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世纪贵族画家：巴尔蒂斯》（下）

吴砺

                     《二十世纪贵族画家：巴尔蒂斯》（下）

艺术中人的双亲

巴尔蒂斯的家族，是波兰王室分封的郡主。19世纪中期，俄国镇压波兰时被迫流亡，祖父母辗转落户于原是波兰土地、但受德国统治的东普鲁士。父亲名埃里克，克罗素夫斯基(Erich Klossowski,1875 – 1946)生于东普鲁士，因而具有德国籍。母亲伊丽莎白·多萝西亚。斯皮罗(EJisabeth Dorothea Spiro，1886 -1969)原籍俄国，亦生于东普鲁士。父亲为艺术史学者，精通19世纪艺术，以“杜米埃研究”( Daumier)获得艺术史博士学位。他也画画，又曾担任剧院的舞台布景设计。1916 年至1919 年在柏林莱辛剧场工作赢得名声。母亲是画家，早年跟随勃纳尔学画，公开展出的作品署名巴拉迪娜( Baladine)，她的书信显示了她出众的个性与魅力。巴尔蒂斯是埃里克和伊丽莎白的第二个儿子，哥哥叫皮埃尔c Pierre，，皮埃尔，克罗素夫斯基早年擅长素描与写作，后成为知名的作家和素描画家。第二个孩子出生时父母原盼望一个女儿，没有准备男孩名，临时以波兰一个堂表兄弟的名“Baltusz”登记出生，市政厅认为那个名字不存在，就叫“Balthazar”吧！巴尔萨泽的伯爵名号由此而来，长大后成为艺术家，渐把名字改为“Balthus”。

由于父母亲学养与专长的原因，巴尔蒂斯自幼看家中往来的尽是20世纪初重要的艺术人土。画家勃纳尔、德兰( Derain)，诗人里尔克，舞蹈家尼金斯基(Nijnski)，作曲家斯特拉汶斯基（Stravinski）等都是他家中的座上客。巴尔蒂斯从小在这种环境下受到多方面的熏陶，他曾说。他的父母并没有给他如何丰富的物质生活，但是他感激他们给予他足够的精神滋养。至于绘画，他们并没有特别传授：他什么，但是灌输他作为一个画家应有的文化素养，潜移默化地影响他选择好方向。

巴尔蒂斯自述说：“我有一个十分幸运的童年，这显然大大影响了我对世界和对绘画的看法。我那时感到的世界要比现在的美得多。”他读英文本的勒威斯。卡罗尔(L. Carroll)的《爱丽丝梦游仙境》，也看约翰。坦尼尔(J. Tenniel)依这故事而作的插图，还有斯特威尔皮特( Struwelpeter)、霍夫曼(Hoffmann)的漫画，以及1830年埃宾纳地方的小人书。那些故事情节以及其它的一些英雄传奇令巴尔蒂斯神往并着迷。他又说：“波特莱尔( Baudelaire)、夏都布里昂( Chateaubriand)和德拉克洛瓦也都是我童年的一部分。”巴尔蒂斯的父亲收藏有精美的德拉克洛瓦、契里柯和杜米埃的素描，还有塞尚的作品和一些日本绘画，可惜大都在战争中散失。

6岁，巴尔蒂斯随父母由巴黎迁居柏林，9岁又跟母亲移居瑞士伯尔尼，转而到日内瓦，就读国际学校。1919 年入学卡尔文中学，1921 年4月又由母亲巴拉迪娜带回柏林。1919 年 7月巴拉迪娜在日内瓦与奥地利诗人里尔克相遇，结为密友，二人之间的书信往来成为里尔克重要的文献。里尔克与巴尔蒂斯兄弟也十分亲近，直到1926 年诗人逝世。

巴尔蒂斯8岁时丢失了他心爱的猫，伤心之余以墨笔画了40 幅一组的插图：“咪畜”( Mistou)，有人说他是依据一个中国故事画的。其实不然，巴尔蒂斯可能根据自己的经验而作并且献给一位也失去猫的同学，这组插图大约10岁时完成。巴尔蒂斯后来把画稿寄给里尔克，里尔克设法将之出版，并且作序。那时巴尔蒂斯才13岁。

16岁那年，由于里尔克的托付，当时已有名气的安德烈，纪德（Andre Gide）全力安排巴尔蒂斯返回巴黎，与数个月之前回来的哥哥皮埃尔相聚。1925年里尔克到巴黎度过年初的5个月，完成诗作《纳尔西斯》，里尔克将这杰出的诗作献给年轻的巴尔蒂斯。又由于里尔克的努力，巴尔蒂斯与皮埃尔获得一笔颇丰厚的助学金，二人得以度过一段安定的学习与绘画生活。巴尔蒂斯与里尔克的情谊深厚，尊称这位德语系现代诗的第一诗人为他“精神上的父亲”。

巴尔蒂斯少年期在瑞士的几个夏天，母亲多次送他到图恩湖附近的小镇贝唐贝格度假，在那里他认识画家兼雕刻家马格利特·贝(Margrit Bay)，成为他的学生与助手，学到一些基础知识。1924年3月抵达巴黎之后，5、6月间即参与一个剧院的舞台设计工作，晚上则到“大茅屋”画室作速写和素描。母亲最初的绘画教师，也是父亲的好友画家勃纳尔，建议巴尔蒂斯的双亲千万不要送年少的巴尔蒂斯到美术学院。勃纳尔告诉巴尔蒂斯应该到罗浮宫去临摹古画，临摹普桑的作品。

自学：临摹古画

“我是自学者，我在罗浮宫临摹，学习如何绘画，特别是临摹普桑的作品，他差不多是我的第一位老师，我喜欢他的一切，他的用色、他天仙似的超越时间的绘画方式，特别是他画的女性，影响我许多。”一次访谈中，巴尔蒂斯这样说。

也许是接受了勃纳尔的建议，也许是巴尔蒂斯自己的性格，在回到出生地巴黎时，16岁矢志绘画的巴尔蒂斯真的没有进正式美术学校，他到巴黎艺术的大殿堂罗浮宫去临摹古画，临摹 17世纪法国古典大g币普桑(N.Poussin，1594 – 1665)的绘画。普桑以知性经营出明确的形象与和谐的色彩，赋予画面严谨冷静的秩序、清明均衡的感觉，这是法国枫丹白露画派与意大利文艺复兴艺术特点的结合。普桑的人物安置于风景的一类作品，深刻地影响巴尔蒂斯日后画出的作品。

巴尔蒂斯到 罗浮宫主要临摹的是普桑的《爱科与那西撒斯》（也即《回音女神与水仙》），巴尔蒂斯为这幅画面温柔的华美、幻化的精微深深感染，特别是画里林泉水神栖宿草树与花丛环绕的岩石中，更引起年轻的巴尔蒂斯遐思。这画的主题也即是诗人里尔克赠诗巴尔蒂斯的主题。

由于父亲的怂恿，1926 年夏天巴尔蒂斯到意大利探访托斯卡纳地区的艺术。他发现佛罗伦萨和阿雷宙(Arezzo)地方弗朗切斯卡的壁画。在阿雷宙，他以小幅油画速写临摹了圣方济各教堂的一组《真十字架传奇》的壁画，又到弗朗切斯卡的故乡博尔戈临摹湿壁画《耶稣复活》。接着巴尔萨斯游览阿西西，细看了阿西西圣方济各教堂中乔托的壁画。再返佛罗伦萨临摹马素里诺（ Masolino，1383/4 -1447?）和马萨乔(Masaccio．1401- 1428)的壁画。巴尔蒂斯后来说：“是马索里诺和马萨乔教了我所有构图，作品几何构图的问题。”

巴尔蒂斯后来多次游访意大利，甚至1961 年至1997年长驻意大利。令巴尔蒂斯钟爱的是文艺复兴最初的绘画，不仅托斯卡纳地区，14、15世纪锡耶纳地区画家们的作品他都留心。除马素里诺和马萨乔，他也研看乔托、乌切罗( Uccello，1396/7 – 1475)，当然，弗朗切斯卡的壁画最令他信服。

“弗朗切斯卡，对我来说是太渊博了！”巴尔蒂斯感叹地说。确实，15世纪的意大利画家中，弗朗切斯卡是最为艺术史家和画家研究的对象，他师承马萨乔，追求和谐的知性构图原理，他的作品即通过几何学的法则来构成，空间层次分明，形象明确，结构紧密。郁＼这些构成是画家依循个人的观点与直觉逐步实现，因而画面在视觉上能够平稳均衡外，又给观画者心理上深幽辽远的感觉。弗朗切斯  ‘卡的人物有雕像一般的特征，自其中可以让人感受到人体形内生命，的神秘。巴尔蒂斯的绘画受弗朗切斯卡多方面的启发，很深刻。我们看到巴尔蒂斯后来的作品，空间的安排、自然景物的描绘、人物雕像化的处理，带有拙趣的造型法，在平静冷淡的晕色中透露出亦幽亦明的朦胧之光，这都可以说源自弗朗切斯卡。P018

巴尔蒂斯多次画夏西堡的农舍与庭院，1953 年画有《夏西堡农舍的庭院》、《夏西堡的风景》、《冬天的景色》等。这三幅画可以说是由近、中、远三个距离来画同一景致。近景画看到庭院，中景画有庭院也见到远处的坡地和树，远景画则是远远地眺望在长方形的  ；画布中圈出椭圆，煞似中国画的扇面。近景画标明是冬天的景色，因，是远眺，显得特别寂寥，其实另两幅作品也都是在冬季里画的，近处的树光秃无叶，特别是中景的一幅，枝干桀傲，宛若巴尔蒂斯自己。

1955年，巴尔蒂斯画《黎雍的谷地》和《几株树的大风景》。《黎雍的谷地》近似《冬天的景色》，只是把椭圆的圈取掉让景致迤展开来。《几株树的大风景》是巴尔蒂斯在夏西堡时期风景作的代表。这幅画又名《三角形的田野》，或称为《菱形的田野》。这种三角形或菱形的硕大图形几乎占满整幅画五分之二的上半部，确是罕见的画面。除此之外，全画分割为多个平行四边形、三角形，还有长条木栅与红砖墙的T 字形线的交接，构图时充满几何的思考。然而画面并不板滞僵硬，有几株斜立而拟人化的树，三四只隐约存在的动物。这是夏天，阳光下麦子黄金般成熟，阴影处的草坡则呈沉着的暗绿，果树上红点斑斑。这样的田野召喚画家出行，在画的前景，中央向上走去，上方三角形（或菱形）的交角，一个棱形的池塘，像一只眼睛，是全画的灵魂，画家举臂欲向那灵魂招手，而那灵魂仍张着大眼，静默凝观四方。

《塔边的风景》、《有池塘的风景》、《夏西的池塘》以及《黎雍的谷地》都是相似主题的小型风景，于1957 年绘制。次年巴尔蒂斯画了一些静物，如《咖啡壶边的瓶花》、《画室中的静物》和《灯边的静物》。而由这些静物又推出几幅自静物透视出远处的风景，如《鸽子》、《窗上的玫瑰花》，也有自近景瞻望远景的《莫万风景概略》。这种近景与远景的联系，与巴尔蒂斯早年一些由通过人物看窗外景色的画幅，在意思上相近，画面却更新颖。同年，巴尔蒂斯也画了几幅将远景近调的风景画，如《有牛的风景》、《夏西的农舍》、《农舍》。．这些构图，景与物密布全画，较其他一般画显得丰富多姿。整体说来，1958 年一年中巴尔蒂斯的绘画生气勃勃，画面充满了曲线与蜷曲的形。这年他在意大利杜然和罗 马都有展览，这也是使他特别兴奋之事，也许就像他自己说的，夏西堡令他感到幸福的环境，使得他画出这些生机勃勃的作品。

1959年至1960 年的风景画，巴尔蒂斯又赋予另一种精神。《风／掇麥、另一幅《有牛的大风景》、《大风景》、《夏西农舍庭院》、《一棵树的大风景》等都是夏西堡秋冬的景象。除《夏西农舍庭院》尺幅较小，其余均是较大的画幅，都是透过前景近于光秃的树看树后的农舍庭院、犁田或较远的山坡。

《有牛的风景》是三四片平行的长方画面组成，接续平面呈现出地和天，天地之间有屋，地上有牛和人，几株树分据全画，画面除／势誇齣天之外，树、屋、地都呈褐色调，由暗到淡，部分略泛绿，人微显灰蓝。人若尺蠖，牛似幽灵，惟树桀傲，顶天立地。画家淡化牛和人而突显树，他画树像写中国书法，苍劲有力甚或狂草而书。

《一棵树的大风景》仍是夏西的农舍和庭院，惟庭前一株大树，＼秃枝无叶。农舍多变化的房间、回廊、廊柱与大门，提供巴尔蒂斯繁复的几何造型构图。除农舍外，庭前太阳的光影，屋后斜高的土坡都呈几何形的分割。全画是黄与蓝色调的平分。艳黄、淡橙、米黄、土耳其蓝、灰蓝、褐蓝和暗蓝。沉隐、平和又突显光亮。而秃树兀然而立，画家背对树向门廊径自走去。P116

自1977年到 2000年，巴尔蒂斯参加伦敦国家画廊画展，展出一幅得自普桑绘画灵感的《仲夏夜之梦》。巴尔蒂斯的大画作并不多，除了应允彼尔。马蒂斯的5 幅画在1983 年以前完成，1983年至1986年画了《裸女与吉他》、《躺睡的裸女》和《乌鸦大构图》。1980年画《猫照镜》（一），1987年至1994年间继续画《猫照镜》（二）与（三）。《蒙特卡维罗风景》绘于1977 年至1980 年，到1998 年他又着手《蒙特卡维罗风景》（二）。其中《画家与模特儿》是最大的画幅。画室一角，模特儿跪地，双手撑在椅上看书，这个小模特儿应是巴尔蒂斯画中最讨人喜欢的，头部比例较小，更显身体衣裙曲线的美，画家照常背向，直立窗前拉开窗帘。巴尔蒂斯继续在此画与其他室内人物画中寻求造型、色面、光的分布和画面质感的问题与解决。三幅《猫照镜》，同样是猫、镜子和女孩，猫的姿态表情各略不同，女孩由裸体到穿上衣服，由小少女到大女孩，面容也有异，其余是作为背景的壁面、床单、巾毯的各种花纹、质地、褶纹的构成，光影与色泽变化的研究，有人认为《猫照镜》的第三号是三者中的最佳作品，其实各有轩轾，不易衡量。《蒙特卡维罗风景》是巴尔蒂斯买下的从罗马附近蒙特卡维罗堡看出去的景色，他到瑞土时凭记忆而绘，但是他把风景东方化，山岩接近中国青绿山水或日本画山水的造型，色泽与质感则有老旧的东方绢画的韵味，或褪了色的文艺复兴最初的壁画的感觉。

这些画，巴尔蒂斯都在“大木屋”旁的一个宽敞的画室中完成。这画室应由原来一个仓库改建的，采光极好。巴尔蒂斯有时很早便到画室，有时较晚，视天气好坏，光线来得早晚而定，大约早晨 10点半或11点，早餐用毕，画家便开始作画，他总是站着工作，每画二三小时稍停休息，坐下点枝烟，缭绕烟熏前，他更能仔细斟酌画面。他自开始工作到傍晚停工，不进食，因多饮食之后会疲倦欲睡。每日六七小时站立，画的高低由辘轳控制调整。巴尔蒂斯有时作草图，也经常直接下笔，1 995 年以后视力减弱，看不清楚，素描比较困难，用颜色较易看出效果。

罗西尼尔镇光线充足，特别是夏天清晨，人们还在睡梦之时，村庄沉静，光悄然进入画室，但停留不长，天一变天空就阴沉起来。罗西尼尔的极早时分，静默是绝对的，有种魔幻、差不多是玄奥的气氛。下雪的时候，光线是另＝种佳妙，像水晶般透明、单纯，眩人眼目。画家巴尔蒂斯就在这个他钟爱的瑞士明媚山区罗西尼尔镇卓越的光中完成他一生的绘画。P164

吴砺

2021.7.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