桐城冬日早晨

乡愁

日子过得真快，忙完双抢，收割稻子挖了山芋，种下了油菜小麦，一年，就完了。乡村在冬季里沉静下来，人们都缩在屋里，偶有几个走动的人，也在吝啬地打着招呼，有的艰难地从袖窿里拽出手，摆动两下，算是证明自己的存在。冬天，冷啊。

赖床是冬季最好的活儿，也有不爱赖床的。三婶把锅烧滚后，掏了一火坛火，放在烘罩里，又从房里把最小的孩子衣服和孩子们的鞋子放到烘罩上，或周围，再抽身去开鸡菜的门，放鸡，鸭子还要等一火再放，塘里还冻着呢，昨天老五家的一只鸭子在冰上冻粘住了，好险死了。三婶开了门，关了加长版的一夜的鸡们，望外直扎的，以百米冲刺之势，在门前的空地上拍打着翅膀，撵两个轱辘，公鸡放声嚎叫，尾声却急转低哑，鸡嘴里冒出白雾，太冷了。跑动了几步后，它们也各寻温暖的屋脚、柴堆和草堆处匍匐了。

三婶做好早饭，奧三椒椒和小昂接起来七饭：“至都么时呼了？太阳起山多高了，还不起来！”一个个才慢吞吞地从被呜窿里钻出来，穿上细袄，又坐着玩了一伙，再穿裤子，急巴直嗦的。三婶刚好菜，端着碗，出门把俺睛朝周围一望，老六家朝南的墙上占到太阳，红红的，暖意扑面，她站到壁子边上，脚旁围过来几只鸡，其中有只会送蛋的老母鸡，她用筷子头挑了一筷子头的粥给地上，它七到了。这时老七家的门也开了，七婶也端着碗站在门库槛边，朝外抻头，看到三婶，马上挪过来。

“嗯好早，都在七了。”

“也才七，他们将起来，还有的可能还在床上。”

“早早困，暗暗起，一天能省半升米。”

“省个怪晒，一天三餐还能少掉？短天巴日的，做不到么四，七还舍不得？”

“日子短之，一天到晚就搞七了窝。嗯腌的豆乳都在七了摆，么样子？”

“两脚起步走，只顾身和口。人活之不就搞七搞穿？跟年还真摸到之，腌之不含不淡的，正好七，嗯七点晒。额七山芋七腌菜不照，腌心。”

“嗯七粥里搭山芋哇，粥里搭山芋，山芋好七，粥难七，粥也不好看，黑不拉秋的。额就把小山芋拣点光溜溜的，洗之单蒸了，败看之个里个机的小山芋，蒸之还真好七咧。”

“至时山芋搁之甜，比先头好七多之。三奶奶可起来了？”

“才起来，额盛之在七，饭好了才叫她起来的，老年人怕冷。”

“算好了窝！七老八十细了，还能自管自个，双抢时候把嗯在嘎里看看鸡洗洗碗讨讨猪食，做做嘎里扶手摸脚的四，嗯也替到不少闲。”

“有个上人要窝（第二声）些，在嘎里看看嘎，带招乌之小昂接，肯定不一样。接，至手都冷揣（第二声）之，僵里僵巴的，不是有太阳晒之，七饭都不照了。”

“跟之是冷，还没有到大冷的时候晒，落哈雪来更冷了！”

“雨雪年年有，不在三九在四九，跑不掉的。记得额接赖时呼雪落之几个月，早上起来门一开，雪望嘎一倒。”

可能是听到屋外有人谈白，三椒椒也端碗出来了，他慢慢地走到墙边的柴堆旁，轻轻地靠着柴堆，两个脚斜斜地撑着地面。

“哎呀，赖高有渥之窝，不能靠，端条大板凳出来，七婶也坐个子。”

“没有关系哟，我靠的是茅草柴，干净的，靠着比坐着暖和。嗯这个烧锅的呀，光烧锅哇，也洗个衣摆。”三椒椒带说带笑地回家拿凳子去了。

“三伯伯抹古人，做四了弄，穿衣都清丝亮脚的，双抢插秧白褂子高都不沾泥迹巴子，一点沃（第二声）点都没有。额嘎里人不照，做点四情，身上搞之就搁泥鬼一样，泥巴都糊到头毛窠里气之。”

“至点他还好，各人做四各人手法。就酱腌菜，三奶奶腌菜好七，不管么人菜，她腌出来都含淡正好，也不酸，还黄软软的脆生生的，嚼之炸炸的。有的人腌菜不是酸就是臭，还有人腌菜作烧不气，没法子七，腌菜不照的人，手挨到腌菜坛，就把腌菜带坏了。”

“是丢，额奶奶腌菜好，额腌菜不照，到不倒额奶奶赖们样。各人口味也不一样，就酱腌腊肉，有人喜欢把晒之干干的，港蒸之七香些；有人港腌之黄黄头子，烧之七香，港晒干很了，七之硬戳戳的。额跟之炒之点豆渣，把腌白菜搁一块炒的，真好七，白菜将腌好的，香喷喷的。小四昂就欢喜把豆渣晚一大挑子，搁粥里一伙和和，望哈直喝的，一碗一哈就七完之。”

“腊肉晒干之还好点，腊鱼晒干之真酱干木劈子，一点名堂没有，没七头。”

这时二椒椒的亲侄子走这一过，看到有人在，也站住了，他这几年跟在亲戚后头到外面去了，大概搞得不错，穿着比原先大有不同。七不七看脸上，穿不穿看身上。

“大侄子喂，七过喳？来，坐个子，跟之搞致们恭而起敬的，相亲气哇？在外头搞发之？”

“七过之。椒椒确比额大好人做么四！外头钱也不是好搞丢，不是想么人之就么人之丢。”

“好人不长肚其俺，嗯可长之？额摸摸。港好耍丢，外头比嘎里肯定要好些。”

“外头跟嘎里肯定不一样，好是好，管得也紧，北京大该上马路比人嘎桌子还干净，地上一个烟头子都没有，海地甩逮到之就罚钱，哪酱额接嘎里管么东西车乌海甩都照。不怕七苦，搞钱也搞到钱。”

“赖嗯也发狠搞两年，不也港烧锅的了？跟年可有好大了？”

“额不照，财运不凑。跨（第二声）过年就二十二了。”

“赖要港了。现在人都港得早，人嘎女昂也港得早，十五六细就有人把俺睛楚之了，现在没有人要做‘孬养女儿，痴看猪’的孬事。”

大侄子不作声了。三椒椒家的两个儿子也端碗出来吃饭，争抢一个小板凳坐，三子不让五子，五子不让三子坐，三椒椒发话叫三子让了五子，三子就不高兴地在旁边候着。过了一会儿，三子说：“额都七完了，嗯还有赖们多！”

“嗯把碗给额看看。”五子伸长了颈子，想看三子的碗里，三子故意把碗抬高，不让五子看到。

“嗯看不到哦。”

五子不由自主地站了起来，三子一面让五子看他碗里，一面用脚尖轻轻地挑走了小板凳，五子看到三子碗里后，心满意足地望哈一坐，坐倒地上，粥泼了，一瓦，碗碰在了旁边的石头上，豁了一块，三子跑了。三婶看到五子身上都是粥和破碗，气得直骂：“嗯至个跳跳死的，跳门们的，死人时么蒋不死嗯！养至们些期（蛆）渣子接光害人！”

三椒椒跟三婶说了事情前后，三婶说：“赖个祸害根死在外头不回来就算之，嘎来之就叫他香油摸摸皮子，要他小死！”

后来要没“要他小死”，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