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贾母看家风

乡愁 · 发表于 2020-5-1 10:27:32

读贾母看家风

家和万事兴。家庭兴旺离不开良性的家庭关系，关系靠人处，此中有技巧和学问。
《红楼梦》里贾母是贾府重心人物，一个会处置关系的老太太。她利用特殊日子，让家人甚至家族的人团聚，“至（正月）十五日之夕，贾母便在大花厅上命摆几席酒，定一班小戏，满挂各色佳灯，带领荣宁二府各子侄孙男孙媳等家宴。”“贾母也曾差人去请众族中男女”。这天贾母可以“歪在榻上”，以贾珍为首的孙辈来敬酒时，因榻矮，贾珍只得跪下，跟在后面的孙辈重孙辈跪下一长溜，壮观，气派。贾母的幸福时光里，有中国“年”的原始味道——礼教和孝道。
平时贾母与太太奶奶们说说古记，谈谈白，安安静静度晚年。她告诉刘姥姥：“我老了，都不中用了，眼也花，耳也聋，记性也没了。你们这些老亲戚，我都不记得了。亲戚们来了，我怕人笑我，我都不会，不过嚼的动的吃两口，睡一觉，闷了时和这些孙子孙女儿顽笑一回就完了。”知老服老，浓淡相宜。
大家在一起喝酒作诗说笑，其乐融融，贾母不妄自尊大。宝琴他们的到来，为原本热闹的大观园增添了新的活力和能量。下雪天，他们在芦雪广啖鹿肉联诗，兴致高时，又叫宝玉去栊翠庵讨红梅，继续“咏梅”，评论，贾母不请自来，跟李纨说：“我瞒着你太太和凤丫头来了。”看到室内红梅，笑道：“好俊梅花！你们也会乐，我来着了。”“瞒着”，贾母童心未泯；一句“我来着了”，与年轻人相处的距离赤裸裸地清除了，看到年轻人愉悦相处朝气蓬勃，她很开心，仿佛回到青春岁月。
跟孙辈打成一片，娘儿关系没有如此境地，应了老话：隔代亲。儿大不由娘，再好的母子也会生矛盾。贾政与贾母的交锋在“宝玉挨打”，消息传到贾母，贾母赶到贾政书房，说：“你原来是和我说话！我倒有话吩咐，只是可怜我一生没养个好儿子，却教我和谁说去！”此话重千斤。贾母赌气要带宝玉回南京，贾政“苦苦叩求认罪”。
贾赦与贾母较劲焦点在“讨鸳鸯”。贾赦派邢夫人先探口风，邢夫人不敢直接向贾母开口，一开始找凤姐，凤姐立马打短：“老太太常说，老爷如今上了年纪，作什么左一个小老婆右一个小老婆放在屋里，没的耽误了人家。放着身子不保养，官儿也不好生作去，成日家和小老婆喝酒。”贾母知道这事后，对不听劝阻的邢夫人动之以情晓之以理解释一番，回复：给一万八千的钱买照，要人不行。“自此（贾赦）告病，且不敢见贾母，只打发邢夫人及贾琏每日过去请安。”
父母对子女亲不起来，在于要求“上进”，欲子女理解父母，难！
婆媳关系是家庭的核心，在“男主外女主内”时代，朝夕相处的婆媳不和，则家无宁日。说到婆媳，还是说贾赦讨鸳鸯的事。鸳鸯回绝，贾赦不罢休，鸳鸯只得在大众面前向贾母挑明，发毒誓剪头发，贾母才如梦初醒，“气的浑身乱战”，盛怒之下向王夫人道：“你们原来都是哄我的！外头孝敬，暗地里盘算我。”王夫人不敢还一言。
场面尴尬极了！节骨眼上探春发声：“这事与太太什么相干？老太太想一想，也有大伯子要收屋里的人，小婶子如何知道？便知道，也推不知道。”贾母笑道：“可是我老糊涂了！”马上叫贾宝玉给王夫人跪下恳求“太太别委屈了”，王夫人忙拉起宝玉：“终不成你替老太太给我赔不是不成？”
贾母不“糊涂”！鸳鸯之事她先头蒙在鼓里，到闹出来才知。只是气急有失分寸，被凤姐说中“拿草棍子戳老虎鼻子眼儿”。王夫人确实冤，本是娘儿的事，跟她不搭嘎，但睿智的贾母迅速反客为主叫宝玉赔不是，上上策！挽回了王夫人颜面，也不失自己的威严。婆媳关系毫发无伤。
经典的婆媳篇章与晴雯有关。贾府渐衰，出多入少难再支撑，决定裁员，伶牙俐齿的晴雯遭算计，首先被下岗。事毕，王夫人先斩后奏地禀报贾母，贾母说：“这倒是正理，我也是想着如此呢。但晴雯那丫头我看他甚好，怎么就这样起来。我的意思，这些丫头的模样爽利言谈针线多不及他，将来只他还可以给宝玉使唤得。谁知变了。”先肯定王夫人的做法，再说自己没看走眼，出发点不错，错在当事人晴雯——谁知变了。晴雯是她买的，也是她调教出来的精品，所以才转让给孙子。一般的封建式婆婆不能有这样的认识高度、角度，媳妇没考虑婆婆感受，俗话说，打丫鬟耻小姐，何况是“撵”！但贾母一句“她变了”，错不在你我，婆媳相安。极品！
对儿子与对孙子，标准不一。鲍二家的和贾琏的事，凤姐把平儿裹进去当贾琏的面打鲍二家的，带撒泼，贾琏仗着酒意提剑要追杀凤姐，凤姐向贾母求救，了解情况后，贾母说凤姐：“什么要紧的事！小孩子们年轻，馋嘴猫儿似的，那里保得住不这么着。从小儿世人都打这么过的。都是我的不是，他多吃了两口酒，又吃起醋来。”贾母积极揽责，认定这事不足为奇，连笑带哄地做了“消防员”，又安排第二天贾琏向凤姐赔礼，待他们行礼致歉释嫌后，贾母说：“有一个再提此事，即刻来回我，我不管是谁，拿拐棍子给他一顿。”解决得清丝亮脚，不拖泥带水，也省去N路花边新闻。
过年听说书，贾母狠斥流行的“小姐私奔”演义，大批违背常理：“可知是诌掉了下巴的话。所以我们从不许说这些书，丫头们也不懂这些话。这几年我老了，他们姊妹们住的远，我偶然闷了，说几句听听，他们一来，就忙歇了。”贾母以身作则，注意家庭的教育氛围，不把年轻人带偏。
抄家后，贾母亲自焚香祈天祷地：“我今即求皇天保佑：在监逢凶化吉，有病的早早安身。总有合家罪孽，情愿一人承当，只求饶恕儿孙。若皇天见怜，念我虔诚，早早赐我一死，宽免儿孙之罪。”愿用生命换取儿孙安宁——眼睛水望下淌。
凤姐病重时，贾母叫鸳鸯带上实用的东西送凤姐渡难关，抄家的祸头与凤姐有关，凤姐自觉向她忏悔，她无半句埋怨责怪的话，反而好言好语宽慰凤姐：“那些事原是外头闹起来的，与你什么相干。就是你的东西被人拿去，这也算不了什么呀。我带了好些东西给你，任你自便。”想凤姐所想急凤姐所急，凤姐当即表示愿肝脑涂地竭忠尽孝，贾母用人处事之智。心里气到吐血，嘴上就是不说，“说”，于事无补。
贾府有几十年的灿烂，家风使然，主心骨的贾母傲然挺立，不论风雨霜雪，都淡然坚定面对。抄家后贾母出钱给宝钗过生日，备两天的酒饭，带领大家依旧欢聚，“忘掉”所有的痛。贾母病危，妙玉去看她，叫她“宽心些”，贾母说：“如今这病也不觉怎样，只得胸膈闷饱，刚才大夫说是气恼所致。你是知道的，谁敢给我气受，这不是那大夫脉理平常么。”后来，家人传迎春的婆子话：迎春病重急找大夫。贾母说：“瞧我的大夫就好，快请了去。”大夫没问题，“心病”不与人语。
宝钗婚后，王夫人对宝钗说：“你还心地明白些，诸事也别说只管吞着不肯得罪人，将来这一番家事，都是你的担子。”家事的接力和传承。
身体倒下，精神不垮！凝聚中华传统美德的贾母是一面飘扬的旗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