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停滞的帝国:两个世界的撞击》(三)
从此,船队靠人拉纤,日夜兼程在白河航行。英国乘客感到十分诧异:‘中华帝国的所有河流上都有以拉纤为职业的中国人。每个纤夫身上都套有一根木条,木条的两侧拴着两根绳,同帆船的桅和船头连在一起。““他们把木条横跨在胸前,指挥者等大家准备好了就发出信号。”
就这样,纤夫们像牲口似地按着有节奏的号子一步步前进。中国的“号子”是这样喊的:“Hoy-alla-boa。”“这个号子在中国是通用的”。直到 20世纪70 年代还可看到这种中国式的拉纤。
安德逊对这些不幸的人十分同情:“有时我看见泥浆水一直没到他们的肩部,他们不得不互相纤曳而行才能拉动后面的船。”天文学家赞赏纤夫们在顶逆流,从齐腰深的泥浆水中脱身,甚至游泳横渡白河支流时所表现出来的灵巧。“出于一种自然要履行义务的良好愿望,他们拉纤时始终高高兴兴的。”F;只如此:在回来的路上,他们还看到一些农民逃避苦役。的确,如果他们无法逃脱时,他们宁愿显得高兴也不愿露出愁眉苦脸的样子。P089
单调的风景终于结束,英国人看见皇帝外出巡视时住的行宫,“屋顶上盖是茅草,有时甚至就是草皮,墙是柳条加泥土糊的”破房子同这座金光闪烁的琉璃瓦屋顶的豪华建筑相比形成多么强烈的对照啊!只有国家才敢于炫耀自己的财富。在这方面如其他许多方面一样,皇帝的中国和共产党中国没有太多的区别:,任何个人的富足都是可疑的,或至少在共产党中国建国后的最初30年是如此。
斯当东很快发现,这里和到处是城堡的欧洲乡村明显不同:“所有高大的建筑都是公家所有,或者里面住的是高级官员。继承祖辈巨额遗产而又没有一官半职的人都只能偷偷地享用其财富。”①p090
寺庙也是地方上聚会的场所。情人幽会就在庙里;必要时,军队也在庙里扎营。寺庙是每个城镇最美的地方。由于寺庙都市置得富丽堂皇,因而它们成为今天游览中国城市时贍卜吸孔人的建筑物。不过,这些寺庙几乎总是空空荡荡。许多寺庙在本世纪里,远在文化大革命之前,就被兵痞洗劫一空了。P096
英国人来到了佛教的寺庙,他们惊奇地睁大眼睛观看。他们觉得奇怪的是,和西方不同,佛教并没有产生一种有特色的建筑艺术。寺庙和宫殿或者漂亮的王府没有区别。根据风水,所有这些建筑都是坐北朝南,屋顶都呈角形,上面有一些守护神的小塑像或者令人生畏的兽头。在这些建筑物里,每个石块铺地的院子后面就是由红漆木柱支撑的殿堂。P096
“我们发现有好几尊木质或瓷器的男女神像。这些塑像按照人间等级社会的模式来反映天堂的等级制度。“这些塑像“从解剖学角度看,身体比例失常”。英国人为之目瞪口呆。P096
不管是灾年还是丰收年,国有制度始终存在。个人的财富是无法使人民永远感恩戴德的。很明显,英国人现在与本国相距甚远。而过去的中国与今天的中国则十分接近。P101
社会团结、尊重等级、力尽孝道、崇拜祖宗:直到今天,这些儒教道德始终经久不衰。P103
进了京城后首先映人眼帘的是人的海洋江—一像海潮般地不断涌来。“一批批快乐的人群在震耳欲聋的乐曲声中”送新媳妇到夫家;一些戴孝的人家在送葬的路上“哭得凄凄惨惨”;一些卫队“打着遮阳伞、旗帜、彩灯”护送官员;一群群骆驼运来鞑靼区的煤炭;一些二轮手拉车和独轮车满载蔬菜…。“这里是一片喧闹,从无间歇”。
车队艰难地开道前进:“许多烧炭商、修鞋匠和铁匠摆设的流动摊,屋前搭出的小凉棚下展卖的茶叶、水果、木炭、大米”,“熙熙攘攘的顾客和商人”,使这条宽阔的大道变得很窄,以致走在英使前面的官兵马队几乎无路可走。
各种声音嘈杂不清:叫卖商品的“吆喝声”,剃须匠“弄响钳子的声音”,吵架声。但尤其是在街上挤满了许许多多看热闹的人:“我们两側都有兵士保卫:他们挥动鞭子迫使人群后退。”他们十分灵巧,鞭子只打在地上。鞭子的拍打声就足以让人群后退了。
安德逊估计,这“人山人海的观众”与其说是出于尊敬,不如说是出于好奇:“使团一出现,人群中就爆发出阵阵哄笑。使团来此是要使中国人敬畏,要求获得任何国家都未曾能获得的特权。应该承认,我们这一行人的样子却不像。”骄傲的侍从为此感到不陕。
看热闹的人群很守纪律,嘲笑完英国人后又变得冷漠了:“玩乐了一阵后,每人便回去各干各的事了。‘p110
在中国,除了皇帝以外,只有死人有权显示其富有,因为死人不会引起皇帝的猜疑和不快。奢侈是死人的特权。巴罗强调指出:棺材业“雇用许多工人,并在中国生意兴隆”。英国使团访华 50 年后,古伯察神父写道:“有钱人总是在死之前就买好自己喜欢的棺材”,并把它放在自己家里。死之前把棺材放在家里,死之后仍把棺材留在家里。关于这一点,温德是这么写的:“在广州,我拜访了—个商人。他父亲的遗体抹了防腐香料后放进红木棺材①。他把棺材保存在家里。他为这棺材花了4000两银子。棺材在家里停放已有一年多了”——在等风水先生找到一块能使子孙兴旺的墓地。P111
英国人住进他们的新住所——在圆明园边缘的一座“别墅”①,后来欧洲人把圆明园叫做“夏宫”。“别墅”本身建在一个巨大的花园里。园内有一些架有拱桥的小溪。
房间里装饰有图画:斯当东很欣赏风景画,配景规则在画里得到不折不扣的执行。他不像天文学家那么严厉,在后者看来,这些风景画“说明对配景规则一无所知。远景的人物比近景的房子还大,而且脚离开地面”。不过,两人都一致认为中国人不懂阴影与倒影。乔治爵士补充说:“如果一个湖泊的四周有树和房子,画家就不画树和房子在湖水中的倒影。”啊!西方艺术家是多么为掌握了立体艺术而自豪!
在斯当东看来,光线的变幻、明暗对比、闪色等这些欧洲的发明标志西方的绝对优势。西方制订了“科学的规则”。同样,它又掌握了“艺术的规则”。这些英国人在中国画面前就像在“十二脉医学”面前一样有一种优越感。欧洲的艺术和科学已经完全成熟,而其他文明的艺术和科学尚处在初级阶段。而王致诚神父却承认,应该改信中国艺术才能懂得中国艺术:“我曾不得不忘却我已学的一切。”启蒙时代的英国人对不同于他们风格的另一种风格无法想象。因此,他们便归罪于中国画家的笨拙。这种解释是错误的:恰恰相反,中国人是很手巧的。使团最好的画家亚历山大说:“他们非常精细地根据别人给他们的欧洲油画复制品临摹欧洲油画。”
那就是两种文化互不相容的撞击。P113
从16世纪末到 20世纪末,中国文人中一直有这样一种倾向:为了保护文化遗产的完整,防止西方的渗透,拒绝参阅除中国书籍以外的其他任何国家的著作。这种纯传统主义是以忠于中国价值观念为掩护的。而当他们不敢否认“科学‘的优越性时,他们便回避问题的实质,自以为真理在握:“汉朝时没人会测算天体间的相互位置,但这并没有妨碍他们的朝代经历长达4个世纪的繁荣。用不完美的天文学要比用夷人的天文学体面。”在文化革命期间,有人声称:“宁要社会主义火车的误点,也不要资本主义火车的准点。”中国人这种只靠自己的偏见犹如一条红线—直贯串到毛去世为止。“四人帮”——人数应该还要多一些——在10 年里对从贝多芬到安东尼奥尼这些“资产阶级秩序”的同谋所带来的西方影响进行了批判。P128
]然而,为什么乾隆后来二次观看这些陈列的礼品呢?为什么在这8、9两个月期间他对这些礼品给予了超出礼仪的重视呢?为什么皇帝为马戛尔尼访华一事异乎寻常地写了那么多谕旨,似乎在那年它成为乾隆的头等大事呢?这里的真相具有两重性:公开蔑视,内心欣羡。P128
弗洛伊德也许会同意丁维提的观点,认为中国人不会长大成人。如果一个孩子只能“杀”了亲生父亲才能成人,那么在忠孝作为必须遵守的集体品行和礼仪的情况下怎么“杀”父呢?这种对皇帝和祖辈的崇拜共同构成一种尽善尽美的父权主义。毛几乎没有减弱人们对祖辈的孝道,但增强了对皇帝的忠诚。直到今天,这种双重崇拜仍构成所有中国人共同信奉的宗教。毛使中国人都犯了一种与他们的排外主义以及拒绝新鲜事物混成一体的精神幼稚症。正如德日进神父所说的那样,“中国人口众多,,由于惰性和讲究实际的缘故,本能地敌视外国人。这些外国人来靼向中国人建议变革,而中国人自己并不觉得有什么必要”。禁止自己做任何可能使祖先不快的事,这就等于拒绝新事物。P129
因为在中国有一种统治国家的艺术,甚至可说是一种科学。这些统治国家的艺术和科学同社会制度混为一体。30万满族人之所以能成功地统治多1000倍的中国人,只是因为他们夺取了一个未作变更的机器——天朝官僚锘0度,该制度控制了一个永恒不变的等级体系。
难道这不是一部绝妙的机器吗?难道这部机器不比丁维提的天体运行仪设计并装配得更加巧妙吗?各司其事:皇帝负责统治,内阁负责管理,官吏负责行政事务,农民负责种地,工匠负责制造,商人负责做生意。—环扣一环,咬合得很完美,而且人人满意;那些不满意的人就必定“挨竹板”,被戴上枷锁或被砍掉脑袋,难道这不是一种杰出的统治艺术吗?
天文学家写道:“他们的偏见是如此根深蒂固以致只有用暴力才能消除。”天文学家已经得出——他是所有到过中国的第一个人——在他看来是不可避免的结论,也是50 年后西方得出的结论:只有用战争才能打掉中国人如此高傲的气焰。P132
中国是一个讲究用词和姿态的帝国;用赞美颂扬之词谈论中国就意味着同意进入中国体制,这就等于作一次精神叩头。斯当东常常作精神叩头。为了保住面子,这种精神叩头应该看做是逢场作戏。他的同伴则拒绝这样做:于是,他们看到了现实的中国与想象的中国间的差别,甚至忘了对中国人说来,想象的中国也就是现实的中国。P137
罗广祥神父向马戛尔尼介绍了中国基督教的惊人状况。京城有5000名基督徒,全中国有15万名基督徒。平均 2000中国人才有一人受过洗礼:这就是欧洲传教士拼命传教所取得的可怜成绩。为什么方济各一沙勿略②在广州附近死了241 年,利玛窦到达澳门21 1 年后信仰基督的弟子还那么少呢?梁栋材神父解释说:“在工艺和政治方面,中国人也许比别的民族更高明,但在宗教方面,他们则很愚蠢。在我们国家,一个7岁的孩子都会觉得他们的迷信是荒谬可笑的。但他们死抱住自己的偏见,夜郎自大,以致很少有人改信宗教。”p139
和珅迷住了比他大35岁的皇帝。他漂亮、健壮,热爱生活。他聪明机灵,谈吐动人。他并非真正是一名文人,只是善于辞令,会写一些短诗。然而他当上了总督、尚书、中堂,并是后来登基当上皇帝的嘉庆的太傅。P143
皇帝反复强调说:“我们应该使这些英国人敬服:向他们展示我国体制的效率及文明的优越性。”这是以后两个世纪里中国与西方关系中的另一个永恒不变的因素。即使是吃了败仗,天朝优越的思想也不会改变:“我听说夷人在他们的信函和文章中把那些微不足道的小人叫做皇帝,并和皇帝陛下相提并论”,1867 年,即火烧圆明园7 年以后,一名中国高级官员还这么写。P149
他把事情简单化了。他不知道统一中国的秦始皇帝于公元前 220 年至210年间只是连接了早已有的长城各段,他并没有修建长城,而且当时只是-.条简单的土墙。在千年之后,长城才用砖和石头砌成,明朝时又得到了加固。它不止一次地让入侵者过了关。它把两边的景色都隔开了。结果更多是制止了出逃而不是制止了入侵。今天,从中国出来还是比进去更难。长城更多是一种精神状态,而不是一种军事防御物。P163
在这场艰苦的较量中,马戛尔尼赢了,他已决定了自己要做的事。他得指示有权自由决定。他可以得意地在等着进入接见大殿时,决定是行单腿下跪礼还是行叩头礼。而朝廷却不能等。在一切都要安排得井井有条的体制里,时决定被看作是大逆不道的事。皇帝,大臣,礼部的官员都需要事先知道一切。他们要求解决办法,哪怕是不怎么好的解决办法。中国人之所以接受在前一夜都难以想象的这种叩见仪式,是因为在离接见只有4天的情况下,朝廷尚不知如何才能摆脱由徵瑞的盲目从事和马戛尔尼的无札固执造成的困境。
但马戛尔尼似乎并没有理解这种解决办法会引起误会,并且要付出昂贵代价。英国人认为单腿下跪是一个大国国王的特使对大国皇帝表示尊重的合适方法。而在中国人眼里,这是一个粗俗的人表示臣服的粗野方式,但毋庸置疑,它是表示了臣服的。
马戛尔尼可随意解释他的英国式下跪礼节。中国朝廷却是按中国方式来作解释。马戛尔尼曾用明确语言作过说明,但没有留下任何书面痕迹。他的照会也在档案中消失了。惟一留下的是他的动作。英国人按他们的说法向英国人解释:表示独立。中国人也按自己的说法向中国人解释:表示臣服。对这跪在地上的一条腿各人有各人的真理。
中国官方文件对这违背世界秩序的行为(用粗野的“风俗”——俗来代替文明人的礼仪——礼)只字不提。很久以后,《清史稿》的编纂者们在翻阅了礼部档案后写下了这样的话:“(嘉庆)二十一年,英复遣使来贡,执事者告以须行拜跪礼,斯当东等遂称疾不入觐,帝怒,谕遣归国,罢筵宴赐物。嗣是荚使不复来廷。”①
但这道诏书也消失了。
不管怎样,到下一个皇帝时,大家都说那位口称要按拜见英王的礼节来拜见中国皇帝的马戛尔尼在御座前悚然跪倒:“不敢注视皇上那可怕的目光,”中国官员的说法!最初带点恶意,但几经重复,也就觉不出恶意了,最后真心诚意就信了。人都会中自己说的话的圈套。1816 年,嘉庆皇帝在一份诏书中声称他亲眼见到马戛尔尼在他至高无上的父亲面前叩了头。P181
马戛尔尼沉浸在胜利的欢乐之中:英国的礼节战胜了古老的中国礼节。但与此同时,一些报复措施正在酝酿。
乾隆怒气冲天:同他遭到的羞辱一样大。他要惩罚这些无礼的家伙。必须毫不留情地把这外来物驱逐出去,这就是盛怒之下发给我们的朋友——王文雄阁下——的谕旨的目的。自徵瑞被贬黜之后,王大人是护送官员中级别最高的官员。而当天大家还在装出一副宽容的样子呢。P181
像往常一样,他们来到金銮殿,发现大门紧闭。掌管钥匙的老太监和一些官员激动不安地聚集在院内,好像发生了什么灾难一样。谁也不理他们。最后,德天赐神父告诉了他们一个令人吃惊的消息:勋爵拒绝叩头,朝廷已接受国式的礼节。
北京礼部衙门的高级官员张皇失措。“无法预料在帝国历史上这种史无前例的事件会导致什么后果。假若皇帝开始认真地思考这件事,他或许会把为他出主意的人送上刑事法庭,他会想到国家的历史将把这件使他的朝代黯然失色的事告诉后代。在中国人看来,没有任何东西能弥补对传统习惯的破坏。”
不论是在北京或在热河,英国人在饭桌上尝到了苦头:菜比过去少了。往日使亲王和官员们着迷的机器安装工作也不再吸引他们了。老太监也骂起那些“骄矜的英国人”——皇帝的诏书就是用的这个修饰语。
两个世纪后,当我与中国的历史学家和文献档案专家谈起这件事时,尽管有着许多反面的证据,大部分人还不承认马戛尔尼免行了叩头礼;他们认为这样违背他们国家自古以来的礼仪令人难以置信。冲击波始终存在。
微笑外交在热河重新恢复。特使拜会了首相,但这不过是像中国京剧里的一套变脸象征罢了,西方人根本不懂。P183
乾隆被这小伙子的风姿所迷惑,从腰带上解下荷包,荷包还带着他身上的热气,更具有一种神奇的性质。“这些荷包从某种意义上说是皇帝赐给有功臣民的一种绶带。但赐给自己身上的荷包可说是一种特殊恩惠:东方人把皇帝身上带过的任何一件物品都视为无价之宝。”正如毛送一篮子芒果给前来致意的代表团一样,由伟大舵手赠送和触摸过的普通水果立即就进入了神圣的范围。有的积极分子出谋划策想弄到一个。这些芒果被装进了酒精瓶里保存起来,“让毛泽东思想的宝贵见证世世代代传下去”。两个世纪前,皇帝的赏赐“引起许多官员对这位年轻宠儿的注意和亲近,也许还引起了许多人的暗暗羡慕。皇帝的荷包并不漂亮。黄色丝绸质地,上面绣了一个五爪金龙:这种颜色和龙爪却是皇帝的象征”。P199
宴毕,觐见仪式也告结束。特使在门外找到了大队随行人员;按照礼制,重新整队回府。
马戛尔尼见到了这位负有盛名的皇帝。他还同他讲了话,却什么问题也没解决。P201
和珅终于作出了友好的表示和讲话。他对兰吉大夫十分满意,送了他一匹丝绸,并说他的见解“十分高明,合乎情理,并与亚洲公认的概念完全不同,像是来自另一个星球”。
这种说法真是千真万确!在这遥远的鞑靼地区,两种分开发展的文明相遇了,不管双方是否愿意,它们必须共处,同甘共苦。西方可以没有中国,中国也可以不管西方。在此之前,欧洲人对中央帝国的看法更多是来自幻想,而不是出自现实。现在英国人将面对现实,驱散幻想,它不能不介入。中国人很快就将遭到源源而来的西方技术的侵袭。
1793 年的相遇好似两颗流星在相撞。不是探险家到了猎头族之中,而是两种高雅而又互不相容的文化在互相发现。一个是天朝幻想中的月球上的世界,另一个是现实的世界,这就是从事贸易工业与科学的英国。和珅知道这是一个历史时刻。中国到了仍能保留自身特点,即停滞不变状态的最后时刻。不过,他没有认识到:无论中国怎么做,不管她是拒绝还是接受,对她而言,一切都要发生彻底的变化。P208
在热河,满族皇帝从他们祖先的传统中汲取营养。这时他们并不是完全在中国,也不仅仅只是在中国。清朝是靠互相支持的两大系统来控制帝国的:一是司武的鞑靼世袭贵族,①二是通过科举考试录用的汉族文职官员。我们这批英国人在鞑靼中心逗留时,对这种延续了3个世纪的奇特现象比别的游客更印象深刻。P209
皇帝没有忘记大使,但始终不谈及使团来的目的。“他遣人给我们送来各式饮料与点心,尽管刚用餐不久,我们还不得不吃上几口。”整个演出期间,“寂静无声,甚至没人敢笑一下”。
庆祝活动的高峰时这样寂静无声,马戛尔尼和我们对此都感到 十分惊讶。像这样神圣的典礼是以前任何一位西方旅行者都从未见过,也从未描绘过的。P220
“一位太监在夜间值班,由他给皇帝领去一位他希望宠幸的妃子。”王、乔两人说到这里就不再往下说了。实际上他们完全可以往下说,因为即便是这些嬉耍也遵循着一定的仪式。
确立这套惯例是防止皇帝对任何女人产生眷恋。大太监向皇帝献上写有名字的牌子供挑选。皇帝用手一指。被选中的美人就赤身裸体地裹在一条毯子由另一名太监扛进来,放到御床边。人选的女子必须先叩头,然后再爬上床。
大太监及辅助他的太监等候在窗下。若床上嬉耍超过了正常时间,大太监就会大喊一声,直到皇帝回答。两名太监就进入屋内,把女子拉下床,像来时那样用毯子把她裹着带走。任何一名妃子不得与皇帝过夜。
大太监在走前要问皇帝:“您的奴婢是否会有喜?”如果说会,就要取出一本册子,上面不仅要记下这次相遇的日期、时间和过程,还要记下一些更为详细的情况。若回答不会,大太监就负责不再安排她再次亲近皇帝。
在热河和圆明园里,皇帝召幸嫔妃的规矩比起在紫禁城内要随便得多。事实上乾隆很会摆脱这套规矩的束缚。他与和珅上床时,当然毋需求助于太监。P222
吴砺
2021.1.2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