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帆独航绕地球》(下)
这个渔夫有个年约七岁的侄子,个子虽小却人小鬼大,我特别提到他是1竭饱满口脏话,是我此趟航程中遇到的嘴巴最不干净的人。他在大太阳底下以各种难听的字跟臭骂他的老叔叔,只因为他叔叔没帮他跨越海边的沟壑。郡小鬼操着西班牙语叽里呱啦骂个没完,他叔叔在一旁只管钓鱼,不时恭喜他侄子即将成功跨越障碍。这个小坏蛋骂完之后便踱到海边的野地去,没多久后手捧一束花,笑容满面地把花递给我,像天使般天真烂漫。我记得几年前,曾在和此地有段距离的河边见过这种花。我问这小流氓为什么要摘花送我,他答:我不知道,想送就送啊。“不论是何种力量影响这个草原野孩子忽然福至心灵,做出如此友善的举动,我想一定和辽阔澎湃的海洋有关,p070
1896年 1月26日,“浪花号”已修理妥当,预备好各项补给,自布宜诺斯艾利斯出航。刚出发时风力微弱,宽广的河面宛若一面锻盘,我很高兴看见一艘港口拖船正在清理入港的水道。不久后起风,吹得海面浪花滔滔。河水也不像方才闪着银光,而是变得混浊不堪。P076
2月11日,“浪花号绕过处女岬,进入麦哲伦海峡。这里的景象又变得真实而阴郁。东北风吹起来,风力颇强,海岸激起一道雪白的浪花,船只若是指挥不当,可能会在这样的海面倾覆;船接近海峡入口时.我注意到两股巨大的急潮滚滚向前,一股距陆地的尖端极近,另一股距海岸较远。收起帆篷的“浪花号”就穿越层层卷浪,航行在这两股急潮之间。汹涌的波涛紧迫着它好长一段路途,一波强猛的大浪扫过岬角冲击着船身,但它都稳住重心,很快地航至处女岬的背风处。渐渐进入较平静的海面。然而,长在海底岩石上的长长的大海草在“浪花号”龙骨”F方随波摆动,还有一艘在此处海岸触礁的大汽船残骸。使跟前的景象最得更加阴沉荒凉。
我不敢掉以轻心,处女岬危机四伏.就算“浪花号”经过卹尖时也可能遭到不测。东北风肆疼过后,西北方又刮来一阵阵的狂风暴雨。我降下船帆,坐在船舱里闭目养神,继而昏沉沉地打起瞌睡,就在呼吸吐纳之际仿佛听见危险的示警,令我印象深刻。我在意识朦胧中听见一声示警:“嗨,浪花号!”便立刻惊醒过来,跳上甲板,纳闷着谁能在黑暗中认出“浪花号”,在行经船边时喊出它的名字?此刻周遭是一片漆黑的夜色,只看得见西南方那道熟悉的白色弧形巨浪,那是合恩角最恐怖的景象。巨浪正随着西南风迅速推进,我只有一点点时间匆匆降下船帆并绑紧。紧接着,那波巨浪便像炮弹般以强猛的劲道狠狠撞上我的船身。最初半小时令人记忆深刻,强风持续地吹了三十个小时,风力越来越强。我的船只能负担缩三折的主帆和前支索帆所承受的风力。船身在这种状况下还稳得住,没被强风吹出海峡。狂风巨浪肆虐到最高点时,它便收起所有的帆,这种情形经常/i1现。P081
有关 H浪花号“首次穿越麦哲伦海峡的经历,我还略有补充,这些和我稍早记录的不太一样。榷,花号”多次下锚拔锚.多日来迎着汹涌的洋流航行,偶尔遇上一阵顺风行上几英里,直到夜里终于在塔玛尔港( Port Tamar)停泊,这里的西方望得见皮勒婶(Cape Pillar)。我在此处感受到前方无际汪洋的奔腾悸动。此刻我明了自己已将一个世界抛在身后,正待开启前方的另一个傲界。我已摆脫土人的纠缠追赶,一大片荒凉萧瑟、了无生气的花岗岩山脉瑰在已留在船只后方。有些石山上几乎寸草不生。这片土地上有无尽的新意:塔玛尔港后方的山上升起一小缕烽烟,表明有人在那山上。但又有谁会知道他是否会因孤独哀伤而死去?这片杳无人烟的土地,并不适合享受孤寂。P089
舍恩角第一天的风浪让“浪花号”见识到此处海域最严厉的考验,全世界再也找不到什么海域的风浪比此处更狂暴可怕,因为皮勒岬正是合恩角最严密的岗哨站。
远离海岸后.大海辽阔浩瀚,危险性也降低不少。“浪花号‘忽丽像只小鸟乘风破浪,忽而像流浪儿般瑟缩在浪底。就这么继续前航。许多天过去了,随着日子的流逝,我的心却依然因喜悦而悸动。P093
“浪花号”“迎着潮流和强风,在下午抵达波吉亚湾,在那里二度下锚停泊。我摆脱那群土人,离开波奈岛后,午夜的月光映照在;海峡上,那般美景恐非我的笔墨所能形容。掩住天空的一大片乌云散去后,皎洁的月光照得夜空霎时大放光明,如同白昼。前方的海面映着高山的例影,“浪花号”在海上的倒影随着船身前进,宛如两艘船同时航行,
我泊好船后,把小船下到海面,带着斧头和抢在湾头上岸,自一条溪流汲满一桶清水。和上次,。样,这里并没有印第安人的踪影。我见四下杳无人烟。便在海滩附近漫步一个多小时。不知怎的,好天气更增添了此地的寂寥气氛,我走到一处标着记号的坟地时便停住脚步,未再向前。我返回湾头,觉得那里犹如基督徒被钉死在十字架上的髑髅地。,有许多航海人扛着十字架树立在此地,给后来的人做指针。他们在这里停泊,然后继续出航,唯独躺在那座坟丘1下的人例外。说来也巧,那些简单的标志之中,有一个是蒸汽船‘哥林比亚号’‘//Colimbia)置放的,它正是那天早上停泊在我附近的‘哥伦比亚号“的姊妹船。P112
到了傍晚,有一波比威胁我一整天的浪还要大的浪涛,被水手称为“好天海-( fine-weather seas)的巨浪冲向船首及船尾。冲击着站在舵轮前的我,这是最后一波把“浪花号”推离合恩角的巨浪。它仿佛把旧日的懊悔冲刷殆尽,我所有的烦恼现在全被抛到船尾。夏日就在前方,全世界再度铺陈于前。风势柔和,我不用在舵轮前施展功力了,此刻是下午 5点。我从前一天中午11点便开始掌舵,持续了共约三十个小时。
这下我该脱帽致敬了,因为我与上帝一同航行。浩瀚的海洋再度包围着我,海平线连成一气,不再被陆地打断。几天后,“浪花号“依然满帆航行,我第一次见它张起辅助帆。这其实只是小事一桩,但随之而采的却是一犬胜利。吹的仍是西南风,但风力已减弱,狂啸的海洋也转为低吟的海浪,一波波轻轻摇曳拍打着船舷,犹如愉悦地诉说着它们的故事。这些天来,“浪花号-航向热带,在这期间,所有的事物都急剧地变化。飞来了新种类的鸟儿,信天翁落在后面,越来越少见,取而代之的是体型较小的海鸥。在我的船尾啄食面包屑。
自皮勒岬出航的第十天,出现了一条鲨鱼,它是我这段航程中第一条麻烦的鲨鱼。我用渔叉射中它,挖出它丑陋的巨颚。在此之前,我并不想夺走任何生命,但我一看见这条鲨鱼,同情心立刻随风而逝。事实上,我在麦哲伦海峡中放过许多可以炖得香喷喷的野鸭,因为在那孤寂的海峡中。我不想夺走任何生命。P121
就算风力缓弱,但真正吹起来时却又强又猛,弥补了先前耽误的时间。”浪花号”以缩帆行进。有时缩一折,有时缩两折,在强风吹拂下航行多日,航向西方的马奎斯群岛(the Marquesas)。它在出航第四十三天抵达该地,然后继续航行。这段日子里我一直没闲着,但不是站在舵轮前。我想绝没有人能一直站着或坐在舵轮前驾船环游世界,我的表现比这来得强。因为我还坐下来读书、缝补衣服,或心平气和地烹煮食物及用餐。我发现孤独不好,于是尽可能从周遭找寻伴侣,有时和宇宙为伴,有时和卑微的自我做伴。我的书籍一直是我的朋友,即使没有别的东西可陪伴我。至少有书为伴。我在信风吹拂下的航程真是再轻松悠闲不过了。P133
横渡太平洋(即使在这种最有利的情况下)能让人持续多日接近大自然。体会到海洋的浩瀚与辽阔。我的小船在航海困上的航线记号巳缓慢却稳定地延伸并横跨过太平洋,它即使以最高速前进,但它的龙骨在大海中做记号的速度仍很慢,在离开陆地的第四十三天—-对独自航海的人而言这是一段漫长的时间一一天空显得清朗而美丽,月亮与太阳“遥遥相对”,我打开六分仪观看。经过三次观察后我发现,继长时间费劲地和月亮高度表比对,结果显示“浪花号‘所在的观测经度和我自己推算的经度相差不到五英里。P134
第二天一大清早,史蒂文森太太上了‘浪花号,邀我次日前去瓦伊利马(Vailima)。我经过了多日的历险航程,现在面对这位聪慧的女士,当然十分开心,在这趟航程中有(金银岛>带给我许多快乐,而这位女士便是此书作者的妻子。她柔和的跟神仿佛能把我看穿,和我交换冒险的经历时更是炯炯有神,闪烁着光彩。她丰富的经验和逃生的故事令我惊异赞叹。她告诉我,她和丈夫驾着摇摇晃晃的破船,以各种方式航行于太平洋各岛屿闯,她并以怀念的口吻说:我俩志趣相近呢!”p144
岬角的尖端有一处二十七英里外便可望见的明亮灯光,浪花号从这里经过航往艾略特女士灯塔,那座灯塔像个哨兵般矗立在大堡礁人口的小岛上,我的船随后航至往北方航线。诗人曾歌咏灯塔灯火,但他们是否曾在珊瑚海的暗夜里望见前方明亮的灯火?如果他们见过,才能明了诗歌的含义。P182
现在布比岛上有一座灯塔,还有定期的邮船经过,可与世界各地联系,昔日留在岛上等候投递,命运难测的邮件已成过往云烟。我并未登上这座小岛,但很靠近该岛,和岛上的灯塔看守员交换了信号。“浪花号”继续前行,随即进入阿拉弗拉海。接下来好些天,我的船都置身于乳白、绿中带紫色的海水上。我很幸运地在下弦月时航入阿拉弗拉海,好处在于我能在漆黑的夜色中,目睹闪烁生辉的粼光。“浪花号/.在海面掀起波漪,整片海面像火焰燃烧似的,在那光亮映照下,就连甲板上的小东西也看得一清二楚,船尾后方更宛如一道蔓烧的火痕。P195
浪花号”现在越来越接近信风带边缘,那股强大的风力将它的船帆吹得满胀,一路吹送它自澳洲桑迪岬航行了数千英里,然后风力一天天减弱,直到10月30日风力完全止息,海面风平浪静,我置身子一个寂静无声的世界。傍晚时分,我卷起船帆,坐在甲板上,享受夜晚广阔无边的静遁p219
两天后,,‘浪花号“已赶上被强风耽误的里程,在顺风下和先前那艘蒸汽船,冻格兰人甲( Scotsman)一同经过安古哈斯角(Cape Agulhas)。安古哈斯角的灯塔看守员也和浪花号。交换信号,他后来还写信到纽约.恭喜我完成环游世界的航程。他似乎认为两艘型式截然不同的船只同时经过他驻守的岬角,是一件值得作画纪念的大事,于是着手完成这幅油画。我从他的采信中得知这一切。在那样寂寞的灯塔站独处,人心会变得敏感,甚至诗意起来。“浪花号”经过多处海岸时都感受到这种情绪,并接收到许多善意的信息,令我对全世界心存感谢。P229
我在非洲平原上穿越了绵延数百英里、富饶但仍荒凉的土地,辽阔的平原上只见灌木丛及大批放牧吃萆的羊群。每棵树丛的长度大约和一只羊一样,而这些羊身躯都很长,但还是有足够的空间供羊群活动。此时我不禁产生一股冲动,渴望在这片土地上立足,因而在这片荒芜的大地上徘徊不去。然而我并未留下采栽植森林或垦地种菜,却重返停放在奥福雷码头的“浪花号n,它就和我离开时—样,一切就绪,正在那儿等候着我。P234
1898年 3月26日,浪花号自南非出航,离开那个空气纯净的遥远国度。它在那儿度过一段愉快且收获丰硕的日子食蒸汽拖船“老虎号”(Tigre肥“浪花号”拖出在爽福雷船坞的停放点,带它驶出海面,清晨的和风吹满了“浪花号”的船帆,拖船松开拖绳后很快消失了踪影,留下“浪花号”乘着大浪上下起伏。桌山和好望角高峻的山岭一览无遗,跟前的美景暂时纾解了海上的单调。一位环绕世界的航海家老前辈(我想是德雷克爵土,Sir Francis Drake砌见这片山海相依的壮丽景色时,不禁脱口赞叹道: 这是我环绕地球整趟航程中见过的最美、最壮观的岬角景致。“p236
上尉开好证明后,“浪花号。便愉快地出航。很快驶离被海浪冲击的礁石。清爽怡人的信风吹送着它,飞也似地循着航线前行。1898 年 S月8日,“浪花号”横越它于1895 年 10月2日起航时的航线,现在却是反方向返航。:,浪花号“予夜问经过菲南多岛( Fernando de Noronha),但因位于该岛以南数英里处,所以我并来看见该岛。我知道噥花号”已经环绕地球一周,虽然我独自完成这项历险行动、没有因为行动缺乏实用性而气馁,但我对自己说:‘不论发生任何事,这趟航程现在已列入纪录。“就是这么回事!p247
“浪花号”现在快乐地航行在返乡途中,和平常一样一帆风顺。随后却突然航进马纬度无风带,,它的帆无力地下垂静止。我几乎已经忘了这个无风带,或者以为这只是个神话。但现在我却发现它的存在千真万确,并且很难穿越。这也没什么好奇怪的,毕竟我经历了海上重重难关险阻,如非洲海岸的沙尘暴、澳洲的‘恤雨”,以及回程中的战争风险等,如果没碰上无风带,那就漏掉一项自然体验了,反正此刻能以富有哲理的思考方式来想这件事倒也不错,否则我们的耐心可能会在港口人口处就磨光了。“浪花号”整整被困了八天,这几天里,我每晚都在甲板上点蜡烛看书。四下里一丝风也没有,海面变得平静而单调。一连三天,我看见一艘张满帆的船只停在海平线上,动也不动。P261
曙光来临,我看见海面由深绿转为浅绿。我投出测铅,在十三英寻深处听到回响.不久后,我在法尔岛以东几英里之处看见陆地,然后乘着微风沿海岸前行,航向纽波特。飓风过后天气晴朗,,‘浪花号’在中午別过不久绕过了蒙托克䖬(Montauk Point);到了天黑时,朱迪斯岬(Point Judith)也落在船尾;接着再航向比佛特尔( Beavertail)。‘浪花号’继续向前航,它现在需再通过一道难关---纽波特的港口布有水雷。‘浪花号’紧贴着岩石前进,那一带海域如果吃水过深,不论敌方我方的船舰都无法进入。而它也未惊动水道内I: 的巡防船。这很惊险,但只要船贴着岩石丽不要靠近水霄,就还算安全。‘浪花号’低低擦过巡防船德斯特号“(Dexter)旁,我对这艘船很熟悉,接着听见船上有人叫起来:,哪塑有一艘船!”我立刻亮起灯,随即听见一声欢呼:“嗨,‘浪花号’!”那是发自朋友的呼喊,我知道朋友是不会向‘浪花号’开火的。现在我降下主帆,绕了一圈,寻找指示内港的信号灯。最后它终于安全地航进港湾,在经历三年两个月又两天,完成四万六千多英里环绕世界的航程后,予1898 年 6月27日凌晨 l点下锚停泊。
镶花号“的船员安好吗?我好不好?这趟航程令我获益匪浅,甚至还长胖了。比我当初自波士顿出发时整整重了一磅呢。至于年龄嘛,虽然过了三年多,但我的人生反而好像倒退回去,我的朋友都说:史洛坎变年轻了!。的确如此,我自觉至少比在造‘浪花号’时为了采木材第一次从树上摔下来时年轻了十岁。
我的船虽经历了漫长的航程,状况却比自波士顿起航时更佳,依然像願坚果般扎实坚固,瓤海上最好的船只—样牢靠。它没渗过一滴水,连一滴都没有!在我抵达澳洲之前,船上的抽水泵一直很少使用,离开澳洲后更从没用过。P264
吴砺
2021.1.1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