桐城清河张氏宗谱卓群之处：尊母仪 崇女德

张王孙

尊母仪  崇女德  乃张氏宗谱卓群之处

——读谱琐拾续之二

孔圣人虽曾云：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然天下儒士未必尽从之。吾桐城清河张氏宗谱中，即设内传一卷，专载氏妇之功德，数次续修皆沿袭此体例，为其他宗族谱集所少见。该卷之序为张英所著，“读思齐一篇，古人于女德，盖兢兢焉。夫神圣之兴，率由内助相与以有成，况保世承家之士乎。吾宗自胡太君慈寿作范以来，缔姻世族，士女淑媛，珠辉玉映，踵武闺门之内。以显荣著者身被天章，以节烈称者誉擅青史，茹荼而造家无沗妇职，画荻而训子爰仰母仪。属在子孙，即彤管扬徽，尚未足以报春晖于万一，敢令其幽闭而不彰与。”
近年来，于七修张氏宗谱之间，辄闻诽议，指张氏谱例残守男尊女卑之弊陋，盖不知本端也。君若不信，且移目阅之。
女德之大在于德，以德育人，家国荣兴。据张氏宗谱内传卷所载，胡太君，系大参公张淳祖母，淳自幼“鞠育训诲，惟王母是依。洎成进士，太君提命之惟谨。大参公素能饮，饮且数斗。将之官永康，请于王母，曰：何以教孙？太君曰：尔明敏仁慈，吾无复虑。但虑汝饮酒过多，或误笞人耳。大参公曰：请从今日一醉，敬受王母教。太君出醇醪一瓮，饮之立尽。嗣是，终身不复近曲蘖”。张英赞曰：“太君以母教而兼父教，以大母而兼慈母，卒护乳雏成抟风之翼，寿臻耄耋，身享其荣。吾宗女德，卓然以太君为冠”。齐太君，张英之祖母，“伯父钟阳公（张秉文）历宦以来，太君偕王父居梓里，经理田畴，力崇省约。每曰：吾藉此以养吾子之廉，俾得为清白吏。所得不较多乎。伯父历宦闽、粤、齐、楚，未尝敢以官物遗太君，教素严也。伯父以臬宪巡视粤东时，粤寇猖獗，伯驻师瘴海，擐甲枕戈。太君未尝少减眠食，曰：王事艰虞，固其职也，何以忧为。伯父殉难山左，先是，奉书太君，誓死封疆。人或为太君恸之，太君曰：吾子肩国家重任，城存与存，城亡与亡，忠也。有子而为忠臣，亦复何憾”。张英为之叹曰：齐太君“遇事能审大义，不牵于私爱。方伯公之仕也，居官励以清洁，临难勖以致身，养廉以俭，移孝作忠。巾帼中有此识哉。”方太君，张秉贞之母，“自司马公既贵，历宦京华，备兵燕楚，太君兢兢勖以廉慎。偕泰岩公家居，每曰：吾不以鼎养烦吾子，俾得殚力王事，勿分心甘旨也。”另一位方太君，系张秉哲元配。其子张武仕“任武昌通守，署府篆，迎养至鄂。时值兵哗，武仕已出外”，方太君“惟持（官）印，携媳及孙出署，至杯器衣服之类，皆化为乌有。武仕得印恢复，皆太安人之力也。”张英称此方太君：“临大事，决大疑，确然不可夺。明于理，达于义，嶷然孑立，岂非女中丈夫哉。”以国家社稷为重，诸太君道德风范世人崇仰，岂谁敢卑？
勤俭持家，朴素谨约，既为女德之重，亦对后人影响深远，蔚然化成桐城张氏醇笃家风。张英祖母齐太君，“虽系出名门，无骄贵习。性俭素无华，尤好织纴。日课诸婢子，机杼相和。太君躬督之，尝曰：吾爱听纺绩声。深闺永昼，可当鼓吹。子妇勿厌其聒也。七旬后，犹手自辟簬，缕缕不倦。或谓其劳苦，太君笑曰：吾为此未尝觉劳，去之，反无所措耳。”张英之母吴太君，乃名门闺秀，初归张氏，“即授以家政，太君躬节俭以佐之。衣缟茹粝。每自方桓少君，督诸妇事织纴，布缕丝枲之工致，无有出其右者”。于内传卷中，又见张廷玉述其母姚太君，“禄入稍丰，而太君俭素如故。自奉尤菲薄，或人所不能堪。居常茹素之日，多一月尝及其半。瓜菹疏食，甘之如饴。生平不事珠玉，不尚纨绮。服澣濯之衣，躬自补缀，至老不衰。后家居，恒衣一青缣旧衫，终岁不易。亲串有遣婢来候问者，太君方补故衣，不识也，问曰：太夫人安在？太君逡巡起应，婢大惊，惭而去。”张廷瑑原配吴氏，生父系成都司马，养父为中州督学，奩资丰裕而“性淡泊，不乐华靡。金珠玩好无所嗜，布衣疏食，虽贵不易。随官京师，凡内府所赐锦绮，谨藏笥中，未尝自制一衣。”华胄世家，能谨持如初，盖自卑以诫也。
孝亲睦友，好善乐施之德行，亦为张氏宗谱内传卷中所多见。柯太君，耕野公（张汲）继配，“公晚年家稍落，太君躬操作以奉。四子皆元配所出，太君抚之如己子。享年九十有九。乡里至今称，慈孝无逾太君者。”龙太君，澹岩公（张士绾）元配，生而慈孝，“明之季，岁荒贼扰。太君相澹岩公奉王太君，挈子若媳，一徙龙山之隈，一徙棕水之湄。即艰辛倍至而所以承事孀姑，早夜织纴者未尝或懈。且性乐济人，凡谷食酒浆之类，每有剩余，即以给闾里之贫窘。是以饥馑洊臻，与澹岩公游者多得无恙。”张廷玉又记，张廷瓒原配早逝，“更聘顾恭人。既归，事先公先太夫人，克如伯兄之志。视二子若霖、若霈如己出，及两妇来归，视之如女，视孙男女若妇，如子若妇，终身雍睦无间。伯兄即世，恭人侍两大人居里门，朝夕奉事罔懈。若霈筮仕严郡丞，奉恭人至署。一夕，郡被水没田庐，民走，依雉堞栖山麓。时，若霈方摄他县事。顾恭人命作糜粥，遣人乘船给之，民赖以济。居尝敛终岁之仂，分给族姻。其以贫乏告者，未尝以不足辞。”而张廷玉妻姚氏，乃名臣姚端恪之女。内传载其“待诸姑妯娌，和敬雍睦，诸妇奉以为楷模。一门祇肃，无闲言。俭素，不事纨绮侈饰，然衣衫楚楚，虽麤服布裙，必整以洁也。”另记张若霈之妻姚氏，“喜施济，能为人分忧患。予既建桥郭东（紫来桥也）以利涉，侄妇复捐金筑堤以翼之，水患遂远他。如增祭田、营享堂、捐山以护邱垄，能出其有余。以广二侄未竟之绪，可谓贤矣。”有此等慷慨气度，丝毫不输男儿，卑从何来？
崇文重教，诗书传家，乃桐城张氏振兴之基。而先生大人宦游各方，子女课读多依仗妇母。蔚庵公（张秉哲）四岁丧父，其母范太君“操持拮据，延師課子”“入而定省，则必问所读书所交士，谆谆训勉。或且泣下故师友，皆极一时之选，弱冠名噪诸生，既壮登贤书。太君之教，肃也。”张英又谓其母吴太君，“督诸兄甚严，择贤师良友，脱簪珥以佐束修。寓金陵时，所僦屋甚隘，迁徙无定居。太君必先营书室，隔窗听咿唔声入，深夜不倦则色喜。后还桐，居山中，犹择邻庵命叔兄读书其中，采山蔬以给馈食，勉励益力。以故播迁琐尾中，而诸兄侄未尝废学。”张廷纬元配刘氏，夫先逝，“家贫不能延师，（其子）方爽当就塾，嫂为口授小学四子书。稍长，乃令从师，受经为文章。”张廷珶原配胡氏，“严于教子。家虽贫，必专延塾师，厚其修脯。稍长，则课其自读，稽考之，不稍姑息。及（其子）若溎成进士为部曹，胡宜人就养京师，复时时训以当官涉世之道。同官往还，辄为衡量材品，示若溎以从违取舍，颇不爽其裁鉴。”凡学而优则仕者，母教之功居于尊，张氏信焉。
无需讳言，于古时，守贞持节亦为妇道之重，此乃历史所限定，概莫能外。然张氏宗谱内传卷所收四十四篇，贞妇烈女之传不过十之一二，孰重孰轻，昭然可辨。恪守道义，忧国爱民，持家有方，自强有为，始终为张氏女德之核心价值，并通过言传身教，惠泽子孙，永受尊享。
昨之日，逢新俗母亲节。吾伏案校读宗谱，正值内传各章，冥冥间神灵有应乎。遂卒成此文，以祭先祖太君母仪大象。若兼可澄清流谬，则更幸矣。

张王孙（泽若）庚子仲夏记于桐梓乡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