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神墩，我曾为您新桃换旧符

三王止戈

   年轻时，我爱好写几个毛笔字。
   闲暇之余，金神老街的老屋，院子里阳光洒在窗下一张旧方桌上，铺一张白纸，提笔落字时，一点一撇的黑字仿佛是蘸着光线轻盈飘落于纸上，心情也便似细碎的阳光，一点点欢喜着。
   上个世纪八十年代，我分配在金神益星小学教书。大约是在八五年腊月，那时的金神老街充满活力，过年的气氛早已是非常浓烈了。街上每天人流拥挤，摩肩接踵，人人脸上都堆着笑容。
    过了腊月二十，街上第一次有人摆摊写门对（第）子，家里人也劝我试试。我心里惴惴的：身为教师，上街摆摊会不会斯文扫地？遇到我的学生会不会难堪？ 犹豫了几天，终于没忍住，端出那张旧方桌，摆上几支毛笔和一瓶墨汁，便上街出摊了。
    第一次做生意，不敢抬头，坐在那里找本书看，也没人搭理。　这时旁边有人劝我：
   “你这样不行啊，人家还以为你卖那几支笔和那瓶墨汁呢，你得买几张红纸裁好，边写边卖。”
   这个法子好。买来成捆的红纸，裁成一副副大小不同的对联，饱蘸了浓浓的墨汁，扬扬洒洒，一挥而就，纸上墨迹淋漓,阡陌交错。红纸黑字，一团喜庆和气，透着浓浓的年味。心里高兴，下手也利落，笔锋圆转如意。刚找到点感觉,就有人询问价格了，我记得一副大门对子是三块钱，小一点的一块钱一副，内容也基本雷同，“天增岁月人增寿，春满乾坤福满门” “向阳门第春常在，积善人家庆有余”等等，农村人图喜庆吉利，家里猪圈、稻仓的小门上也要帖上一副，一般写上“五谷丰登，六畜兴旺”，一副也就收五毛钱。
    冬天很冷，老街窄小，阳光只在下午斜斜地照着，施舍一点温暖，而北风蛮不讲理的在大街小巷子横冲直撞着。墨汁也结了冰，只好拿火球烤一会儿，两只手早已冻得麻木，可生意是越来越好了。一家大大小小七八副，甚至十几副春联。
   金神老街，方圆几十公里也就这一个集市，在这里肯定会遇上我的学生。有个孩子大叫：“哎哎哎，那是我们班老师！”那个惊讶劲儿，仿佛课堂上的老师在集市上是大猩猩....围观求购的人很多，我也顾不上害羞了，这个孩子的家长也买了我几副对联，我只是收了点成本钱。
    当天收摊时，我算了下，赚了六七十块，比我一月工资还多，瞅着那几张票子，上面的人像仿佛在对我笑得灿烂，像一首欢快的歌。
    第二天出摊便从容多了。直到腊月三十的下午，热闹的大街突然变得安静了，我才收摊回家，那几天足足赚了六百多块！
    后来每年腊月我都上街写春联卖。集市转移到新街后，人更多也更热闹了。农村人实诚热心，有时下雨，旁边有人帮忙撑伞，零钱找不开，立即有人替我张罗。红红的对联写好后，他们细心折好，带着暖暖的笑容拿回家，舀勺面粉沸水冲糊，热热的贴在门上，这年就热闹了，再苦的日子也就有了希望。
    有一年，河对面广渡生产队的肖伯伯去世了。肖伯伯是个货郎，常年挑着零货担子走乡穿村，年龄大了才在老街摆个零货摊子，也是老熟人。那年腊月，他的儿子找我写对联，刚开口他眼泪就流下来，很快便泣不成声了，我心情沉重的写下一副深蓝色的对联“守孝不知红日坠，思亲常望白云飞”，字体清矍泠然，写出一片哀思。
     当时我坚辞不收费，小肖把钱扔在桌上，抹着眼泪走了，那天我心情很难过。
     这几年，春联都是各个单位免费赠送，机器印刷，制作精美，手写春联显得落伍和迂腐了。但我怀念过去那些庸常的日子里，把节日过得隆重虔诚，怀念曾经喧闹的乡村，家家户户把内心的愿望和憧憬高高挂起喜悦。
    贴上春联，春天就来了。

南风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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