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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二手时间》(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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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1-6-24 10:50:12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二手时间》(四)



我很长时间…。,都是一个斯大林时代的女孩。是的,这是事实,一直伴随着我,伴随着我们……没有那种生活,我就会双手空空;失去一切,我就会像个乞丐!我曾经为我们的邻居瓦尼亚叔叔而骄傲,他是个英雄人物!他从战场回来,失去了双腿。他常常坐在一个自制的木头轮椅上,在院子里荡来荡去。他叫我“我的玛格丽特卡”,他给院子里所有人修补靴子和鞋子。他喝多了就唱歌:“我亲爱的兄弟姐妹/我英雄般在战场上搏斗……”斯大林去世几天后,我去瓦尼亚叔叔家,却听到他说:“思,小玛丽……这家伙终于咽气了。”他怎么会这样说我的斯大林!我夺回了靴子说:“您怎么敢这样说?您是英雄啊!是得过勋章的!”经过两天思考,我做出了决定:我是少先队员,就是说,我必须到内务部去检举瓦尼亚叔叔。我写了一封揭发信。那时候绝对是认真的……真的!就像帕夫利克,莫洛佐夫Iou –样……我连自己的父亲母亲,都是可以揭发的……真的!我已经准备好了!我从学校回来时,却看到瓦尼亚叔叔喝醉酒躺在大门外。他自己弄翻了轮椅,就爬不起来了。我开始可怜他了。

我就是这样一个人……我坐在那儿,把耳朵都紧靠着扬声器,听每个小时广播一次的斯大林同志健康报告,边听边哭,真心难过。那时候就是这样!真的!那是斯大林时代,我们都是斯大林的人……我的妈妈来自贵族家庭,革命爆发前几个月她嫁给了一个军宫,后来他曾在白卫军中作战。他们在敖德萨分手了,他和邓尼金的残部流亡到海外,而妈妈不能离开瘫痪在床的母亲。她被“契卡”作为自卫军的妻子抓走了。负责这个案子的调查员爱上了妈妈,想法把她救出来了,但是强迫妈妈嫁给他。那人经常工作之后喝得酩酊大醉,回家后用左轮手枪枪柄打妈妈的头。后来那人忽然消失了。这就是我的妈妈,一个美女,热爱音乐,通晓多种语言,对斯大林爱到头脑发昏。如果爸爸有时对什么事情感到不满,也会威胁爸爸:“我会到区委去告诉他们,你是个什么样的共产党员。”说到我爸爸…….爸爸早年参加革命,在1937年遭到镇压,不过很快被释放,因为在当时的布尔什维克高层中有个人是他的老相识,替他说了话,给他保释出来。但是爸爸再没有恢复党籍,他不忍受这种打击。他在监狱里被入打掉了牙齿,打破了脑袋。但是爸爸仍然没有改变,依然认为自己是一个共产党员。您给我解释一下这个……你认为他们都是傻瓜?天真?不,这都是些受过良好教育的聪明人。妈妈读莎士比亚和歌德的原著,爸爸毕业于季米里亚夫农学院。勃洛克、马雅可夫斯基、伊涅萨·阿尔曼德co“都是我的偶像,我的理想。他们的作品伴随我成长……(深思)p107

我错过了很重要的时刻。这一天是如何开始的?那天早上我是被妈妈的哭声惊醒的。妈妈问爸爸:“这个紧急状态是怎么回事啊?你觉得他们会对戈尔巴乔夫做什么?”外婆从电视前跑到厨房听广播:“谁都没有被捕吗?没有开枪吗?”外婆生于1922年,她一辈子看够了杀人、被杀和抓人捕人。一辈子就是这样过来的。外婆不在了以后,妈妈才给我讲述家庭的秘密,幕布这才揭开……     1956年,他们把外公从劳改营释放,带回来交给外婆和妈妈时,他只剩下一副骨头架子了。他是从哈萨克斯坦劳改营出来的,有人陪同他回家,他病得很严重。她们都不敢承认这是父亲、这是丈夫,因为害怕……她们对外只说,他只是个远亲,和我们家没什么关系。一起生活了几个月后,她们把外公送到医院。在那里,他上吊自杀了。得知这些家史后,我需要……现在我需要的是在这些往事的伴随下生活下去,带着这些知识生活下去,我必须理解这些……(重复)要和这些历史一起活下去。我们的外婆最害怕出现新的斯大林和战争,她一生都在为应付逮捕和饥荒做准备。她在窗台上摆上子,在里面种大葱;她总是熬一大锅白菜,买很多糖和油储备起来。我们的阁楼上堆满了货品和粮食。她总是教训我:“你别说话!闭上嘴巴!”我在中学从来不说话,在大学也不说话……我就这样长大的,在这样的人群中。我们没有理由喜欢苏维埃政权。我们全家都拥护叶利钦。可是我女友的妈妈不放她离开家门:“除非从我的尸体上踏过去!你难道不知道一切都会变成原样吗?”我们存声舅巴人民友谊大学学习。那里有来自世界各地的学生,他们中许多人学习,只是带着这样的认识:苏联是巴拉莱卡琴和原子弹的国家。我们却为此感到难堪。我们还想生活在另一个国家呢……p115

一在德国,我们走进一间房子,壁橱里面有很多精美的外套和内衣,还有女人的首饰细软、成堆的餐具。战前我们都被告知,他们生活在水深火热的资本主义制度下。但我们只能默默地看着这一切,悄悄试试德国打火机或自行车。按照苏联法律第五十八条,一不小心就会被控“反苏宣传”罪。在非常短的一段时间里,当局允许我们往家里寄包裹:将军可以寄十五公斤,军官可以寄十公斤,士兵可以寄五公斤,邮局都挤爆了。妈妈写信来:“不要再寄包裹了。你那些包裹会毁了我们的。”我给他们寄的是打火机、手表、一块丝绸,还有很多巧克力,他们还以为巧克力是肥皂……

——从十岁到八十岁的德国女人,一个都没放过!  1946年在那个地方出生的人,全都是“俄罗斯人民”。

——战争会勾销一切,已经勾销了一切…,.

——这就叫胜利!胜利了!整个战争期间,人们都在幻想战后将会过上美好的生活。一连庆祝了两三天,可是之后就要开始找吃找穿了,人还是要生活的。但什么都没有。人人都穿着德国旧军装,无论是大人还是孩子。衣服都是补丁摞补丁,发下来的口粮只有小土豆,领粮食的队伍有几公里长。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暴戾之气,人们动不动就会杀人。

一我记得,有天到处都是轰隆隆的声音……那是大批残废军人坐在自制的平板车上成群结队地四处游荡,把桥上的鹅卵石路面轧得震天价响。他们都住在地下室或半地下室里。他们喝醉后就躺在排水沟边,到处乞讨,用军功章换伏特加。他们请求排队领食品的人:“给我买一个面包吧。”排队的都是一些身心疲惫的女人:“你还活着呢,我的那位都已经躺在坟墓里了。”说着就把他们轰走。当生活有所改善了,人们就开始鄙视残废军人。没有人愿意回忆战争。大家开始忙碌于日常生活,而不是战争。后来有一天,这些聚众的残废军人都被押送到城外去了。警察抓住他们,像扔猪崽一样扔到汽车上。他们就大声骂娘,像猪崽一样尖叫……

——我们市里有一座荣军院,里面都是些缺胳膊少腿的年轻人,每个人都有军功章。上面允许他们住到居民家里去,这是政府的决定。周围的女人们早就渴望男人的爱抚了,纷纷赶去接他们:有的推着独轮车,还有的推着童车。女人们都希望家里有些男人的气味,希望院子里的晾衣绳上面挂着男人衣衫,所以她们很快就把男人都抢回家去了。但是这些人不是玩具,这也不是在拍电影。你试试和这种男人相爱一下吧,他们很凶恶,容易受伤害,他们知道女人会背叛他们。

——这就是胜利的日子……p234

虽然周围就是战争,但我们很幸福。婚后过了一年夫妻恩爱的时光,然后我怀孕了。我们家离火车站很近,经常有德国军列开往前线,德国士兵都是年轻人,开朗快乐,经常高歌。他们看到我就喊:“姑娘!我的小姑娘!”冲我们笑。渐渐地,经过的年轻人越来越少,上年纪的越来越多。德国兵们曾经很快乐,但是越来越沮丧,后来就没有快乐了,因为苏联军队开始接连取胜。我间丈夫:“伊万,我们会怎样?”他回答说:“我手上没有沾过血,也从来没有打死过一个人。”(沉默)我的孩子对此一无所知,我从来没有和他们说过。也许,在最后时刻,在临死之前,我会说一件事:爱情,它是毒药……

距离我们家隔着两幢房子住着一个小伙子,也很喜欢我,以前总会邀请我去跳舞,而且只和我共舞。“我陪你回家吧。”“我有伴儿了。”他也是个帅哥……他进了森林,参加了游击队。有人说,看见他戴着一顶有红色丝带的库班帽。一天夜里,有人敲门。“谁?”“游击队。”这个小伙子和一个年纪大些的人进来。我这位追求者这样开口道:“你过得怎么样啊,警察太太?我早就想拜访你了。你老公哪儿去了?”“我怎么知道?他今天没回来,大概留在警备队了。”他突然抓住我的胳膊,把我推到墙上:“你这个德国人的玩物、床垫子……你选择了德国人的走狗、富农狗崽子,和他狼为奸。”他好像在从口袋里掏手枪。我妈妈跪倒在他们面前:“打吧,小伙子,开枪打我吧!我和你们的妈妈从小就在一块儿玩。就让她们以后去哭吧。”妈妈的话不知怎么就对他们起了作用。他们两人说了几句什么,就走了。(沉默)爱情,是很苦很苦的……

前线离我们村越来越接近,每天夜里都能听到连续不断的枪声。有天夜里,客人又来了。“谁啊?”“游击队。”我那位追求者又进来了,旁边还有一位……这个追求者给我看他的手枪:“我就是用这支枪杀了你的丈夫。”“这不是真的!这不是真的!”“现在你没有丈夫了。”我真想杀了他……我……我扑上去抓他的眼睛……(沉默)第二天早晨,别人把我的伊万送回家来了。他躺在雪橇上,盖着军大衣,闭着眼睛,孩子一样单纯的面孔。他没有杀过任何人….,我相信他!到现在我也相信!我在地上打滚,号叫。妈妈怕我精神失常,宝宝死在肚子里或生出来异常,跑去找女巫斯塔薛。“我知道你的烦恼,”斯塔萨对妈妈说,“但我无能为力。让您女儿去祈求上帝吧。”她还教我们怎样祈求:在给伊万送葬时,我不能和所有人一样走在棺木的后面,而应该走在棺木的前面,就:这样穿过村,一直走到墓地……那时候战争已经快结束了,许多男人都跑到树林里参加了游击队。每一栋房子里都有人死去。(哭)我就按照女巫说的那样……走在一个警察的灵柩前面,一直走在前面,妈妈走在后面。全村人都从小木屋中出来,站在篱笆门外,但没有人说一句恶言,大家都是一边看着我们一边哭。

苏维埃政权回来后,杀死我丈夫的那人又来找我了……—他是骑着马来的:“他们已经注意你了。”“谁?”“还有谁?政府嘛。”“我已经无所谓了,死在哪里都一样,让他们把我赶到西伯利亚去吧。”“你是怎么做母亲的?你还有个孩子。”“你知道那是谁的孩子……”“让我来照顾你和这个孩子吧。”就这样,我嫁给了他,嫁给了这个杀害了我丈夫的凶手。我为他生了一个女儿……(哭泣)他对两个孩子都一样疼爱:我的儿子和他的女儿。我不会诬陷他,但我……我确实…。.我身上总是青一块紫一块,满身血痕。他总在夜里打我,早上又跪着请求我宽恕。痛苦一直在折磨着他,就是对死者的嫉妒……每天早上,人们还都在睡觉,我就起身了。我必须在他醒来之前起来,避免他要抱我……到了晚上,家家户户的灯都熄灭了,我还在厨房里,厨具被我擦得锃亮,我必须等他睡着之后再进去。我就这样和他过了十五年,后来他患了重病。他是在一个秋天死去的。(哭泣)我没有罪,我并没有希望他死,是他的时间到了……大限到了。他本来一直面对墙躺着,却突然转过身问我:“你爱过我吗?”我一言不发。他笑了,就像那个深夜他给我看枪的时候一样:“我爱了你整整一辈子。实在太爱你了,所以当知道我要死了的时候,我就想杀死你。我向雅什卡(我们的邻居,专门做兽皮生意)要了毒药。想到我死后你又会跟别的男人,就让我受不了。你太美了。”

他躺在棺材里,仿佛在笑……我不敢靠近他,但按照习俗必须亲吻他一下。P241

他是个面包箱子……只要一看到面包,他本能地就想吃。无论有多少面包,都不能剩下。都是必须吃的。吃啊吃啊,他可以有多少吃多少。我起初还不理解……

他给我讲他在中学时的故事。在历史课上,他们打开课本,在图哈切夫斯基元帅和布柳赫尔元帅的照片上都画上监狱的栅栏,这是校长下令做的。那时,同学们一边唱歌一边嘲笑他,好像游戏一样。下课之后同学们还打他,在他后背用粉笔写上“人民公敌的儿子”。

朝那边走一步,他们就会开枪;跑到森林里去,野兽就会把你撕碎。在劳改营木板房里,夜里可以杀掉自己人。就这么简单,抓住就砍死。什么话语也没有,什么都不说……这就是劳改营,每个人都只顾自己。我应该会理解这些……

冲破列宁格勒大围困之后,他又遭遇了另一种人的围困。个个瘦骨嶙峋,简直没有了人样……有人因为私藏死去母亲或孩子的每天五十克粮食卡而被投入监狱,判刑六年。有那么两天,劳改营里寂静得可怕,连监狱看守们都一声不响……

有一段时间他在锅炉房干活,这是有人暗中救助已经精疲力竭的他。锅炉工以前是莫斯科大学的哲学教授,格列布帮他用独轮车运送木柴。他们还常常争论起来:一个能背诵普希金诗歌、听巴赫音乐的人,也能枪杀手无寸铁的人吗?

为什么就是他?偏偏就是他?俄罗斯女人都爱寻找这类不幸的男人。我的奶奶曾经爱上一个人,但是她的父母要她嫁给另一个。可是她实在不喜欢那个人,不愿意嫁给他!主啊!于是,她决定当教堂里的神父问她“你是不是自愿”的时候,说出否认的回答。不料神父当天喝高了,在仪式上忘了提问既定问题,却说了句:“你可不能伤害他,他在战争中被冻掉了双脚。”这样一来,她就只能嫁给那个人了。我奶奶就这样接受了我爷爷,过了一辈子,虽然她从来没有爱过他。这对后来我们一家人的生活是个很重要的开篇……“你可不能伤害他,他在战争中被冻掉了双脚。”那么我妈妈是否幸福呢?说起妈妈……我爸爸是1945年从战场上回来的,浑身是伤,精疲力竭,还因为受伤而重病缠身。这就是我们的胜利者们!利者的日子到底是怎样过来的。自从爸扰经常以泪洗面。胜利者们要经过许多年才能够进入正常的生活,习惯正常的生活。我记得爸爸说过,起初他们听到“我们烧水洗澡”和“我们去钓鱼”这些话时,都会发疯。我们的男人都是蒙难者,他们全都带着创伤,是在战场上、在监狱中或是在劳改营中受到的创伤。战争和监狱,这是俄语中两个重要的词汇。是俄语特有的!而俄罗斯女人从来就没有过正常的男人。她们一直在给男人医病。她们既把男人当作英雄照顾,又当作孩子爱护。她们拯救了男人。一直到今天,她们仍然在承担这个角色。P251

他知道是谁告发了他。一个男孩子,和他同在少先队之家的一个小组。也许是他自愿的,也许是有人逼他写了那封检举信:格列布咒骂斯大林同志,为他的父亲,一个人民公敌辩护。在审讯过程中,调查员向他出示了那封信。格列布后来一辈子都在害怕,害怕那个告密者知道他已经知道了一切……当别人告诉他,那个人生了一个先天残疾的孩子时,他感到很恐惧——难道这就是报应吗?后来的事情是这样:我们有段时间还是邻居,经常在街上相遇,在商店里面互相打招呼。格列布死后,我把这件事告诉了我们共同的一位朋友,她还不相信:“是他?这不可能,他总是说格列布怎么怎么好,说他们从小就是好朋友。”我明白了,我应该保持沉默。是的……给人知道这件事是很危险的,格列布懂得…..劳改营的难友们很少来我们家,他也从来不找他们。可是每当他们出现在我家里,我就感觉自己像一个陌生人,他们是从我没有去过的一个地方来的。他们对那里知道得比我多得多。我发现他一定还有过别的某种生活……我明白,女人更容易承认,因为在身体里的深处,她对于暴力有所准备,甚至性行为本身……女人每个月都重新开始一次新生,这是周期,大自然在帮助女人。在劳改营的女人当中有很多单身者。我很少看到过夫妻二人都是从劳改营回来的。劳改营不会使男人和女人结合,一些秘密只能使人分开。他们都叫我“小女孩”……p261阿尔泰边疆区兹梅伊诺戈尔斯克市兹梅耶夫卡河畔,来自各地的流放者都在这里下车。在湖边,在地下,开始了生活,住的都是地窖。我是在地窖里出生,在地窖里长大的。从我的童年起,土地就给了我家的味道。屋顶上的漏水不断地滴下来,地上就出现了一个坑,青蛙跳到坑里又蹦到我身上。我那时候很小,还不知道害怕。我和两只小山羊睡在一起,小山羊的身体就是我温暖的床垫….我学会说的第一个词不是“妈”而是“咩”……我的姐姐芙拉佳还记得,我对于小山羊不会像我们一样说话而感到惊讶。我很困惑,它们对我来说是平等的人。这个世界是一个整体,不可分割。我到现在也不觉得人和动物之间有什么差异,总是会和它们说话,它们都能理解我……我和小甲虫、小蜘蛛也是朋友,它们也都和我相伴。那么多黑黑红红的甲虫,它们是我的玩具。春天,我们一起在阳光下玩耍,在地上爬行,寻找食物,暖洋洋的。到了冬天,花草树木都冻僵了,动物们由于饥饿而冬眠了。我有我自己的学校,但教我学习的不只是人。我还倾听树木花草的声音。我一生中最感兴趣的是动物,真的很喜欢。我怎么能够和那个世界、和那种气味分开呢……我不能。最喜欢的是太阳!是夏天!我在地窖的上面,周围都是耀眼的美丽,谁都不用给别人准备任何食物。一切都在声音中,一切都在颜色中。我尝过各种草叶的味道,还有每片花朵、所有根茎……有一次天仙子吃多了,差点儿死掉。在我记忆中保留了所有的景色。我还记得“蓝胡子”山,山体周围有一圈蓝光,亮亮的,但是光亮只从左侧照过来,从斜坡上,又是从上往下照,多么奇特的景象呀!我恐怕自己没有足够的天赋来表达那种可以让人起死回生的神奇。文字在这种状态下,只能是对我们感官补充。红色罂粟花、红白百合、窄叶芍药……遍地盛开,布满目艮前,踩在脚下。或者还有另外一种景色,我坐在一幢房子旁边e:D pB韵影子在墙上爬行,变成不同的颜色,时刻在改变着,我久久地坐在原地看着。如果当时没有这些色彩,我可能早就没命了,无法活下来。我不记得那时我们吃过饭,当时我们哪里有什么人类的食物啊……

每天晚上我都看到黑色的人们来来去去。黑色的衣服,黑色的面孔。这是流放者们从煤矿回来了,他们全都像我的父亲。我不知道我是否爱父亲。难道有什么人爱我吗?p266

我的父亲1937年被逮捕,他曾在铁路上工作。妈妈到处奔波,四处解释,证明爸爸是无罪的,抓他是一个错误。这样她就把我忘,当她想起来时,想弥补时,为时已晚。她喝了各种脏水,又进过热水浴缸。于是,生出了我这个早产儿……但我:活了下来。我很多次都大难不死。好多次!不久,我妈妈也被逮捕了,我和她一起被带走,因为不能把孩子独自留在公寓里,我那时只有四个月大。妈妈事先就把两个姐姐送到我姑姑住的村里,但是内务部下达的文件说:必须把孩子送回斯摩棱斯克。在火车站他们直接把我姐姐带走了:“孩子在孤儿院长大,说不定长大还能成为共青团员。”连地址都没给。过了很多很多年,等我们找到她们时,她们都銘吉婚了,已经有了孩子。







吴砺

2021.6.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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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砺,桐城人,生于1963年,1979年就读中国科技大学物理系。大学毕业后在中国科学院从事科研工作,1997年曾在美国加州理工学院任访问学者,其后在硅谷工作。回国后一直在公司从事研发工作,已申请了五百多项国内外专利,并于2004年由海峡文艺出版社出版过第一本散文集《西海岸之》。2011年由中国文联出版社出版散文集《瞬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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