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时候过年,正月里我们会被安排“到人嘎(亲戚)”去(拜年);平时亲戚家有做屋、接媳妇、嫁女儿、生小孩、过生日、生病、老(死)人,也要去;家里有这些大事也要筹办待客。很好奇地问父亲:“为什么要这样做?”父亲说:“问大山话,自古以来都至们搞之来的。”是不是自古以来的?究竟有多古? 嘿嘿,还真有古书——《红楼梦》上有,是否有其它古籍记载,我不了解,但这本书记录得相当全面和详细。 风俗人情真不少,端阳节“蒲艾簪门,虎符系臂”。记得五月节当天早上,父亲不管跑多远路,也要把它们砍回来,插在大门框的上方,“左手菖蒲,右手艾”,艾可以驱邪的,相当于神鞭驱赶邪魔,真要赶不走,就挥舞手中的宝剑(菖蒲),斩尽。自古以来的美好愿望,寄希望于这两种野草让人们远离邪气,护庇大家健康安宁。五月节在春夏之交,地气升腾,百病生成,传统里对自然的敬重和敬畏。 中国天文历法里,把一年分成二十四节气,指导生产,再加上传统节日,来丰富充实生活,中华古老的文明和文化——天、地、日、月、人。地球不停地转,事事顺利的家庭不会“度日如年”,但不幸的家庭或人,只有“一节一节”地过,既是“节气”也是“劫坑”。富贵荣华的宁府也不例外,秦氏生重病时,荣府常有人去看望,那年“十一月三十日冬至”,王夫人说:“这个症候,遇着这样大节不添病,就有好大的指望了。”贾母认为若能挨过初一,叫凤姐初二再去看。遇到坎子,每个日子都成了“节点”。 亲朋往来里,贾府是大户人家,有官员,也有亲戚。秦可卿丧事上“公、侯、伯、男”,各等级大大小小的官员都有,送殡时设“路祭”。贾母八十寿宴,门户大亲朋戚友多,八月初三生日,从七月二十八到八月初五开筵宴,从皇亲驸马王公等,到远近亲友,再到家里做事的人,若细算提前筹划和准备,到最后的清理“战场”和收拣,至少要十天时间,一个八十大寿,赤裸裸地慢生活。寿礼,是普通百姓不可望更不可及的了。 也有不谈礼物的。第二十四回里“偶感些风寒”的贾赦,胡子花白了的人,有娘在,还是儿子,贾母表示疼爱的心意,打发宝玉去问候。贾母这样客气,邢夫人也不马虎,留下了宝玉和姐妹们吃饭,虽然寡手来的,但宝玉是贾母的特使。也不是谁都有这样的口福,贾环和贾兰来看望,只喝了茶就回去了。这样单薄的不只贾环贾兰,在宝玉挨打后,“至掌灯时分,宝玉只喝了两口汤,便昏昏沉沉的睡去。接着,周瑞媳妇、吴新登媳妇、郑好时媳妇,这几个有年纪常往来的,听见宝玉捱了打,也都进来。袭人忙迎出来,悄悄的笑道:‘婶婶们来迟了一步,二爷才睡着了。’说着,一面带他们到那边房里坐了,倒茶与他们吃。那几个媳妇子都悄悄的坐了一回,向袭人说:‘等二爷醒了,你替我们说罢。’”很平常的邻里间的关心,因为有“挨打”这突发事件。她们是傍着贾府讨生活的人,临走时不忘交代袭人不能“没掉”了她们的人情。本是善意真情,但“秀”讨好,宝玉可能不大喜欢,露骨。 熟悉的生活模样,谁家有什么事了,大家都关注一下,“远亲不如近邻,近邻不如对门”,常常相互照应着。后来经济发展贫富差距,相处起来有点艰难,各人的想法和看法不同,都怀着一颗揣测的心,循环揣测,把人与人之间的距离越“揣”越远,人情成了无趣的“汉字”。也难怪,古时人只有官位衡量,而今加入了金钱的计较,有口难言。人与人相处的秩序已破坏,既然为人,不可无“情”,呼唤合适的规则。老年人真的需要时常走动,见面问候两句至情尽意,时有独居老人死在家里没人知道的报道,人性里的缺失,得找回,不能完全依赖国家的硬性政策和措施,很多人性,源于自发和自觉。只谈钱和利的人际关系,人性的退化。说到《红楼梦》,除了内容,他们的生活方式已让越来越多的年轻人不明白,仿佛就是一群无所事事的人天天在一起谈白,谈的事情不重复,还有趣,费解。那时大户人家的生活节奏。 也有谈礼物的。且看宝玉生日收礼:“因王夫人不在家,也不曾像往年闹热。只有张道士送了四样礼,换的寄名符儿;还有几处僧尼庙的和尚姑子送了供尖儿,并寿星纸马疏头,并本命星官值年太岁周年换的锁儿。家中常走的女先儿来上寿。王子腾那边,仍是一套衣服,一双鞋袜,一百寿桃,一百束上用银丝挂面。薛姨娘处减一等。其馀家中人,尤氏仍是一双鞋袜;凤姐儿是一个宫制四面和合荷包,里面装一个金寿星,一件波斯国所制玩器。各庙中遣人去放堂舍钱。又另有宝琴之礼,不能备述。姐妹中皆随便,或有一扇的,或有一字的,或有一画的,或有一诗的,聊复应景而已。” 侯门公子人生别具一格,过生日道家佛门都有表示,这些不说了,没经历过见识过,不懂,拣懂的说。就谈宝玉母舅王子腾家的寿礼,桐城传统礼节家婆家为大,母舅家也自然要待外侄子客气点——仍是一套衣服,一双鞋袜,一百寿桃,一百束上用银丝挂面。这些寿礼中,寿桃没见过,其它的晓得。古代做衣服全是一针一线纯手工制作,过生日送人衣服是为人考虑周全,衣服拿到手就能穿。现代做衣机械化,省了不少人力,送人衣服的,关系非同一般。正常情况下,只在大生日(做寿)时才考虑衣服,“三十六”那年有送白衣的,大多只送布,收礼的可以自主安排布料的用途,根据喜好和需要,可做衣可转送人。“挂面”是古老手艺的传统产品,没在北方生活过,不知他们有没有这特产。送寿礼选择挂面,是取挂面“长”意(最长的可达两米),寓意“寿长”,送寿礼时不可或缺,“红包达天下”的今天,面也绝不可少。过生日送鞋袜的也有,以前人们做鞋难,鞋袜既是必需品,又是看得见的暖心。若有人问起来出自谁手,得到夸奖,妥妥的面子;也有心怀鬼胎的妇女在一起谈白,磨到了谁家女儿手巧,很快会招来提亲。重点来了,北方人不讲究,我们讲究的一点细节——送人鞋必须要送袜子。不可忽视,否则闹矛盾。 这些生活中鸡毛蒜皮的小事,说起来没名堂,做到好非一言两语能说详尽。曾经梳耙《红楼梦》,发现作者写了很多时令月节、生老病死的民俗风情,遗憾没有写到生小孩的习俗,比如滚脸蛋、箩里翻身斗里转等。可能作者不是不懂,而是在封建社会男尊女卑的大环境下,尽写女人的这些事会被嘲讽或鄙视,揣度作者隐去实名,除了担心“文字狱”,这是他无法完全放开的一面,写出女人的故事已是“真的勇士”。只提了一句与生小孩有关的小事,第六十一回迎春的小丫头莲花儿找管厨房的柳家的要“炖的嫩嫩的鸡蛋”,柳家的回应:“就是这样尊贵。不知怎的,今年这鸡蛋短的很,十个钱一个还找不出来。昨儿上头给亲戚家送粥米去,四五个买办出去,好容易才凑了二千(“千”字错,“乙卯本”上是“十”)个来。我那里找去?你说给他,改日吃罢。” “给亲戚家送粥米”,这说法已存活了几百年,物质匮乏的古代,可能是送“粥、米”给刚生下小孩的产妇吃,增补营养,到我们已不是这样简单和寒酸了,鸡蛋、红糖、桂圆、红枣,客气的还送上只把两只老母鸡煨汤。 问题来了,请教大家:十个钱一个(鸡蛋),十个钱,在清代是十个铜钱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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