近于完美的境地。他那杰出的人生，  不管在哪一阶段都未曾出现过休止状态；即使在临终之前，他还仍然一直在实验与探索艺术。

鲁本斯享受他的名声，却并未被名声所腐化。他在晚年还能从观察大自然中学习，  同时仍不断从年轻人的作品中吸收精华。他的成就广博，艺术见解独特而有见地，其影响力可以说远及好几代。

18世纪晚期，英国肖像画家乔希瓦，雷诺兹在参观荷兰的教堂与美术馆之后称，鲁本斯的作品虽然没有18世纪所强调的精美与雅致，不过他的技法无懈可击。他的临摹本事一流，他是I以画家之眼来观察大自然能即刻抓住每一件东西的特征。他对任何自己了解的对象所具有的描绘能力，超越了任何一名画家。他与前辈画家最大的不同点，主要在于他能卓越地使用色彩。

在雷诺兹死后六十年，法国浪漫主义画家德拉克洛瓦也大力推崇鲁本斯。尤其对他的技法惊叹不已，称他那有力而精湛的笔触，完全可以驾御他丰富而辉煌的思想。德拉克洛瓦并称颂鲁本斯的想像力与描绘力，有如“绘画史上的荷马”。

鲁本斯强调光线下的色彩变化，不用说更是间接影响到印象派的发展。雷诺阿在女性裸体上的精湛技法，可以说是极少数能与鲁本斯相媲美的画家之一。他也曾带着仰慕的心情研究过鲁本斯的技巧，并惺惺相惜地称，他自己努力多时以极厚重的色调所获得的成果，鲁本斯只以极轻微的笔触即可达到。

文森特·凡·高对鲁本斯也表达了自己的看法。他认为鲁本斯的宗教画极具戏剧性，对鲁本斯表现色彩情绪的能力以及他素描的神奇功力与速度感印象深刻，尤其对鲁本斯描绘妻子所表现出来的人间至性之情极为感动。凡·高甚至于表示，就是因为看了鲁本斯的作品，才决定要寻找一名金发女人做他的模特儿。

鲁本斯的作品能带给人们愉悦之情，  他通过艺术的媒介寻求纪录万物之美。鲁本斯是一位快乐的、有信仰的人，被上苍眷爱赋予了他特殊的才能。他似乎在要求我们大家以感恩的心，同他一起来欣赏这个美丽的世界。（曾长生译写）P178

居此时代背景中，鲁本斯一家人亦受尽种种苦难。他的父亲因同情卡尔文教，怕遭受政府的迫害而带着家眷亡命他乡。他是位才貌双全的律师，德国王妃引为亲信，又与之通情。事后，与王妃双双入狱。鲁本斯的母亲不但宽恕其夫的不贞，更为他奔走求情，虽于多年后获释，一家人已尝尽苦头。鲁本斯便在这段日子里出生于德境内西巴伐利亚省的榭根镇，时为1577年 6月28日。他是老六，但疾病夺去大半的手足，只余一兄一姊活至成年。十岁时，父亲逝世，母亲无以维持生计，乃携儿女回安特卫普，靠祖产过活。姐姐出嫁时，却筹不出体面的嫁奁，家中一贫如洗。从此兄弟二人不得不出外谋生。由于母亲教导有方，兄弟俩也能上进，十六岁的菲利普·鲁本斯已是位极有前途的学者，受到政治家的礼遇，选为两位公子的家庭教师，后又跟学生到大学上课。十三岁的彼得，保罗，鲁本斯在母亲安排下到一位伯爵夫人家中当书童。当时，家境不富裕的有为青年，常以此径踏入官场。鲁本斯后来能以外交密使身份向各国君主游说，周旋于王亲贵族中而谈笑风生，举止优雅，也许归功于这段日子的熏陶。不过，鲁本斯早知自己要成为一位画家，母亲经不住他再三的恳求，终于安排送他到一位熟人那里学画。P182

到罗马的鲁本斯真是如鱼得水。不但文艺复兴诸大师的作品尽在眼前，古罗马的建筑和雕刻，实在令他着迷。精力充沛、好学不倦的他，把所见的形形色色尽量往记忆里塞，  日后当他为1教堂或君主绘制巨幅宗教画或神话故事时，这些形象便呼之即安出。只是他能人之所不能，虽是冰冷的石像，或平板的雕纹，经过他的吸收，再放出，便成了栩栩如生的血肉之肌。那时画家作画，有如写文章，常应用许多古典绘画传衍下来的象征形象，譬如衔，着橄榄枝叶的鸽子代表和平、天平代表正义、桂冠象征胜利等等，好似做文章要引用希腊神话或拉丁名著上的典故一般，才见出画面涵义的深远及画家学识的高深。鲁本斯一生作画构思，灵思泉涌，未有干枯的时候，一方面固然出于天分，而与他的见识广博不无关系。他曾在信上对友人自豪地写道：“我的才气是如此，愈大的绘画工程愈能发挥我的天才。”好比大学问家写起大块文章，更可引经据典，左右逢源。P184

鲁本斯的成功固然因天分高、造诣深，更因心胸开阔、处世有方，故能免于同行的忌恨，已成名的画家肯跟他合作，有才气的年轻人上门求教。在他手下培养了不少人才，如凡·戴克以温暖色泽描绘典雅的肖像画，晚年旅居英国，为王族画像，英国肖像画传统由 此肇始；约斯丹是介于公侯绘画与民众写实主义之间的画家，受了鲁本斯与卡拉瓦乔的影响；伯鲁威则承继勃鲁盖尔的传统。当鲁本斯忙不过来的时候，  以花卉风景出名的勃鲁盖尔（老勃鲁盖尔的儿子）会替他画背景，以动物为专长的史奈德便添上动物。这些人全受他指挥，当他助手，无怪乎人们称他为“画家之王”。慧眼独具的伊莎贝拉大公主看出他优雅的风仪、渊博的学识、婉转的谈吐，是外交使节的难得人选，遂委以重任，以宫廷画师身份为掩护，游说于西班牙、法国、英国、德国及荷兰各朝廷，目的在于取得南尼德兰的永久和平。鲁本斯双管齐下，一面进行外交工作，一面从君王贵族那里拉生意，成为“王中的画家”。英王查理五世表扬他在外交上所作的努力，也因为他为英王画过不少巨作加封他为爵士。鲁本斯即使不是美术史上一颗巨星，也会在欧洲外交史上留名。

他在绘画上的成就也是多方面的。回国后，他的宗教画遍布尼德兰各地。最著名的当属目前挂在安特卫普大教堂里的《升举十字架》、《自十字架上解降》。这两幅祭坛画皆由三联构成，中间一联便有十二尺宽、十五尺高。《升举十字架》中的基督，两手上举，昂然抬头，有别于前人的造型，表现的是基督的胜利，而非受磔刑的痛苦与惨状。谐和的红色与棕色，加上一笔淡淡的金黄，是属于威尼斯派色调。《自十字架上解降》则有白、灰、琥珀及蓝绿等冷静的色彩，显示摆脱意大利的影响。早期的宗教作品深受丁托列托和卡拉瓦乔的影响，浓烈的黑影、明和暗的强烈对比似乎特别适合于悲剧性的历史主题。晚年，对光亮愈来愈重视，以细腻的光线变化取代大块的色彩，描绘基督的蒙难或诸圣的苦难。

他不但画祭坛画，  也装饰教堂的穹窿、墙壁及塔尖。1618 -1620 年为耶稣会的圣查理，波罗梅欧教堂画的三十九幅天花板画，原可和米开朗琪罗西斯廷教堂天花板画媲美，可惜于1718 年的大火中付之一炬。由散落各地美术馆的残余画稿，仍可窥见那些旋风似的人物动作跃然纸上。事实上，巴罗克画风深受米开朗琪罗的影响，刻画的是人类的强烈感情，迥异于拉斐尔或达。芬奇所追求的明静秩序。

肖像画方面，笔者以为最耐人寻味的是为家人所绘的几幅小图，而非王公贵族的豪华画像。和依莎蓓拉结婚时，画了一幅纪念照，两人携手坐于忍冬树下。虽然还是佛兰德斯的传统画法，但构图巧妙，把自己的坐姿安排得自然潇洒，异于一般自画像。依莎蓓拉生下一女两男，他们嬉戏的情景，常被搬上画面，成为圣婴或天使的写照。为五岁的克拉娜所作的画像恐怕是所有孩童的画像中最动人的。不幸克拉娜早天，死于1623 年，依莎蓓拉继之于1626 年去世，美满的家庭笼上一层悲凉的阴影。为了排解心申的哀伤，鲁本斯再度应大公主的派遣，先后到 荷兰（1627 年）、西班牙（1628 年）和英国（1629 年）。鲁本斯幼年深受动乱之苦，长大又眼看生民受战火的摧残，其母复告以安特卫普昔日的繁荣，遂深信国家民族的永久太平，必得恢复往日的样子。在西班牙王统治下，南北尼德兰取得统一。在英国，他希望英王居间调停，但久而无功。有一日，他自己叩见荷兰驻英大使，以为凭自己三寸不烂之舌，  可以使南北两方的误解冰释；没想到荷兰大使义正词严地加以申斥，说荷兰是为独立自由奋斗，除非把西班牙势力驱走，否则南北两方永远也不能统一。鲁本斯这才恍然大悟，知道并非所有尼德兰人都和他看法一致。从此向伊莎贝拉大公主恳请免于外交使命，设法退出政坛。1630年回到安特卫普。果然，时间医治了丧失妻女的哀痛，年底再娶一代佳人海伦·芙尔曼为妻。16岁芳龄的海伦，含苞初放，娇美绝世，正是鲁本斯心目中女性的完美典型。年岁已高的鲁本斯如获得新生，他的作品产生前所未有的情感。对于娇妻的恋情激发他绘出许多歌颂自然魅力的爱情园景。不只一次，他把海伦的青春留下永恒的记忆。其中以《披毛皮衣的海伦·芙尔曼》及《海伦，芙尔曼与两个孩子》流露出最深的情意。P187

一般人印象中的鲁本斯作品则是以希腊神话为主题的瑰丽场面，如《亚马孙之战》、《劫夺列其普的女儿》，或是惊心动魄的打猎镜头，如《猎狮》、《河马之猎》。鲁本斯的堂皇富丽的风格特点，在于以激荡感官的气氛为布局，活力充沛的巨形人体为角色，以气动山河、风卷残云的气势，舞动于画面上。明暗强烈的对比，温暖富丽的色彩赋画面以活力。19世纪浪漫派大画家德拉克洛瓦对他的天才心悦诚服，说他的画是力的表现，没有生命力的画家决不能成为真正伟大的画家。提香和委罗内塞的作品和他一比就平淡多了。当日的君王，  除了请他画肖像画，及以王朝的历史事迹为题做宫殿的装潢，最爱收藏的便是这类作品。因为他虽描绘暴力而不残酷，虽画血腥之物却不令人恶心。画面上的律动，交响乐似的和谐美妙。

最后五年，他退隐到安特卫普近郊的庄园，一面仍为西班牙王菲利普四世作画，一面画娱乐自己的风景画及人物画。风景画大师约翰，康斯太布尔曾写道：  “鲁本斯的风景画并不逊于其他方面的绘画。他给单调平坦的佛兰德斯风光赋予朝露般清新的光亮和跃动的生命力。”康斯太布尔的名作《干草车》深受鲁本斯的影响，1824 年在巴黎沙龙展出而成为19世纪风景画的转折点。

至于鲁本斯的素描，更为后世画家所看重。对于一生积存极为丰富的手稿，他特别在遗嘱上注明，传给儿女或女婿中任何一位承其衣钵者。可惜七个儿女中无一人承继他的事业，手稿终于被公开拍卖而流散四方。P189

最后我们来到鲁本斯永眠之地的圣杰克教堂。祭坛上挂的是他最后一年的作品《圣母与诸圣人》。画中角色 由家人扮演。两位马利亚是两位妻子，圣婴是儿子，圣杰洛姆是父亲，以武士装出现的保护者圣杰克则是他本人的画像。正如莫扎特死前为自己写下安魂曲，鲁本斯似乎也预见了自己的大限已到而安排了一切，包括祭坛画。他于1640 年谢世，享年六十三岁。亲友们为他举行隆重的葬礼，并按当时的习俗大开丧宴，全尼德兰五百多处的教堂，同时为他举行弥撒，唱诗安魂，所有的教堂都闪烁着他作品的光辉。（文／黄春英）P189

鲁本斯的天分——出自他手中数以干计的素描，每根线条都显示着生命。数百年来，他的作品从未因时间的消失而减低价值。

他的素描主题很广泛。他临摹古画，速写环绕着他的小孩子们，也画大自然的景色。为了享受，也为了未来的工作。他不像其他的画家，一定要用“技巧”的修饰来达到最终的完美，他所表现的，仅赖一根柔和而不经心的线条，已足以显示生命。

鲁本斯常 常省略画面上的细节，  借以赢得“能”(energy)的动力与动感，他似乎特意使素描的表现有异于他在油彩上的表现。他所完成的素描中，签署有名字的并不多。因此，大部分的素描都不是为了职业上的需要，而是为了自己的享乐与消闲。当他不满意自己的作品时，就在上面加一个“战神”，表示“美已为破坏者蹂躏”！P191”

吴砺

2019.6.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