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南游记：从东京湾到印度》（二）

吴砺

                         《云南游记：从东京湾到印度》（二）

又下到红河岸边，风景异乎寻常，恍然身在老挝。我们沿着山峰蜿蜒蛇行。周围环境令人耳开目明，树丛里送来缕缕清风，携带着淡淡的香子兰味道，仿佛是藏香散发的幽香。那种感觉让人依稀觉得身边袅袅走过一位年轻美貌清纯可人的女子，空气中留下一道隐约可辨的痕迹，似乎要邀请大家去品味她的国色天香。这里，春姑娘轻轻抖动着百褶裙，一点点分发她最弥足珍贵的宝藏。

林子里，大朵大朵洁白的鲜花争奇斗妍，或枝头盛开，或落英覆地，宛如雪花片片。林中有些清爽宜人的低地，遍布婆娑美丽的槟榔树，枝干高挑挺拔；周围生长着金合欢树和罗望子树，青枝绿叶摇曳多姿。从荒凉的河谷地段走过来，这里的感觉打动了我的心扉，就像阿拉丁①走过迷宫似的阴森洞穴，突然来到一座美轮美奂的花园。面对大自然，我无比心旷神怡，我多么想把它变成我的花园啊！我真想幕天席地，卧在地上，亲吻大地，尽情呼吸泥土的芬芳。

在这小小的天堂里，坐落着一个摆夷村寨。我们在村子外的空场上安营扎寨，这是我们第一次搭帐篷，我们开始喜欢上这舒适的小帐篷。月亮升上天际，昏黄的月光透过大树的枝叶洒落在地上，犹如日本的景致，四面一片蟋蟀与蜥蜴的呜叫声。远离人间的烟火，远离旅店的喧嚣，远离汉族人和鸦片鬼，该可以美美地睡上一觉！p036

13日下午，我们到达迤萨镇。小镇风景如画，无与伦比，令人神清气爽。小镇分布在几个山头上，有白色平顶式房子，也有灰色脊梁式房子，山谷里苍翠欲滴，竹林团团簇簇，开满白色花朵的大树点缀其问，雄姿挺拔，枝枝丫丫投影在明亮的城墙上，闪闪烁烁，婆娑有趣。迤萨城外，河右岸是一坝水田，村落零零散散分布其间。左岸的山峰，我们已经见惯不惊，山势陡峭险峻，平淡无奇，对这个富饶的绿洲虎视眈眈。p036

我们按原路返回，在一座塔里面跟马帮会合，塔位于一个也叫苏垤的村子中央，周围绿树四合。刚好是每月祭祀佛陀的节日。妇女们双手合十，跪在一尊向后倾倒的大佛像前面。佛像肥胖臃肿的脸上透着一股兽性，他一手握着念珠，一手握着书卷。善男信女摇着铃铛，击着锣鼓，唱着歌曲，贴膝下跪。祭坛上，香烟缭绕，小碗里摆着祭品，有米、柽柳和其他土产。村民饮用一种用山上随处可见的野生椴树叶做成的椴花茶。p041

离黑水河越近，风景也越迷人。地面多是页岩或沙土，山上是郁郁葱葱的竹林，高高的竹子顶端开着黄色的花朵，宛如金色的毛发，轻轻柔柔地盛开。还有高大的榕树，根系发达，盘根错节，如泉似流，像巨大的珊瑚树，像挺拔的棕榈顶梢覆满嫩芽，弯曲的枝干垂下来，轻飘飘地悬挂着暗绿色的叶子，微风吹过，摇曳多姿，整个大树看起来仪态优雅，比大部分棕榈树看起来少了些人工雕饰的味道。其他树木覆盖着紫色花朵，簇簇拥拥，只见花不见树，硕大的花束散发出浓郁的香味。p048

离开黑水河的时候，我情不自禁地像安南人那样翘首回望，朝后方不无遗憾地看了几眼。我所感受的悲怆跟他们绝不一样。我怀想在李仙江之滨沉思默想、驻足休息的时光，那心醉神迷、物我两忘的内心感受。

坐在岸边的石头上，领受着脚下激流的呜咽哀怨。骡子待在我们周围，静静地等待着过渡，尾巴不停地摆来摆去，驱赶着徘徊不去的苍蝇。在这愜意舒心的环境里，我渐渐陶醉在四围周遭简洁纯净的氛围中，仿佛流连忘返。举目前望，我仿佛看见一个全新的世界，一个陌生的世界。帘幕散开，我仿佛看见上古的苦行者，希腊圣山的隐土，抑或印度的苦行僧。随着马蹄声渐行渐远，我总试图回到过去的氛围中，总想分析我的种种感受。我酝酿着新的观念，我去着另一种语言，部分印度和中亚——也就是上亿人——的科学与生活于我眼中已是豁然开朗。我恍然体会到涅槃观念……

夜里的一场危险，让我回到现实世界。手下人说这里虎多为患，于是点燃茅屋周围的柴草。火越燃越旺，只得开始灭火。但已经为时过晚，周围已是熊熊火焰。如果说这样做笔记可以节约蜡烛，那也只有在没风的情况下才行，那才能使我们的行李免遭火患。p050

3月28日，抵达勐烈。石板路宽阔平坦。我们经过一个美丽的地方，小丘起伏，山坡低缓，草木葳蕤，树林的形状与树叶让人想起故 乡的景致。转过一道弯，扑面而来的是茅舍土屋，周围是密密麻麻的甘蔗林、棕榈树和蒲葵丛，一条清澈见底的溪流滋润着这片林子，小溪两岸，竹林团团簇簇，似乎置身法国某个地方。山沟里，水田纵横交错，在阳光的照耀下闪闪烁烁，宛如一面面明镜，只有那翩翩起舞的蝴蝶和披红戴绿的小鸟让人猛然想起，我们原来身在热带！p052

低矮的山丘宛如**玉笋，杜鹃花香气馥郁，  一片烂漫，水稻田随处可见，山寨村落鳞次栉比。今天大概是逢场天，男男女女川流不息地往回走，背着背篼，挂着篮子。水牛摇着脖子上的木铃铛，这种木铃铛的钟锤露在外面，我曾经在老挝见到过。

这个地区仿佛更加炎热。这里有芦荟生长，进入云南以来，我们还是头回见到。

转过一个弯，思茅就出现在眼前：前面是一片广袤的大坝子，从蒙自过来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么大的坝子。我们终于可以轻松地呼吸。中间一个土包，街市就在低缓的山坡上铺展开来，薄雾袅袅，依稀可辨，恰似轻纱掩面。灰色屋顶将白色墙壁分割成小块小块的三角形，令人耳目一新。满眼的绿色，满服的苍翠。山顶上，大树团团簇簇，掩映着互不相连的宝塔。在我们和城市之间，山脚下是惯常所见的墓地，小小的土堆坟茔数不胜数，石碑东一块西一块，十分罕见。这里不像在省城都会的郊区，那里的墓地犹如一座座巨大的碑林。坝子里，稻田交错，田埂纵横，阡陌交通。顺着一条田埂路，我们来到城市的入口。p058

我们在思茅停留了四天，人和牲口确实都该休整几天。我们住的马帮客栈糟糕极了，一溜院子，庭院深深，旅客住在一层房间里，里面是一个个小窝。第一天晚上，我住在拐角处的一间客房。这里老鼠为患，不计其数，墙上被老鼠弄得千疮百孔。老鼠在四面八方嬉戏嘶叫，追逐扭打，让人难以入睡。我只有逃避，躲到鲁克斯的房里，那里只听到零零星星的鼠叫声，老鼠还远不敢到我们身上来奔跑追逐。

我们住的是最好的客栈之一。有两名欧洲人曾经在这里住过，据说昨天刚刚离开。又是奇怪的巧合！这是两名英国人，其中一个像是长官，根据我们掌握的情况，他们可能是从缅甸而来，准备经过普洱和大理回去。这条新闻让我们如释重负，我们一直担心探险活动被别人捷足先登，实际上现在正是旅行的大好时机。在云南，我们还会遇到好多相识。法国人和英国人之间在竞争，但是法国人内部的敌对情绪却很严重。未知的地盘日趋缩小，要想到达未知的地区，就必须加快步伐。p061

走出思茅坝子，来到一个迷人的地方：山色葱郁，灌木杂生，松杉交织，绿草如茵，簇拥着沟沟壑壑里的庄稼地以及一个个小院落，透过绿色的外衣可以看到东一处西一处红色的斑驳痕迹。我们有一种清新的感觉，那种北方的清新感觉，仿佛又找到那种十分钟情的日本盆景的感觉。p063

15日，仍然在摆夷地区行进，居民们说从云南省府周围迁来这里已经有百余年历史。奇怪的是，这里跟罗罗聚居区一样，可以遇到从北部和东部迁来的居民，他们受到来云南大山里面避难的早期汉人的排挤欺压。对于居住在云南省的各个民族来说，云南之于他们就像以前的西藏之于动物，更主要是一个避难所，而不是一个创造发展的中心。p065

重见这条亚洲大河，真是心花怒放。这条河上，我们昔日的行动、要求和探险活动赋予了我们多少权利啊！多少英雄都将自己和湄公河的名字无可争议地联系在一起，他们为了法兰西在这条河谷的先决权，甚至牺牲掉自己的生命。多少出类拔萃的英魂啊！从玛纳②、拉格雷③、马西④直到西藏使团的无名英雄，他们都为祖国而扑倒在这条河谷里。透过这喧嚣的河水，透过那滋养着美丽富饶的印度支那平原的西藏雪水，我依稀在云朵中看见了三色旗，一切的过去于我来说又重新复活，征服的历史历历在目。首先，在南部占领交趾支那，然后往北部前进和探险。拉格雷开始的伟大使命，最后由安邺拉上帷幕。玛纳、阿尔芒⑤、内利斯⑥和其他许多人都曾经在这里旅行！占领的地盘越来越广，支那王国也应运而生，安南也被置于我们的保护之下。但是，我们放过了西部的缅甸；我们的军队虽然在东部得到东京湾，但是同时也损失了让，杜布伊⑦的成果。英国人的胃口越来越大，于连。费利⑧在湄公河谷又划出一些保留地。几年过去了，我国同胞获得的地盘好像又得而复失。由于英国的扩张，暹罗已逼近顺化的门口，而外交部又在湄公河左岸要求土地。我们谨小慎微的外交似乎对这种形势视而不见，真是世事堪忧！必须要像马西那样牺牲生命，或者像指挥官伯利⑨那样大胆行动，才能唤醒我国外交部的麻木不仁。暹罗的军队被赶走，缓冲地带的想法不了了之，我们最后又让步了。

我们取得了外交上的胜利，我们应该担心工业上的失败。我们的邻邦非常清楚，真正的殖民离不开铁路，他们准备修建从曼德勒通往景洪的铁路，已经开始铺设轨道，英国采取新的举动，我们则应该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修一条进人中国的铁路尤其重要。要修建铁路，我们比英国人更加有利，只是害怕龟兔赛跑的寓言重新上演。未来留给我们的，我们一无所知，但可以预见的是，在将来某个时候，中国这座大厦必将倾塌，获益最大的必将是先期抵达者，也就是拥有最佳交通方式者。p068

在阳光的照耀下，木桥一片金碧辉煌，我们眼前展现出一幅迷人的风景画：河中江水奔腾，两岸灰蒙蒙的岩石支离破碎、摇摇欲坠，矮小的棕榈树点缀其间，一团团，一簇簇，映衬着被兰科植物覆盖的大树巨木。河岸边停靠着一只竹筏，乘坐竹筏可以激流勇进，沿江而下。这里离湄公河只有三天路程。p071

两名马夫吵了起来。有个年轻人比较懒散，常常睡过头，年长的马夫推了他一下，他从马上掉下来，头上受了伤，但并不严重。他哭丧着脸跑来找我们理论。看见中国人动不动就哭鼻子，我又恶心，又反感，他们简直就不是人！马锅头已经给他包扎，那名年轻人手里还攥着一块大石头，装模作样要教训那名上了年纪的马夫。我觉得，他这样做无非是想“挽回面子”，我们用命令的口吻阻止他，他顺势借着台阶下来，放弃了攻击计划，一切又恢复如初。

我们一路走来，到达湄公河河谷上端的山脊，然后又顺着山岭一直下到河边。居高临下，风景殊异，脚下是幽幽河谷，深不见底；对岸的山坡相对较低，更远处重峦叠嶂，一系列似乎平行的山岭飞奔汇聚在我们脚下的深谷里面。面对此时此景，我们可以想象下面那巨大的水系。实际上，我们经过的河岸就像树叶的主叶脉，从这里发散出去的山脉就像小叶脉。左岸山坡上树木稀少，人烟罕见，我们这边村落密布，人烟繁阜。一路风尘仆仆，加之雨水频仍，我们常常在泥泞中艰难跋涉。p075

今天走完一程路，来到马刺形山脊尽头的小山村，村子坐落在一个似乎四面闭合的小盆地。更让人产生错觉的是，四面望去宛如一个圆形的剧场，层层稻田一级一级延伸到半山腰。我们现在来到濮曼人（布朗人）地界，他们和摆夷人是近亲。p077

5月2日上午，阳光明媚，风和日丽，似乎一切都熠熠生辉，正是英国人所说的金色日子！寻常景物变得格外风情万种，千山万壑，历历在目，丝毫毕现。大自然像穿上了节日盛装，真觉得活着无比幸福。毫无疑问，5月已经来到人间。

中午时分，我们经过一条人烟繁盛、精耕细作的山谷，谷地北坡上：—一就在我们上面一点——耸立着一条陡峭的山岭，恰似一道绿色长城，景物天成，风光如画。我们从不同的山口终于看清楚这里的地形轮廓。湄公河就在几公里外的地方日夜奔腾，在这条山谷和萨尔温江一条支流的河谷之间，低矮的山丘峰峦如聚。真奇怪，两条大河流域之间居然还有这么低矮的分水岭。p079

据说，在某些地区，熊攻击行人的时候，没有武器的行人只好爬到树上，一队熊就团团围住，等到可怜的行人精疲力竭从树上掉下来，就成为它们的猎物中国人就像这些野兽。看见他们整个白天都或蹲或坐在我们下面，一动不动，间或动动双手，填填水烟袋，或者张张嘴说两句话，就像欠他们什么似的，眼巴巴地指望着我们。我们想赶开他们，很快又有一帮人聚集过来。这样的人民！这样的统治者！运用对待文明民族的办法，我们的外交官怎么能对付这样一个黏糊糊的民族？不但不知道该从何下手，而且还会在手指间四处滑漏。p080

我们在一个小台地上停下来吃午饭，把行李规规矩矩地堆放在河边，像砌了一道护栏似的。有的骡子啃着草皮，有的骡子疲倦地卧倒在地上。大家在行李周围来来回回走动，几乎全部赤裸上身。有些人正收拾鞍鞯，有些人在地上架起两个小树权，再放上一根横梁，挂上铁锅和茶壶。火苗欢快地跳跃着，只一会儿工夫，锅里的粥汤就呼噜呼噜地响起来。楠在一边摆弄着穿在竹片上的羊腿。我们准备要美餐一顿，另外还添了蜂蜜做补充——刚刚从村里面搞来一大罐。过来了几位村民，蹲在地上，抽着烟，时不时讲几句话，聚精会神地打量我们的一举一动。

这个场景以湄公河为背景，山 山岭岭，沟沟壑壑，纵横交错，杉树遮天蔽日，一切在我们的眼前铺陈无余，由近而远渐次雄伟壮观，最后跟更加高大的山脉融为一体，消失在云蒸霞蔚的茫茫天际，风景奇异壮丽。天幕之下，我们所处的平台和几公里外仿若转瞬即逝的河谷之间别无他物，视觉效果美不胜收。p083

这就是昌宁，府城坐落在山岭分支地带的平坝上，一条溪流的右岸上方。灰色的城墙围绕着城市，雉堞高耸。城内屋宇整齐，街道宽敞，花园错落，但不太繁华，一座不错的外省城市景象。就商业氛围而言，昌宁之于思茅，正如华盛顿之于纽约。我们住在一座宝塔里面。人群还不是特别恼火，几下子就被赶走。这里的汉人跟四川汉人大相径庭，甚至还可以跟一些人开玩笑。我们慢慢地习惯他们了。刚到中国的时候，居民看起来似乎都一个模样。看清了看久了之后，发现他们有很多种类型。有些人甚至与我们比较相像，只不过斜着的眼睛是他们与众不同的共性。p088

在桥头歇息的当儿，我在旁边小铺子里吃了块蹩脚的糕点，还喝了一杯茶，然后又和牲口一起攀登。我们这次要长时间地离开湄公河谷地，离别之前禁不住依依回首，不胜惜别之感。这座桥显得轻快、美丽和勇敢，在离水面二十多米高的地方横空出世，两头是一座中国式小屋子，白墙灰顶，层层叠叠。下面的大河不声不响，日夜奔流，河水大部分都来自西藏的冰山雪岭。这里的河道看起来相对狭窄，但气势恢宏，力量非凡，不容忽视。这就是从北到南穿越整个印度支那的大河1它汇聚了许多巨大的支流，到达柬埔寨和交趾支那法国殖民地，它又是多么地舒展和宽大！

我说了一声再见，这长江大河啊！战士的鲜血，探险家的辛劳和生命，外交斡旋，多少次都以为要将它纳入我们属下啊！p089

5月22日，我们来到一条小江边，欧洲人错误地称之为漾濞江，这也是岸边一个村落的名字。浑红的河水宁静地流淌着，跟灰色的河岸、河床以及河水中浅黄色的杂草几乎难以分辨。对面高处有一座美丽干净的村庄，四面田地交错，高处是杂草丛生的山坡，山坡下是红色土地，中间是杉树林子，山 山岭岭都覆盖着杉树，宛如一层毛毯，使得山峰的曲线更加柔和。我们透过拖着长长黑影的块块巨石观看刚刚经过的山谷，在四点钟骄阳的照耀下，山谷就像一道狭窄的关隘。草地上，朵朵云彩投下硕大的影子，晃来动去。我们坐着竹排轻松地渡过河流，在感受到无穷的魅力之后，我们离开了这条河谷，这种美丽绝大部分只能在夜色下才能享受。p089

5月26日，我们开始攀登构成这道沟谷的山脉，攀登几个小时后来到山垭口。洱海呈现在我们脚下。东边的山峰直插湖中；西边的山峰和洱海之间还隔着两三公里宽的平地，阡陌交错，黄绿辉映，灰蒙蒙的村庄影影绰绰，点缀其间。洱海向北部延伸开去，乍看起来，没有云南省府滇池那么辽阔，可能面积要小一些。烟雨蒙蒙时节，洱海给人一种平平常常的感觉。可能要等到云开雾散，千山万岭一露真容，一缕阳光照耀湖水，那样会大异其趣，面前的洱海就会美丽异常，若仙若幻，像某些野蛮部族心中的神仙奇景，也没有必要在这里讲述西藏圣湖上金丝鸟盘旋起舞的传说。

手下人心花怒放，一边走一边不停地唱啊叫啊，对他们来说，大理简直如同天堂一般。我们马上就将走完第一部分旅程，免不了喜上心头。大理是我们的中继站，我们将拜访一名法国人，还可以获得—-些消息。一阵法国似的清风徐徐吹过，多么亲切熟悉！我们更加精神抖擞。p091

1863 年，一位名叫安邺的法国人来到大理。罗尼设神父也曾经陪伴他旅行，当时的形势十分危险，要不是神父冷静自若，可能连命都保不住。

回民起义以攻占大理而告终，但由于有人叛变，城市又重新落人官兵手中。刚一攻下城市，岑大人就赶来了。汉族将军曾经许下诺言，对百姓秋毫不犯。岑说：“你许了诺，我可没有。”他邀请所有回民领袖都来见他，然后将他们一网打尽，屠城则是以大炮为号。我们已经习惯中国这种出尔反尔的事情。大家都知道，李鸿章因为临时逃却，才躲过对其不讲信用而愤不可遏的戈登⑧的手枪。p096

大理城后，山峰拔地而起，绿色的山坡陡峭耸立，树木罕见，山顶是巨大的岩石，一条起伏蜿蜒的山脊线。这条孤立的山脉有如天造地设，成为洱海的天然屏障，山高四千多米。逗留大理期间，有时候还能见到白雪皑皑的山峰，夏天比较罕见，但是一年中有八个月时间，山顶都是银装素裹。

苍山 山脉宛如一道藩篱，将中国云南省开化地区、上缅甸蛮荒地区和西藏右部地区分割开来，似乎严禁任何北方来客进入神秘的西藏。这里跟罗布泊南部地区一样，高原上有很多奇奇怪怪的传说，让旅行者望而却步。很多人都不能超越这道屏障，那些勇敢胆大自以为可以挑战山脉危险的人，也大都犹豫不决。那些不可翻越的山峰很少宽恕胆大妄为的闯入者，冒失的行人遇上严寒，呼吸丧失，胸闷气慌，一头栽倒下去就再也起不来。这里可以听到很多奇奇怪怪的故事，有人在三千多米高的地方发现过十几具行人的尸体，他们或蹲在地上，或相互扭抱，好像都想从同伴身上借点早已散失的热量。在这种海拔高度，高山反应并不是十分可怕。

从城市东行，大约一里路就到达洱海之滨，洱海从北部和西北部向东南方向延展过来，岸边是平原地带，一直向西铺展到苍山脚下，十来里宽呈带状分布的坝子刚好环抱大理城。肥沃富庶难以形容，平原上有375个村庄‘，全都精耕细作，没有一丝闲地，当地一般一年两熟。只有改种作物的时候，土地才有一点空闲。主要农作物有小麦、玉米、鸦片、稻谷、荞麦。农民根本不会觉得土地税沉重，传教会的一小块土地每年都有五十两白银的收入。p099

停留期间，一天下午，我信步走出教会，骑上骡子朝湖边而去。走了三刻钟路，来到湖边田野之间，岸边村庄散落，烟树迷离，湖水碧蓝，水波不兴，一艘艘十来米长的渔船竖着桅杆，张着竹篾编成的方形大帆。对岸是圆圆的山岭，光秃秃的山坡，有些红色岩层一直伸到水中。要不是讨厌的中国人来骚扰，我一定会享受这宁静安谧的感觉。我坐在石头上做笔记，我的心思在波平如镜的湖面上尽情舒展。p101

吴砺

2019.12.2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