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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无法直面的人生:鲁迅传》(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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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1-5-7 13:42:09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无法直面的人生:鲁迅传》(四)


许广平是广东番禺人,比鲁迅年轻近二十岁。虽是南方人,身材却颇高,好像比鲁迅还要高一些。人也不漂亮。但是,她却是那群女学生中最有才华的一个,对社会运动,甚至对政治运动,都满怀热情。她敬仰鲁迅,也能理解他,对他的追求就更为热烈。你不难想象,当她表白了爱情,又从他那里收获同样的表白的时候,她的心情会多么兴奋。

但是,鲁迅的心情却复杂得多。他爱许广平,但对这爱情的后果,心中却有疑虑。这疑虑还是来自虚无感,它就像一柄锋利的双刃剑,既戳破孝道之类旧伦理的神圣性,又戳破个性解放、“爱情至上”之类新道德的神圣性,它固然锈蚀了鲁迅的精神旧宅的门锁,却也会当着他的面,把他打算迁去的其他新居都涂得一团黑。传统的大家族当然是无价值的,孝道也可以说是无谓的,但那新女性的丰釆,恋爱婚姻的幸福,是不是也是一个幻象呢?鲁迅早已过了“情人眼里出西施”的年龄,再怎样喜爱许广平,也不会看不出她的缺陷。社会又那样险恶,在1925 年,无论北京的学界还是官场,都有一股对他的敌意在蜿蜒伸展,一旦他背弃自己的婚姻,会不会授那些怨敌以打击的口实呢?倘若种种打击纷至沓来,他们的爱情禁受得住吗?在写于这时候的短篇小说《伤逝》中,他把涓生和子君的结局描绘得那么绝望,把他们承受不住社会压力、爱情逐渐变质的过程表现得那么可信,你就能知道他的疑虑有多深,思绪怎样地偏于悲观了。

所以,他最初的行动非常谨慎。他向许广平表明,他无意和她正式结婚,在名分上,他还保持原来的婚姻。这实际就是说,他并不准备彻底拆毁那旧式婚姻的囚室,他仅仅是自己凿一个洞逃走。他也不想马上和许广平同居,因为条件还不具备,还需要做些准备。

首先是钱。为了购置砖塔胡同的房子,他已经欠了朋友800 块钱的债,一直无力偿还;他又才被章士钊革职不久,倘若因为与许广平同居而遭人诟病,打输了官司,那岂不是要落入涓生式的厄运了吗?其次,他也不愿在北京与许广平同居,离母亲和朱安太近,同在一座城中,毕竟不大方便。北京的空气又日渐压抑,后来更发生“3。 18”惨案,搞得他几次离家避难,要想建立一个新的家庭,总得另寻一处安全的地方。

当然,他最担心的,还是和许广平的爱情本身。这里既有对许广平的疑虑,也有对自己的反省。“我已经是这个年纪,又有这么多内心的伤痛,还能够容纳这样的爱情,还配得上争取这样的爱情吗?”“让她这样与我结合,她的牺牲是不是太大了?”“即便她现在甘心情愿,以后会不会后悔?”“她究竟爱我到了什么程度?”……我相信,每当夜晚,他躺在床上抽烟默思的时候,类似上面这样的疑虑,一定会在他心中久久盘旋,去而复返。他面前似乎已经浮出了一条逃离绝望的清晰的生路,但他何时往里走,又怎样走进去,却不容易下决断。

1926 年初春,一个新的机会来了,新任厦门大学文科主任的林语堂,是鲁迅的老朋友,邀请他去厦门大学任教。那里远离北京,邻近广东,不但气候温暖,政治空气也似乎比北京要和暖得多,每月又有400 块钱的薪水,正是一个适合开始新生活的地方。鲁迅欣然应允,就在这一年 8月离京南下,适逢许广平要回广州,便一同动身。

但是,尽管有这么合适的机会,又是与许广平同行,他仍然不作明确的计划。他只是与许广平约定,先分开两年,各自埋头苦干,既是做一点工作,也为积一点钱,然后再做见面的打算。U‘你看,他还是用的老办法,当对将来缺乏把握、难下决断的时候,就先将决断往后推,拖延一阵子再说。P116

一个多月以后,他更明白表示:“我对于名誉,地位,什么都不要,只要枭蛇鬼怪够了”<2‘,这所谓“枭蛇鬼怪”,就是指许广平。

正在他终于确信了许广平的爱情的同时,广州的中山大学接连来信,热情地邀他去担任国文系的教授和主任。这无疑从另一面增加了他的勇气。人世间不但真有值得信赖的爱情,他自己也还有可以阔步的生路,无论从哪一头看,他的境况似乎都比涓生好得多,在争取新生活的方向上,他确乎应该试一试了。

从事后的旁观者的眼光看,这自然是又有点陷入错觉了,但是,一个刚刚开始全身心浸入爱情的人,多半会情不自禁地把整个世界都看成玫瑰花,会以为自己一拳便能打出个新天地,鲁迅的这·-—,-,一一/</口u一爭.暖鼦玎出个新天地,&#16503;,D“,Jo有靠这样的错觉,才能够摆脱它的羁绊吧。

他终于下定了决心。1927 年 1月到广州,住进中山大学之后,即 由许广平陪伴在旁,即便有客来访,她也并不回避。十个月之后他到上海,更在虹口的景云里租了一幢三层的房子,与许广平公开同居。在旧式婚姻的囚室里自我禁闭20 年之后,他总算逃出来了。P121但鲁迅毕竟不是十七八岁的小伙子了。1927 年旧历初三,他和许广平等人漫步越秀山,当踏上一个小土堆时,也许是想表现一下自己的身手还健,他执意要从那土堆上跳下来。他是跳下来了,却扭伤了脚,半天的游兴,就此打断。这脚伤还迟迟不肯痊愈,半个月后他去香港做演讲,还是一拐一拐的,走得很费力。不知为什么,每当读到他在广州的那些激昂的言辞,我总要想起这件事,它似乎是一个象征,既表现了他的心态的活泼,更表现了他的心有余而力不足。他45岁才尝到爱情,以当时人的一般状况,已经太晚了,他无法像十七八岁的小伙子那样忘情地拥抱它。在整个1920年代中期和晚期,他常常都情不自禁地要用恶意去揣测世事,要他单单在争取个人幸福的事情上卸下心理戒备的盾牌,他实际上也做不到。因此,即使他决意和许广平同居了,即便他努力显示一种勇敢的姿态,他内心还是相当紧张。P126

从某种意义上讲,鲁迅和许广平相爱而终于同居,在上海建立新的家庭,是他一生中最有光彩的举动之一。正是在这件事情上,他充分表现了生命意志的执拗的力量,表现了背叛传统礼教的坚决的勇气,表现了一个现代人追求个人自由的个性风采。但是,也恰恰在这件事情上,他内心深处的软弱和自卑,他对传统道德的下意识的认同,他对社会和人性的根深蒂固的不信任,都表现得格外触目。人一旦相信爱情,就不再是一个虚无主义者,鲁迅能够打开一个缺口,也就应该可以冲出“鬼气”的包围:如果这样来看,他和许广平的同居就正显示了他对自己命运的一次重大的胜利。但是,他在冲出包围的途中,要经历那么多的犹豫和权衡,这会不会使他终于争取到手的幸福,不知不觉就变了味呢?男女爱情,这本是为人的一项基本乐趣,倘若你必须耗费那么长的生命,经历那么深的痛苦,才能够获得它,你还能说它是一项乐趣吗?用太多痛苦换来的幸福,它本身已经不完全是幸福,它甚至很容易变成一笔债,将承受者的脊梁压弯。因此,一想起鲁迅硬拉许钦文同眠一室的情景,我先前那因他们同居而产生的欣喜心情便迅即消散。鲁迅是获得了胜利,可恰恰是这个胜利,宣告了他可能难得再有真正的胜利。P129

还有更卑琐的搅扰在等着他呢。他初到景云里,是住在23号,周围非常嘻杂,尤其到晚上,唱京戏的吊嗓子声,搓麻将牌的哗啦声,赢了钱时的重敲台面和哈哈大笑声,经常是彻夜不停,使惯于夜间作文的鲁迅每每掷笔长叹。他家后门相对的,是一位名律师的家,这人有一个十四五岁的儿子,仗着父亲的威风,屡次向鲁迅家的厨房扔石头;鲁迅向那律师告状,不料小无赖的气焰更高,公然在鲁迅家的门上撒尿、画乌龟。鲁迅没有办法,就搬到景云里18号,避开那户邻居.那小无赖却不罢休,竟在夜里偷偷将浸透煤油的引火纸扔进鲁迅家,简直就是要放火了!堂堂鲁迅,竟会碰上这样的事!P138

我特别注意到 1927 年 7月,他答复一位署名“有恒”的读者的信,这是他在思想上返回抄碑时候的一份详尽的宣告。他说,他对青年的“妄想”已经破灭,互相残杀的“血的游戏”已经开头,他甚至看不出它会收场:他当初甘心蛰伏,不就是出于这种对将来的严重的绝望吗?他又提出一种“醉虾”的说法:

中国的筵席上有一种“醉虾”,虾越鲜活,  吃的人便越高兴,越畅快。我就是做这醉虾的帮手,  弄清了老实而不幸的青 年的脑子和弄敏了他的感觉,使他万一道灾时来尝加倍的苦痛,  同时给憎恶他的人们赏玩这较灵的苦痛,  得到格外的享讯。(J)

这不也正是十年前他那个“铁屋子”的论断的翻版吗?他还发现,他先前的呐喊“其实也是无聊的”,它并不真能够触痛社会和民众,否则,“几条杂感,就可以送命的”,因为“民众的罚恶之心,并不下于学者和军阀”<2‘。这就更是他那“愚民的专制”论的大发挥了。历史,将来,思想启蒙。民众:在这些基本的概念上,他现在全都退到了绝望和虚无感一边。《野草》里还有寻找希望的宣告,有一掷“迟暮”的誓词,他现在是比写《野草》的时候更沮丧了。P143

概括起来,他这些演讲主要说了四个意思。第一,知识分子和文艺家的特性是敏感,“他确能替平民抱不平,把平民的苦痛告诉大众”,“文艺家的话其实还是社会的话,他不过感觉灵敏,早感到早说出来”;除此之外,他们并无实际的力量,“有了思想,就会没有勇气了”,“孙传芳所以被赶走,是革命家用炮轰掉的,决不是革命文艺家做了几句‘孙传芳呀,我们要赶掉你呀’的文章赶掉的”。第二,唯其敏感,要说话,知识分子和文艺家必然会与统治者和政治家发生冲突,“知识和强有力是冲突的,不能并立的”;“文艺和政治时时在冲突之中”;“政治家认定文学家是社会扰乱的煽动者,心想杀掉他,社会就可平安”。第三,既然有这样的特性,又为当权的政治家所厌恶,那就无论在什么社会,知识分子和文艺家总是要痛苦,要遭难的,“他们对于社会永不会满足的,所感受的永远是痛苦,所看到的永远是缺点”;“文学家的命运并不因自己参加过革命而有一样改变,还是处处碰钉子。现在革命的势力[指北伐军J已经到了徐州,在徐州以北文学家原站不住脚;在徐州以南,文学家还是站不住脚,即共了产,文学家还是站不住脚”。第四,既然如此,知识分子和文艺家的存在意义是什么呢?他们可以使社会热闹起来,“他们预备着将来的牺牲,社会也因为有了他们而热闹”,“社会太寂寞了,有这样的人,才觉得有趣些。人类是欢喜看看戏的,文学家自己来做戏给人家看,或是绑出去砍头,或是在最近墙脚下枪毙,都可以热闹一下子”“‘。P149

于是鲁迅明明在4月份就辞去了中山大学的全部职务,人也已经搬出了大学,却依然收下学校当局送来的5月的薪水,并且对朋友说:“中大送五月的薪水来,其中自然含有一点意思。但鲁迅已经‘不好’,则收固不好,不收亦岂能好,我于是不发脾气,松松爽爽收下了。”“‘于是他到上海之后,明明已经对国民党深感失望,却依然从1927 年 12月开始,从南京政府大学院[即教育部]领取每月300 元的“特约撰述员”薪水。一年以后,这笔钱改为“教育部编辑费”,他照领,甚至后来和国民党政府公开对立了,他也还是照领,一直领到1931 年 12月。借用他的话说,这应该也是“不好”的事,虽然是大学院院长蔡元培主动提供的钱,它毕竟是国民党政府的官俸。你看1929 年 5月,许广平写信告诉他收到了这个月的钱:“中央行那张纸,今天由三先生托王[鲁迅三弟周建人的妻子王蕴如]去转了一个地方,回来的收据,放在平常的地方一起了”(2’,用词如此隐晦,处置又如此小心,连转账都要借弟媳的名义,后来印行《两地书》时,更把这段话全部删去,就说明他自己也明白这个“不好”。可他仍然按月收受:那种看破了“义”的虚,  :fc:…。IN/,安:Z 1 0D){竭dR}\产 暑目夏天,他更对一位朋友说:“处在这个时代,人与人的相挤这么凶,每个月的收入应该储蓄一半,以备不虞。”后事V一霤舌僖 “;巴从么都是假的,积蓄点钱要紧!”这样说的时候,神情还很激动。“‘

就性情讲,鲁迅其实是个手很松的人,不说他对家人的长期资助,譬如直到晚年,每周六周建人夫妇去他家吃完晚饭回法租界的家的时候,他都坚持由他付出租车费。<2‘就在他劝人“积下几个钱”的1927 年,他也不止一次地拿出钱来,帮助陷于困厄的青年人,那位“有恒”便是其中的一个。因此,他这些似乎是极端重视物质实利的言行,正从另一面证实了“鬼气”在他内心的再次获胜,它竟能将一个在广州那样热烈地讴歌希望的人,这样快就逼人了“刹那主义”的精神死角。P152

鲁迅怎么办?  1925 年,他曾对许广平说:

走“人生”的长途,最易遇到的有两大难关。其一是“歧路”,倘是墨翟先生,相传是恸哭而返的。但我不哭也不返,先在歧路头 坐下,歇一会,或者睡一觉,于是选一条似乎可走的路再走,……其二便是“穷途”了,  听说阮籍 先生也大哭而回,我却也像歧路上的办法一样,还是跨进去,在刺丛里姑且走走。F:,

这话说得很实在。墨翟和阮籍,都是走了回头路,鲁迅内心的“鬼气”,也正是要拉他往回走,退回十年前那绍兴会馆式的生活。索性回到家中,关上窗户,背对社会上的喧嚣,选一样自己合意的事情,坐下来静静地做——在整个1920 年代晚期,这样的生活一直诱惑着他,直到 1929 年初夏,他还在犹豫,是否该“暂且静静,做一部冷静的专门的书”<2‘。

但是,他其实并不能退回去。十年前他形同单身,现在身边却有了许广平,这位倔强的姑娘之所以会追随左右,可不只是出于一般的男女爱情,她首先是敬服他对黑暗社会的决绝态度,才接着生出了爱慕之情。也就是说,他们的相爱建立在鲁迅作为一个启蒙先驱的基础之上,景云里23号的新家庭,是不允许他将它当成北京的绍兴会馆的。更何况,鲁迅自己也不愿意退回去,否则等于向失败屈膝,承认这些年来的挣扎都毫无意义,像他这样性格的人,怎么能甘心?只要有一线机会,他就不愿意往回走。P158

既不愿转身,那就只有如他自己所说的,先坐下来歇一会,再抬脚跨步,“姑且走走”了。事实上,他回答“有恒”的那封信的最后一段,已经说出了“姑且走走”的大致方式:

我觉得我也许从此不再有什么话要说,恐怖一去,来的是什么呢,  我还不得而知,  恐怕不见得是好东西罢。但我也在救助我自己,还是老法子:一是麻痹,二是忘却。一面挣扎着,还想从以后淡下去的“淡淡的血痕中”看见一点东西,  誊在纸片卜  f,,

这真是非常精确的自我预言,他生命的最后九年间的大致的生活状况,几乎全包括在这段话中。其实是没有什么话可说,却仍挣扎着要在纸上写一点东西,这正是他在1930 年代的基本姿态;他赖以维持这姿态的两支最顺手的拐杖,也正是“麻痹”和“忘却”。P158

正因为是身不由已地陷入与政府对抗的险恶处境,这处境对鲁迅心理的影响就特别大。他的精神世界,本来是常常并排供着两尊神,一个要他注重实际,把眼前的功利奉为第一;另一个却要他超越世俗,向上下左右追间人生的根本意义。在很长一段时间,他一直不知道该皈依哪一尊神,总是在其问犹豫徘徊。身遭严重的压迫时,狭隘的功利意识就膨胀起来,1925 年他甚至说:“若今日者,则我以为只要目的是正的,……即可用无论什么手段。”“‘可在另外一些时候呢,他又很知道人该有更为宽广的人生视界,于是他就说诗人应该有博大的心灵,能感受人间、天国和地狱这三界的大痛苦和大欢乐,又说真正的知识分子永远是痛苦的,因为他看到的永远是缺陷。倘说他那些启蒙主义的呐喊的冲动,常常将他赶到前一尊神的座下,他碰壁之后的种种怀疑和悲观,又会将他拉回到后一尊神的面前。

可是,从1930 年代初开始,与官方直接对抗的处境却不允许他再这样两边摇摆了:强大的敌人正对你虎视眈眈,它随时可能猛—-…。。G真,幽iIq 4;瀨/\日,J以人止KV你尻倪酬Lf/L,乙阳“I i,+㈡一哀也罢,小说家的想象也好,知识者的怀疑也罢,统统只能抛开去,你先得集中全力来对付眼前的敌情!我相信,任何人处在鲁迅那样的境遇,都会本能地向自己提出这一类警告吧。随着他和国民党官方的关系越来越紧张,这种凡事都以眼前利害为重的权衡方式,就自然会逐渐挤开其他的权衡方式,独占他的头脑。无论什么事,只要能帮助他渡过眼前的险恶处境,他现在都愿意做了。P16在鲁迅的观念中,民众除了以被统治者的身份,与统治者构成一对反义词,更以自己的不识字,和知识者构成一对反义词。因此,他改变了对民众的认识,也就势必改变对知识阶级的认识。你当然还记得,在1920 年代中期,他是怎样谈论知识分子和革命的:他把知识分子看成一种特殊的人,他断定他们和一切权势都有不可调和的矛盾;他常常举出叶赛宁和梭波里作为例子,向人证明知识分子对革命的必然幻灭,每当讲述到这种幻灭,他总是掩饰不住自己的同情。可到 1930 年代,他的立场有了明显的移动。在左联的成立大会上,他警告那些年轻作家:“对于革命抱着浪漫谛克的幻想的人,一和革命接近,一到革命进行,便容易失望。”“‘然后又举出叶赛宁的例子——他对叶赛宁的悲剧的解释,已经和此前不一样,不再是归因于革命的残酷,而是归因于他自己的“浪漫谛克”了。1930 年底,他又对两位向他求教的年轻人说:“别阶级的文艺作品,大抵和正在战斗的无产者不相干。……例如也是法国人的波特莱尔,当巴黎公社初起时,他还很感激赞助,待到势力一大,觉得于自己的生活将要有害,就变成反动了。”<2’这就更进一步,不但说叶赛宁们咎由自取,还指他们的幻灭是对于革命的“反动”;说这些话的时候,他分明已经站到那使知识者痛苦的势力一边了。这也是没有办法。叶赛宁之所以对革命失望,很大一个原因,就是感受到了无理性的非知识者的残暴,事实上他自己就并非自杀,而是被人拷打以后吊起来,伪装成自杀的。鲁迅并不知道这个真相,他只是照自己处境的需要来立论,既然已经替苏俄的革命辩护,替这革命的残酷辩护了,他就只能把对叶赛宁的同情统统收起来。



吴砺

2021.5.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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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砺,桐城人,生于1963年,1979年就读中国科技大学物理系。大学毕业后在中国科学院从事科研工作,1997年曾在美国加州理工学院任访问学者,其后在硅谷工作。回国后一直在公司从事研发工作,已申请了五百多项国内外专利,并于2004年由海峡文艺出版社出版过第一本散文集《西海岸之》。2011年由中国文联出版社出版散文集《瞬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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