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下大松沃》
要说大松沃,我们古庄的人都知道,那地方最瘆。 那是八十年代中期,德胜要到麒麟集镇卖小猪。他起得早早的,赶到集镇寻个好位置。他挑着两头猪仔,趁月亮当头挂出了门。
那个夜特别安静,村庄的狗,约好了似的,没有一条犬吠。枝头上的鸟儿,相对温和,卧在窝里进入梦乡。
正逢初夏,树木茂盛,野草丰盈。月光下,风吹草木动,影影绰绰的,一切显得很神秘。
德胜刚出门那会儿,老婆在床上侧身给儿子喂奶,嘴里叽咕,大半夜的,急着去赶集,不怕死的鬼,要经过大松沃哦。
德胜说,怕啥!带把斧头,野兽见了 ,绕道走,就是鬼怪的,也得避开。我是谁?做棺材的,收殓的,又是远近闻名的牛大胆。
德胜又说,一年四季,方圆百里,谢世游仙的主儿,居住大松沃,那个不是从头到脚,穿的,带的,都要细心打理,过后,斧头敲定,盖棺定事。我夜走大松沃,那些主儿不都得敬而远之。
德胜挑着四十多斤猪仔,摇摇摆摆,走过清香的荷塘。荷塘的青蛙一个个蹲在荷叶上,看着他由远而近,等走到跟前时,它们扑通扑通跳进荷塘,水里咕咕冒泡,像打嗝又像放屁。
西边下弦月,像挂起来的弯弓,更像一副琴弦,洁白柔和。
远路无轻担,德胜步伐在打颤。快到大松沃,两头不明所以的猪仔,不老实起来,在萝筐里骨碌来骨碌去,把德胜折腾地汗流浃背。
德胜嘴里骂了会淘气的猪仔,有一只猪仔,居然嗷叫起来,以示抗议。
德胜泄了气,真拿它两没理可讲,只好停下脚步,歇一歇,抽支烟,喘口气再赶路。
天上起了乌云,丝丝缕缕的云,一层层往月弦上挂,越挂越厚,之后,月光被乌云遮住了。
德胜脱掉一只解放鞋,塞到屁股下坐着。开始从口袋掏支烟,摸出打火机。不知怎么回事,打火机在手里摁的“刺啦刺啦”响,尽冒火星,不见火苗,烟没抽上。
德胜叹了口气,不轻易间地抬头,看大松沃的坟山。腾地,他站了起来,一座黑黝黝的大坟,有个黑乎乎影子,弓着腰,长手臂,一上一下在舞动,舞的很起劲。
德胜慌了,拔腿往回跑,脚绊倒了一只箩筐。猪仔比他更急慌,哼哧哼哧地,直径往黑影面前跑。另只猪仔不干了,头撞箩筐,嗷嗷直叫。
猪仔的叫声,格外刺耳。德胜忽地站住了,回转身,拿起箩筐里的斧头,朝前迈了二步,大嚷起,程咬金的三大斧,劈脑袋、掏耳朵、扎眼儿,鬼怪往哪儿跑……黑咕隆咚的,一阵乱砍。
德胜拽起衣襟,揩揩脸上汗珠,定定神,趁着蒙蒙亮,瞪大眼去看,只见坟顶上的标旗,飘飘扬扬。
德胜扶起空箩筐,顺势坐在地上,瞅着另只箩筐趴着不动的猪仔,对它大嚷,叫啊叫啊,把伙伴叫回来呀!
此时,东方泛红,一轮红日冉冉升起,光芒把眼前的事物刷了一遍新。
天已大亮,跑掉猪仔没见回。德胜拿起扁担站了起来,却看见眼前的大坟,一边有一把锄头,一只粪箕。
德胜心里就开始打鼓了,天没亮时看到那黑影子,到底是什么呢?他缓步地走近一点,大坟旁边一块新挖的土坑,坑里有个旧蓝布袄,袄里裹着婴儿,极少土块在上面。德胜叨了一声,扭头往回走,走了几步,后面“哇哇哇”,传来哭叫声。
德胜心里咯噔一下,止住脚步,迟疑了片刻,还是忍不住转身过去。他蹲下身子细瞧,婴儿小嘴正吸着指头,吸得津津有味,这不是还活着的吗?这这这???
德胜抱起婴儿,昂头朝四周围看了二遍,没见人影。他疑惑不解的回到箩筐边,坐等吧,等过路的人来问一问,谁家的婴儿好送回去。
夏天的太阳 ,急吼吼的,晒热了猪仔,扯起嗓子嗷嗷叫。婴儿也不示弱,跟着哇哇大哭。为难了德胜,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他抱着婴儿周围来回转悠,转至半晌午,没见一个人影走过。他只好挑起箩筐,一头猪仔,一头婴儿,摇摇晃晃地走到家门口。
老婆蒙了,接过德胜递来的婴儿,便喂奶边问,在哪儿捡的?是男是女?
德胜端着碗,只顾低头吃,没理会老婆问话。 老婆喂饱了女婴,才解开旧蓝布袄,是个女婴,不高兴的数落着,分明是哪家躲避计划生育的女婴,瞧这寒酸样,内衣穿的破旧,心也太狠了。
德胜却嘿嘿的笑,从摇床里抱起儿子,身子凑到老婆跟前,老婆你瞧瞧,这不正好儿女双全了吗?
本帖最后由 淡苒 于 2020-12-16 10:28 编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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