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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都童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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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姑是我们村里一位美丽的姑娘,按辈分是姑婆,年龄上,相当于大姑姑。大家都跟着大人胡乱喊南姑。
记得小的时候,跟一群小伙伴在大稻场,用树枝在地上画大大的格子,然后跳田。
南姑直直走过来,她穿着一身土布蓝衣,裤管袖管都宽大,都偏短,倒是有些味道。齐耳短发卷曲蓬松,眼睛大而亮,看着前方,嘴巴里念着什么,两只手绞在一起,抠着指甲。
她看看远方,又看看手,不顾小孩子一片叫声,从格子里走过,把格子里的瓦片也踢踏一边去了。
大家一起喊:“孬子,快走!”她置若罔闻,有人去推她,她反而站住,有人拿小石子砸她的腿,她跳了一下,“哎呦”一声,回头看看自己的腿,又站住。
有大人来喝住我们,说:“她又不打人,不要欺负她,雷会劈头的。你们还要喊她姑奶奶的呢。”
一会儿,南姑的妈妈就踮着小脚过来了。
南姑的妈妈瘦小精干,小脚,下边的裤腿扎在绑腿里,蓝色满襟大褂在身上晃荡,头发盘成一个小圆髻贴在后脑勺上。我们喊她洪太奶奶。
洪太奶奶对大家笑着,说:“我小南,一转眼就跑出来了。”走上前,拉着女儿的胳膊,柔声说:“南,回家吃饭。”
几个小媳妇小婶子远远看着,都说:“那南姑也有四十多岁了吧?看脸皮一点没有松呢,长得真不丑,可惜了。”
听他们窃窃私语,南姑是小时候高热,然后吃了什么药,后来成了孬子。年轻的时候,也有不少保媒的,毕竟,她是人畜无害的。
那时候的南姑,身材挺拔,婷婷玉立,皮肤白皙,眼睛亮又大,头发自来卷,一身粗布衣服,一点不俗气。
洪太爷那时候正生病,家里还有几个妹妹,一个弟弟,吃的都顾不上,有人出彩礼聘南姑,太奶奶想了很久,看看躺在床上的丈夫,看看一屋子小的,答应了。
人家把南姑拉出了门,南姑抠着手指,看看天,往村外走,太奶奶跟着,泪如雨下。
在村口,南姑有点迟疑,扭了一下,她没有出过村子,后面的洪太奶奶撕心裂肺地喊了一声:“我的南!”
南姑站住了,双手扣在胸前,回头应了声:“妈。”
太奶奶哭着扑上去,把南姑领回家了。
“我宁愿我们俩一起苦一辈子,我也要看着她,守着她。好好的人到人家还有被糟践的,我的南有苦不会说呀。”
洪太奶奶谢绝了一切媒人,也不听人家的说辞,把女儿留在身边:“有我在,我小南就在,不会受欺负。”
日子挣扎着,妹妹们出嫁了,弟弟也要成家了,父亲病逝了。
别人家日子都好些了,南姑的弟弟拖着一家子挣扎,连娶亲都难。
南姑的弟弟有时候带南姑下地干活,南姑常常站着抠着手,望望远方,看看手。
弟弟生气,叫着:“南姐,南姐,快点!”南姑不应,久久不动,弟弟上前就一脚把她踹倒,南姑“哎呦哎呦”叫着,从地上爬起来,又站那里抠手。
太奶奶晚上看着南姑身上的青紫,轻轻抚摸着,南姑龇牙咧嘴,太奶奶就含着泪。对儿子,她也没有说一句埋怨的话。
娶回了媳妇后,洪太奶奶就带着南姑做家务,种菜园。太奶奶手挎着篮子,和南姑抬水抬粪浇灌菜园,南姑卸了扁担,让扁担靠在怀里,站在路边,抠着手,看着妈妈一瓢一瓢地浇灌。
太奶奶有时候停住了和人拉呱,南姑也停住,仔细抠着手。太奶奶看看女儿说:“作孽哟,我要是先走了,怎么办?”南姑连穿衣都不知道,女人的生理期都是妈妈料理的。
晚年的太奶奶得了食道癌,也没有治疗,后来瘦成一把把,在家躺着,南姑在旁边坐着抠着手。
太奶奶难受的时候,在家里找出药,倒了两小杯,递一杯给女儿,南姑就拿了,大概觉得味道不好闻,咕噜了一下,没有喝,回头看看母亲,眼神清澈。
太奶奶哭了,打掉了杯子。忍着痛,把屋子,衣服清理干净。这样走,对不起儿子,这样拖着,也对不起儿子。
过了三个月,太奶奶拉着南姑的手,恋恋不舍地闭上了眼睛。南姑,一直坐在母亲身边,牵着母亲冰凉的手,忘记了抠手,也没有动弹。
南姑没有了母亲,不再在村子里转悠,只在在家门口,望望天,抠着手,偶尔回头看看大门,等着母亲出门。
一个月后,南姑站累了,在门口坐了下来,打起了瞌睡,就睡过去了,都说南姑好有福气,是太奶奶回来了,太奶奶把女儿南姑带走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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