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出荒野》(一)
翻阅《走出荒野》/(美)谢丽尔,斯特雷德著;靳婷婷,张怀强 译,------北京:北京联合出版公司,2018.3(2019.11重印)
花一个完整的时间段,去阅读一个二十六岁女子走太平洋屋脊步道的游记,似乎变成一种荒诞可笑的事情了。因为我们的生命,似乎是到了可能在倒计时的时候了。但是,我们做其他的事情更加有意义吗?做什么事才是更有意义?看电影看电视更有意义吗?
这样想来,其实并没有什么事情更加有意义……读书真的还是自己喜欢做的事情。就去做吧……
其实,读这样的游记,对于我来说,我仍然希望能够扩大自己的见识,提高自己的写作水平……这也许是让大家觉得好笑,但是,这是我真实的原动力。
作者二十六岁那年在一片精神空白中,独立一人走过这一千多英里从美墨边境到美加边境的被称为“太平洋屋脊步道”的行程。十三年之后的2012年出版了回忆和记录这次行程的游记。这本书的中文广告上说“连续126周盘据《纽约时报》畅销榜!仅美国就卖出300万册。罕见地横扫17项年度图书大奖!版权售出40国”。
这本书通本读下来,我感觉从头到尾都是充满了“凄凉”二字。一个二十二岁的女儿在四十天左右时间,失去了被检查患肺癌晚期的四十四岁母亲后,无法理解和接受失去母亲的现实和痛苦,以此性生活上放纵自己,吸毒,以填补内心空洞,结果有意毁掉了十九岁时自己选择的婚姻……最后还是选择走向荒野之路,以逃避现实生活……
这是一个出类拔萃的女作家的作品。她的文字,成功地把我们带入了她曾经经历过的刚入成年却失去了感情深厚的母亲经历过的内心悲苦和无助。
她的荒野之旅,是这种内心悲苦的一种自我惩罚和自我荒野流放的过程。上百亿、上千亿的人,都经历过这样失去亲人时的无助、悲愤交加,却几乎没有几个人写出这种愤怒、忧伤、自责和自暴自弃的长达数年甚至是上十年的心灵挣扎过程。
这或许是这本书受大众欢迎的原因——写出了人生最大的痛苦的历程……
我们看这本书并没有看到作者在这生死无常荒野中最终得到了精神升华或者解脱,她只是在行动中释放自己心中的恐惧并在行动之中忘却,直到精疲力竭,伤口缓慢的以时间自然换来愈合过程……
死亡的意识,应该是大自然对于人类能够认识这个世界的一种报复,如同古希腊神话里的普罗修斯为人类窃得火种后,每天都有神鹰吃食他的肝之痛。
我们社会进入二十世纪后期和二十一世纪,人类的平均寿命大幅增加——我们通常已经并不常见平均年龄之前的人类病故。仅仅是几十年前,人类的儿童和成年人,任何一个小病都会丧失生命,那时候人类真的见到太多太多的早逝的人们,反而对早逝亲人有些精神准备——现在社会,早逝亲人的情况并没有消逝,但是,对于刚刚走向人生的青年人,尤其是部分艺术气质的青年人,亲人的离去带来的创伤,会是生命一时之间无法承受之重。同时,家庭血缘关系变得空间分散和社会宗教活动大规模减少,更加增添了失去亲人后的孤独无助感。
这应该是这本书内容为什么这么长时间在美国引起共鸣的原因,她向我们展示了自己丧失亲人后的悲苦的内心世界——我们绝大多数人也或早或迟的曾经经历过……
这位女作家的旅游笔记,也是在十三年之后才正式成书——这是四十岁的年纪,经历了这么多年后,她终于可以正视自己的曾经的悲苦,可以平静地向人们倾诉了。
我们可以判断这样书为什么写得如此打动我们:这绝对是要以当年的日记为基础的游记;否则,作者不可能再在十三年之后写出这么身临其境的内心感受的——一个想当作家的人,做了充分的准备,才能有可能写出打动众生的书籍的。
如同那位当年写出《古拉格群岛》前苏联那位作家,在集中营里一直冒着生命危险记日记,最终才能写出二十世纪最悲剧性的人间历史。
我们人类的记忆力真的很有限。前年我去云南旅游了十六天,我在旅途中,每天都拿一个小本子随时随地做笔记,每天笔记字数都在五千字以上,这样我写出游记初稿长达十六万字左右。
不想当作家的人,是很难成为作家的。
只是一个的人生,就是大部分时间走在人生的荒野之中。
这样的书,也会误导一些青年走向真正的大自然荒野,那里人类真是微不足道,任何一个失误或者经验不足,都是可以摧毁我们的生命。
我并不会让自己独自一个人这样走进大自然的荒野之中,我是贪生怕死,我知道自己的生命只有唯一的一次。我想,我们大多数人都是同我的想法一样。
但是,荒野里的确是有治疗人类心灵的创伤能力。美国总统西奥多·罗斯福年轻时在政坛正春风得意之时,突然一天之内二十二岁的美貌的妻子和他的母亲在同一天患病离世。正是随后几年的西部荒野里,西奥多·罗斯福重新恢复了平静……此后,他成了美国国家公园最大的实施者。他知道,荒野是现代人类心灵最后的避难所……
我们并没有必要穿行在茫茫荒野中,以命去拼,我们可以走到荒野边缘,长久地注视荒野……
中国青藏高原,应该就有世界上最大的荒野……
吴砺
2021.9.26
附一:
附二:《走出荒野》摘录:
这本书是以我的私人日记为基础整理而成的。在写作过程中,我查阅了能够找到的所有资料,向书中出现的一些人物进行请教,尽可能通过回忆将当时的情景原貌再现给大家。本书中的人物和事件都是真实的。但为了保护人物隐私,我对一些会暴露身份的细节稍作了变动,并在不影响本书真实性和故事主体的前提下,适当隐去了部分人物和事件。P001
这里的树木高耸入云。此时,我正站在北加利福尼亚州一处陡峭的山坡上,一览脚下这些树木的高大身姿。我刚刚脱掉徒步旅行靴,左脚的靴子已经沉入树海。我硕大的背包倒在了这只靴子上,将靴子弹到了空中,它掠过铺满沙砾的碎石径,飞过山路的边缘,在下面一块突出来的岩石上反弹了一下,接着就飞入山坡上郁郁葱葱的树丛之中,再也没了踪影。我不禁倒吸了一口冷气。虽然我已经在野外生存了38个日夜,那时候已经明白万事皆有可能发生,也确实会发生,但这并不意味着我能在突发情况下依然稳如泰山。
我的一只靴子就这么没了。真的没了。
我把另一只靴子像抱婴儿一样紧紧贴在胸口,虽然实际上也没什么用了。少了一只靴子,另一只又有什么存在的意义呢?它什么都不是,已沦为永远的孤儿,我不能心存怜悯。这只靴子可真不是个小物件,沉甸甸的,是一只带有红色鞋带和银色金属扣襻儿的Raichle牌棕色皮革徒步靴。我把靴子高高举起,用尽全力抛了出去,眼睁睁地看着它飞入葱郁的密林,离开了我的世界。
我赤着双脚,孤身一人。26岁,也是个孤儿。还真是个无依无靠的人啊,几周前一个陌生人评价我说。当时,我把自己的名字告诉了他,说自己在这世上总有种离群之感。他说,人如其名,我就和我姓氏传达的意思一样,是个无依无靠的人。我6岁的时候,父亲离开了我的生活。22岁时,母亲离开了人世。守夜的那天晚上,我的继父变了,不再是那个我认作父亲的人,变得我几乎不认识了。我的姐姐和弟弟,陷入悲痛之中,虽然我想把大家凝聚起来,却也还是日渐疏离。最终我也只好放手,与他们渐行渐远。
在把那只靴子扔过山崖边缘之前的几个年头中,我其实早已将自己扔出了边缘地带。从明尼苏达到纽约,再从俄勒冈到整个西部,我游游荡荡,四处漂泊,居无定所。直到 1995年的那个夏天,赤着双脚的我终于悟到,我与这个世界是相连的,而非分离的——我找到了自我。
这是一片我从未涉足过的世界,但它却一直萦绕在我的心头。再三踟蹰之后,我将伤痛与困惑、畏惧和希望一起揣在心中,踏上了这片土地。在我看来,这里既会将我磨炼成我梦想成为的那个女人,也会让我变回曾经的那个女孩。这里,有2英尺宽,2663英里长。
这里,就是太平洋屋脊步道。
第一次听闻这条步道,还是短短的七个月前。那时,我还失魂落魄地住在明尼阿波利斯市,与我还爱着的男人的婚姻已经走向了终点。我在一家户外用品商店里排队等着为一把可折叠铲子付款的时候,偶然在旁边的一个书架上发现了一本书——《太平洋屋脊步道第一辑:加利福尼亚州》。我拿起来读了封底。上面说,太平洋屋脊步道是一条绵长的野外步道,从美国的加州与墨西哥交界的国境起始,沿着拉古纳( Laguna)、圣哈辛托(San Jacinto)、圣贝纳迪诺(SanBernardino)、圣加布里埃尔(San Gabriel)、利伯利(Liebre)、蒂哈查皮( Tehachapi)、内华达(Sierra.Nevada)、克拉马斯(Ⅺ。Math)以及喀斯喀特( Cascade)九大山脉,一路蜿蜒至加拿大境内。这条步道的直线距离只有1 000英里,实际长度却是它的两倍多。它蜿蜒过加州、俄勒冈州和华盛顿州的全境,穿越了国家公园和荒野,切入联邦政府、部落和私人的土地,绵延过沙漠山地、热带雨林,又横穿江河与高速公路。我把书翻过来,直愣愣地盯着封面出神:湛蓝的天空下,一个被岩石峭壁环绕的湖泊。然后,我把书放回书架,付了铲子的钱,离开了。
但没过多久,我就折回店里把这本书买了下来。当时,对我而言,这条步道并不意味着一个崭新的世界,而只是个想法,模糊而奇特,充满了神秘和希望。我用手指在地图上循着它蜿蜒曲折的线条摸索着,心中似有什么东西破土而出。
我下定决心,要沿着这条路线走完全程,就算走不完,也要在大约100天的时间里尽可能地试一试。当时,我已经和丈夫分居,独自一人住在明尼阿波利斯市的一套房子里,做着服务生的工作,生活一团糟,可谓跌到了人生的谷底。每一天,我都感觉自己仿佛置身于深井之中,眼巴巴地抬头仰望。就是在这口井中,我下定决心,要成为一名野外单人徒步旅行者。有何不可呢?我已经有过很多身份了:是深情的妻子,也是第三者;是妈妈心爱的女儿,如今却在佳节时分形影相吊;是野心勃勃的优等生,也是志向高远的作家,却在一个个卑微的职位之间来回切換,在毒品中醉生梦死,还和男人随意厮混。我的祖父是位宾夕法尼亚州的挖煤工,父亲是名炼钢工人,后又转业为销售员。父母离异后,我与母亲、姐姐和弟弟住在净是些带着孩子的单身母亲居住的社区里。十几岁的时候,我住在明尼苏达州北部树林里的一幢连室内厕所、自来水和电都没有的房子里,过着一种“回归田园”的生活。尽管如此,我在高中的时候成为啦啦队队员,还被封为舞会皇后。在这之后,我离开家去上大学,在学校里成了一名左翼激进派女权主义者。
可是,只身一人在野外跋涉11 00英里会怎样呢?这种挑战我还从来没经历过。试一试也无妨。
当我赤着双脚站在加州的那座山上时,当我带着些许冲动决意徒步于太平洋屋脊步道来拯救自己时,这些往事仿佛已离我很远,恍如隔世。我想,我之前经历过的所有事情,就是为了让我踏上这次旅程吧。但这只是我的一厢情愿,唯有一步一个脚印地走过人生的每一天,我才可能做好迎接未来每一天的准备。而有时,即使走好了今天的路,明天发生的不测也还是会让我措手不及。
这么说来,我那从山坡上滚落树海,再也遍寻不到的靴子,就是一例。
说实话,目送靴子离我而去时,我的心里悲喜参半。在脚踏这双靴子的六个星期中,我跋涉过沙漠雪原,看过形态不同、大小不一、颜色各异的树木花草,越过起伏的山川,走过田野沼泽,也见识过难以言状的奇景,在这段旅程中,这双靴子已经让我的脚上磨出了水疱和老茧。拜它们所赐,我的脚趾已经硬化发黑,我只能忍着剧痛,把四个指甲生生扯了下来。在我与它诀别之际,我早已受够了它,而它也受够了我,虽然我也真心地爱过它。它们于我而言已经不是身外之物,而是与我的背包、帐篷、睡袋、饮水过滤器、超轻型炉子、防身用的橙色小口哨,以及那年夏天随身携带的每一件物品一样,成为我身体的一种延续。我熟悉这些东西,依靠这些东西,是它们支撑我走完了全程。
低头看看脚下的树,高耸的树冠正在热风之中轻轻摇摆。我盯着这绵延不断的绿色,心想,这双靴子就归这些树木所有吧。我选择在这个地方歇脚,正是因为眼前的美景。在这7月中旬的午后,我远离文明,举目无人,离这儿最近能让我拿到补给箱的唯一的小邮局,离我也有数天.路程。也有机会碰到 其他徒步者,但很罕见,通常一连好几天都碰不到一个人影。能否碰到人不重要,不管怎样,这是属于我一个人的战役。
我凝视着自己那赤裸的、伤痕累累的双脚,呆望着所剩无几的指。由于羊毛袜的保护,脚尖直到脚踩上方的皮肤一片惨白。往上,我的一双毛茸茸、肌肉紧实的小腿肚泛着黄铜色,满是泥土和星星点点的擦伤和划痕。我是从莫哈维沙漠( Mojave Desert)出发的,在用手触到在俄勒冈州和华盛顿州交界处横跨哥伦比亚河的那座名字响亮的“众神之桥”之前,我决不会放弃。
遥望北方,远方的那座大桥仿佛变成了一座灯塔,召唤着我;而回眺南方,望着我走过的路,望着那片教育了我也磨砺了我的荒野,我仔细考虑了自己的选择。心中早已明了。只有一个选择。从来都只存一个。
继续走下去。P009
我只身一人前往太平洋屋脊步道进行历时三个月的徒步旅行,可谓下过几次决心。第一次是未经大脑、一时兴起地想尝试一下。第二次是经过一番深思熟虑,决定要付诸行动。第三次是打定主意后,我花了几个星期购物、打包,开始了漫长的准备工作。我辞去了服务员的工作,了结了那场婚姻,把自己的家当几乎变卖一空,和朋友们道了别,又去母亲的墓前看了她最后一眼。之后,我驱车一路横穿美国,从明尼阿波利斯赶到了俄勒冈州的波特兰。几天之后,我飞到洛杉矶,坐车到莫哈维,又换车来到了太平洋屋脊步道和一条高速公路的交接点。
干呼万唤始出来,大显身手的时刻终于到了。但我很快意识到这次旅行到底意味着什么,不禁担忧起来。本来我这决心就下得无厘头又欠考虑,未知的艰险自不必说,途中肯定还充满了我始料不及的意外,况且我准备得又那么仓促……我转念一想:放弃吧?
但是,我的双脚已经踏上了旅程的起点。
坚持去做,不顾一切。尽管会遇到前所未见的大熊、响尾蛇和美洲,也会惨遭水疱、过敏、擦碰和划伤的折磨;尽管疲劳和贫困、严寒和酷暑、单调和痛苦、口渴和饥饿、荣耀和回忆一直困扰着我,我依然只身从奠哈维沙漠一路走到华盛顿州。
终于,在经历了漫漫日夜后,我真正走完了这条长路。我发现,我所认为的起点并非是真正的起点。实际上,我的太平洋屋脊步道之旅的起点并非始于我心血来潮决定上路的那一刻,而是始于我产生这个想法之前。准确地说,是四年七个月零三天前,当我站在明尼苏达州罗切斯特市梅奥医院的一个狭小的房间里,被告知:母亲就要走了。
当时我浑身上下一袭绿衣:绿裤子,绿上衣,头上戴的蝴蝶结也是绿色的。这套衣服是母亲亲手为我缝制的,我从小到大的衣服几乎都是她做的,其中有些恰好是我梦寐以求的,也有些我并不是很喜欢。我对身上这套绿衣服就不是很喜欢,但我还是穿了出来,因为它是我的忏悔,我的爱意,我的护身符。
那一整天,我都穿着那套绿衣服,和继父艾迪陪着母亲在梅奥医院楼上楼下地接受了一项又一项的检查。与此同时,我的心里却渐渐浮现出一句祷告。可能用“祷告”这个词来形容我心中闪过的念头并不合适,因为当时我在上帝面前一点儿也不谦恭,甚至不相信上帝。我心中的“祷告”,并不是“上帝啊,请怜悯我们吧”。
我想要的并不是上帝的怜悯。我根本不需要。我的母亲才45岁,看上去还算健康。她坚持素食已经多年了。她从不用杀虫剂,而是在花园四周种上了万寿菊来驱虫。我们几个孩子一患感冒,她就会逼着我们生吃大蒜来治病。像母亲这样的人,是肯定不会得什么癌症的。梅奥医院的检查结果一定会证明她是健康的,德卢斯市那些医生的诊断到时就不攻自破了,这是肯定的!德卢斯的医生们算老几啊?德卢斯又算老几?德卢斯?哼!那充其量只是个乡巴佬扎堆的小镇,那里的医生只会信口开河。一个45岁、不抽烟、常吃大蒜、崇尚自然的素食者怎么会到了肺癌晚期?这不可能!
让他们见鬼去吧。
对,、这就是我的祷告:见鬼去吧,见鬼去吧,见鬼去吧!
可是,身在梅奥医院里的母亲,只要站着超过三分钟就会疲乏得支撑不住。
“要不要坐轮椅?”我们在一个铺有地毯的长廊见到一排轮椅时,艾迪问她。
“她才不需要那东西呢。”我说。
“就坐一下。”母亲说着,几乎瘫软在了轮椅上。她与我四目相视了一瞬,然后就被艾迪推往电梯间。
我跟在后面,不让自己胡思乱想。终于,我们乘上了电梯,准备去见宣判命运的医生。我们总是叫他“正牌医生”,一个已经把母亲所有的检查结果汇总,告诉我们什么才是真相的人。电梯徐徐上升,母亲伸出手来,一边帮我把裤子整理好,一边用手指摩挲着裤子的棉质布料。
“这样就好啦。”她对我说。
吴砺
2021.9.2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