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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都是大角色》(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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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1-10-14 13:39:59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都是大角色》(中)



锅炉房内外


连队驻扎在清水河时,由于没有可供百人居住的营房,就安排住到村里荒置的空屋,比较分散。同时建了个小锅炉房,其实就是一个大席棚子,砌了半截砖墙,上仁烧锅炉,这是个累活,劈柴、挑水,百十号人用水,一天要挑几十挑水,把一锅炉水烧开,  要四五十分钟,  劳动强度大,  劳动时间长,天不亮就得烧上。早上出操回来就要烧开了。光喝开水,一天两锅炉就够了,这活儿谁都干得了。关键是还要洗头、烫脚、灌暖水袋。女同胞更甚,要洗屁股、洗澡,外加洗衣服,全用热水,一放一桶一大脸盆。一锅炉水没烧开就用完了,甭说烧,挑水都来不及,想喝开水?经常供不上,急不得恼不得。你拦谁都不合适。万般无奈,我在棚里又起了一个小灶,用大铁壶随烧随开以供不时之需,因为所有的人每时每刻都必须要有开水喝。可又麻烦了,有个小灶方便了,沏茶的、煮咖啡的、卤茶叶蛋的,炖鸡汤、熬粥、下挂面、炸酱、烤白薯。我这锅炉房一下子成了“二荤铺”了。人来人往,早晚不断,俩多月可真够累的,比下地还累。主要是起早贪黑,觉不够睡。后来在抓“五一六”运动中斗争我的时候,这成了我的一个罪行。说我在连队里搞“裴多菲俱乐部”(这是五十年代匈牙利政变中被打成“反革命”的组织)。这都挨得上边吗?确实那时连里派性闹得很厉害。我劳改四年,  既没参加“文革”,更谈不上什么派别了。对于这些烂事我也从不关心,  几派相互往死里斗,可关我屁事?命运不在你自己手中,一双无形的手想怎么捏咕你,就怎么捏咕你。抓“五一六”运动开始了,互相揭发陷害呈风起云涌之势,  各派活动都转入地下秘密进行。锅炉房成了个据点。我乃典型的槛外人,劈我的柴,烧我的水,忙得是燕儿不下蛋儿。忽然一天三排长把我叫了去,十分机密地要我开好“春来茶馆”(京剧《沙家浜》,我党地下交通站),做好阿庆嫂那份工作。茫然,怎么做?排长说把每天什么人到过锅炉房要一一汇报。这不就是当特务吗?排长说,这是党的信任,组织的考验,你虽是“反革命”分子,要在大风大浪中脱胎换骨地改造自己,这是立功赎罪的机会。我受宠若惊,终于成了光荣的地下党。这功也太好立了。不就写个名单吗?排长又说我们两个是完全的单线联系,不能让任何第三者知道<:D好,这太保险了。第二天晚上我就交了个名单,这一天来了二三十个人,名单很长,一个不落。排长十分不满,说你写这个有什么用?都谁与谁串联,说了些什么?有什么活动计划?还指示给我某同学是重点监控对象,要特别注意,要的是这个。这下我傻了,这不就是特务吗?心里挺不是滋味。

劳改四年,我最痛恨的就是打小报告的告密分子。在劳改队我还专门找茬,重拳痛击过一个专爱打小报告的犯人。我的良心(不是阶级觉悟、阶级立场)不许我做这些事。两天没汇报,排长又找我了,  问我怎么回事,  我说我做不来。再者说人家三三两两串通,小声地嘁嘁喳喳,嘀嘀咕咕,说的什么也不会叫我听见,我实在是阿庆嫂不了。排长极失望,第二天竟然宣布把我撤出锅炉房,换了两个积极分子,我要与大队一起下地干活了。我知道与立功赎罪的机会失之交臂了,  也没觉得怎么痛苦。可就在当天与同学们一起在菜地干活时,  我低身除草,  忽然不知从哪个方向传来一声喊叫:“狗特务!”我吓了一跳,抬头一看,七八个同学都朝着我怒目而视。我的心一下子沉到了底,这是骂我!我一辈子最痛恨的三个字“狗特务”,竟然是骂我。要知道我所以沦落到今天“反革命”的悲惨境地,就是当年在学院被一个“狗特务”出卖的,我也成了同类吗?这个打击比批我、斗我、劳动惩罚、四年刑期还要重十倍、百倍。我始终认为只有“狗特务”才是“不齿于人类的狗屎堆”。我两手抖得干不了活,晚上人不了睡,我只写过一个名单,没揭发过任何事,而且由于拒绝当“狗特务”才被赶出锅炉房。再有排长不是说两人单线联系吗?怎么同学们全知道了?说实话,巨大的阴影一直跟随着我几十年,我无法也没机会向任何人解释。可毕竟写了一张名单,作为“狗特务”,一点不冤枉。人活得太复杂,太艰辛,太困难,太绕脖子了,想顺J顷溜溜地活着,怎么就这么难?

我清晰地记得名单上有Z同学的名字,排长特别交代过这位同学是重点监控对象,“文革”中“反党”“反中央”“反文革”的罪行严重。Z同学是混血,长得高大、帅气,一脸连毛胡,每天刮得小半个脸都铁青铁青的,为人善良,有同情心,对我从无歧视,一直持友善态度。可从那以后却经常向我投来警惕的目光,这让我特别难过。


说起 Z同学,咱们再扯点别的事。这位同学家里来了电报:“父病重,速归。”他去连部请假,当然不准,他是重点整肃对象,而且连里刚刚发生了一件轰动全军的“反革命”事件,也是从请假引起的。

S同学接到电报,“母病重速归”,他去连部请假,不准,因为抓“五一六”运动正值高潮,而且正是农忙时节,都请假走了,谁干活?这S同学思母心切,竟连夜逃跑回北京了。这还了得,连部立即派了一个战士对他进行抓捕。第二天S同学被抓捕回营,他大概拒捕,被战士打了几下子。一进村,那会儿驻地分散,有几个同学住在村口一个老乡家的空房里,S同学趁战士不备, 撒腿跑进了房里,  进门蹲下就哭。屋里的三个同学忙问怎么回来了?S同学说,被战士打了, 押回来了。三人大怒。待这位战士刚一冲进门,不由分说,三人齐上将战士暴打一顿,踹出了门。战士一脸伤痕到连部哭诉<cD这娄子捅大了,那时正是军宣队的一统天下,殴打解放军,不判死罪,也得重刑。三个同学被禁闭,轮流审讯(:D这仨人又臭又硬,死不承认,可战士脸上的伤哪来的?仨人都说不知道,而且一起指控是小战士先打了学生。小战士是个非常老实的农村兵,立即承认由于S同学拒捕,确实动手打了几下。麻烦了,案情复杂了,报告到了军部,一看审问材料,这个案子有些棘手,没法判定,于是派了我们隶属炮团的副团长前来处理。

团副是个矮胖子,肚子大,估计腰围与腿等长,皮肤细嫩,白得出奇,感觉平日保养得较精细。一口的河北土腔土调,后面跟着一个持枪的警卫员,在连长、指导员等人陪同下,  先到各班、排串了一下,  间了问学毛著和活学活用的情况。在串到女生排的时候,发生了一些不太愉快的事儿。可能是某女同学正在做一些不大方便的事,团副推门而进,  某女生大惊,喊道:“你怎么不敲门就进来了?”怎么敢和团副这样说话?!吃完午饭全连开大会,  团副训话,  真是异彩纷呈。本来是来处理打人的事,  不管是谁打了谁,却一字不提。团副说:“你还逃跑,你跑到哪去?你还跑得出毛主席大院去?”真闹不清这大院是什么概念、什么范围。“你要自由儿?你要什么自由儿?宪法上规定有罢工的自由)L,  你罢一个试试,我把你抓起来,宪法上规定有游行的自由儿,你游一个试试?我把你抓起来。”河北话把“由”加个儿变成儿化音,  挺新鲜的,北京人都不这么说。“我进女生营房,  问我为什么不敲门?我为嘛要敲门,我进战士的营房,为嘛要敲门,我想进就进,我不敲门,你还,你还换纸——你厕所里换去。”真是语惊四座。于是大家给他起了个外号,“厕副”,  即厕所之副。“动不动就请假回家,  老老实实改造思想,接受解放军的再教育。什么时候教育好了,什么时候回家。”这一下午的讲话着实把学生们激怒了,又有好事者写了告状信,状告团副攻击社会主义制度,污蔑伟大领袖,歪曲宪法,破坏“文革”,  是军内的走资派。这一封告状信,好多学生都签了名,联名上告,上交给了军部。没过多少天团副又来了,全连集合,从团副脸上一点看不出沮丧和恼怒,  竞笑嘻嘻地开讲了:“有人把我告了,给我扣了好多的帽子,怎么样?”边说边从公文包里拿出一摞纸,这正是学生们的告状信。团副有些得意,“看看,告到我的手里了,军部叫我来处理,  我怎么处理呢?”学生们垂头丧气,败得这么惨,早知如此,有这工夫还不如打会儿桥牌,偷两只鸡炖

了吃呢。打这儿起请假回京?想都不能想!

Z同学去请假,显然心里早有准备,所以连长一说不行,拿着电报扭头就走,甭多废话。这同学直接去了镇上邮局,给家里打了个长途电话说假没准下来,农活特忙,回不去。回到连里以后,接着到地里干活去了。晚上照开揭批会,  第三天早上出工,  刚刚到地头,忽然一个通信兵气喘吁吁地跑来,大叫着“Z同学赶快回去收拾东西回北京”。军部的车来接了,直接去张家口军用机场,已经有专机等在那里了。连里的同学都没坐过飞机,什么路子?坐飞机?通了天了。Z同学却很淡定,摆了摆手说,哥几个再见了。就这么走了。没见连长、指导员、排长的面,一个没来,2 就这么走了。

据军部熟人说,第二天军部接到了一封电报:“这件事情办得很好,谢谢!”落款竟然是宋庆龄,军里人都加一块儿,也没她官大。大家议论纷纷,Z同学回不来了,或者不回来了,  谁敢说句闲话,放个屁?也就过了七八天,Z同学回来了,  这谁也没想到。他带回许多中的洋的食品,给大家吃,祝贺他们老爷子病情好转,手术顺利。又过了几天军部来人了,他们受到表扬,而且由于“这件事情办得很好”,立了功了,  来连里开表彰大会。Z同学荣获北京军区政治部颁发的“五好战士”奖状、军里评为“红专标兵”,  活学活用毛主席著作典型,在部队大熔炉、在解放军教育下成长起来的好学生。这还真不是瞎吹。实至名归。没一个同学不服气。这位同学干活从不惜力,脏活儿r一挑大粪,累活儿——插秧、挑秧,全都抢着干,任劳任怨,从无怨言。这本身就活学活用了。至于搞过什么反党活动,重点监控,一风吹了,对我也再没有警惕的眼光了。

有一次还悄悄问我,  你们家同仁堂乐家老铺有什么壮阳药没有?我介绍了个偏方。

各奔东西十几年以后,在北京电影制片厂偶遇,他还兴奋地告诉我,偏方管用。

我是写过一个名单,心里留下了阴影,也没机会向他们说。好在我今天说出来,我特想让名单上写过的同学们都能有机会看到我的这篇文章。


抓“五一六”运动


一九七一年开始的抓“五一六”运动,  风声鹤唳,  人人自危,来势十分凶猛。这是“文革”开始后在运动中又套的一个运动,开始并不顺利。所谓“五一六”分子被说成是个秘密的“反革命”地下组织,  妄图搞垮毛泽东,  其矛头指向周恩来。由于这完全是一场虚构的阴谋,  所以才不顺利。当时学生们的思想已经极其混乱,  甚至无法管理,  派系斗争极其尖锐而激烈。我们连一个也不敢抓,派系闹起来,  会出人命的。与我们形成鲜明对比的是,  隔壁还有另一个“学生连”是中国戏曲学校的学生。这一连学生曾是“文革”小组属下的“红卫兵演出队”,  一共有九十多人,  竟然抓出了七十多个“五一六反革命分子”。战果太辉煌了,  剩下不到二十个人,一个好人看三个“反革命”还忙不过来,这一对比我们连太无能了,  这如何向上级交代?为了把这运动轰轰烈烈地发动起来,就使用了历届运动中惯用的杀鸡给猴看的手法,我肯定不是“五一六”分子,只有参加过“文革”的学生才配当“五一六”,而“文革”前我就进了劳改队,我心里踏实极了。终于有个整不到我的运动,我用不着交代,更无可揭发。别人都在忙运动,我闲得没事,拉几个人打扑克;选优质木料的铁锹把儿锯成小圆木,精打细磨,精雕细刻,  做了两副极高品位的象棋子儿,弄一些人搞象棋比赛;还有一帮人拉我找个屋偷偷去讲《基督山恩仇记》《小五义》《悲惨世界》《施公案》等。听书的哥们儿,好烟好酒好茶饭招待我,到小黑屋里,一天不让出来。我太傻帽了。那个时代只要有一次运动挨过整,也就次次运动都躲不过,  时称“老运动员”。当抓“五一六”进行不下去时,我便顺理成章地被揪出来。罪名是破坏抓“五一六”运动。连里抓“五一六”不利的局面,是由于阶级敌人在有意搞破坏活动。大会批小会斗,我主动交代了十几条罪行,下棋、说书都属严重罪行。连长说:“十几条?同学们揭发的你一百多条了!你休想蒙混过关。”一百多条?!我自己都吓了一跳,我有那么反动吗?

一九七一年元旦,也就是一月一日过年了,也不知头天晚上瞎吃了些什么,早早醒了,肚子疼得要死,大家都还睡着,我急忙起来上厕所。一开门就惊呆了,  迎面营房的后墙上竟然用白灰刷了每个字有一人高的硕大标语:“打倒郭宝昌!”而且名字上打着大大的红叉,这不是恶作剧吧?左右一看整个营房,所有的墙上都刷了标语,贴着大字报,一律的打倒、砸烂、揪出、灭亡之类的口号,来不及细想跑向厕所,厕所墙上也写着“打翻在地,再踏上一只脚”,  我蹲在厕所里发蒙(:。元旦头一天这么冷的天,搞这么大场面,至少得一宿不睡,这得多少人忙活一宿?本来还想怎么过这个新年,到哪个哥们儿那儿蹭顿酒喝,这下瞎了,在劫难逃。

八点全连集合,  开揭发批判“反革命”分子郭宝昌破坏抓“五一六”罪行大会。我一直到现在也没闹清“五一六”是个什么东西,我破坏它干什么?刚刚在网上查了一下各种说法,五花八门,胡说八道。好像历史上就没发生过这事儿一样。杀戮和羞辱一个毫无反抗能力的弱者,  既不需要什么成本,  又表明立场坚定,  于持)9者来说是很有快感的。谁都想弄上- JJ。那会儿叫打“死老虎”,尽可开心取乐。批斗会上被千夫所指,会下自然是“不齿于人类的狗屎堆”。所有人对你避而不及,  只有一个例外,  那位被划归我们连下放的戏曲学校的学生。

由于我痴爱京剧,我们成了至交,全连百十号人都写了揭发我破坏抓“五一六”的罪行,他和我交往最多应该是揭发我罪行的主力军,可他不但不揭,还和逼他写揭发材料的排长动了手,公然叫嚣,我就不写,没什么可揭发的。在一个多月对我的批斗中,他是唯一还和我说话的人,还经常弄些好吃的给我,而且是在专门有两个人负责监管我的情况下。我一直没弄明白这小子怎么竟然没被打成“反革命”?

这就要说说风格样式、文化内涵、形式方法、行为作风完全不同的两个学生连了,用二人二事做个对比。我们连揪出了一个摄影系的学生,他死不承认,所写的交代材料都是证明他不是“五一六分子”。于是,开揭批斗争大会,批得正起劲时,这位同学突然站起来大吼:“怕了你们了是不是?少来这一套,甭他妈诈我、吓唬我。谁是‘五一六’!谁自己心里明白!”一通乱骂,斗争会卡了壳了,没人敢再发言。我当时特羞愧,这小子真牛逼,坚强不屈。我心中的共产党员就是这样子,佩服!相比之下我太尿了,任人宰割。仔细一想也不是,我是“死老虎”,都死了你还坚强什么?\

一过春节运动搞不下去了。一天早上我仍是起床上厕所,忽见对面营房的墙上换了大标语:“揪斗郭宝昌就是转移革命斗争大方向!”“揪斗郭宝昌是一个大阴谋!”而且名字上没有打红叉,  我完全不知道这是红卫兵一派向另一派发起进攻。连队领导慌了,管用。我很快就“下岗”了,台上挨批斗的,换上了他们攻击的对象。就是我上面说的摄影系那位同学,  奇怪的是狂揭猛批他的人,  不光是对立派,他本派的战友也落井下石,这令他很伤心。敢情这些人也把他当“死老虎”了,急于站队表态,因为按运动规律他必死无疑。

这次错了,三月份便有文件下来,根本没什么“五一六”分子,运动只好胜利结束了。恢复名誉,并且把他写的所有交代材料归还给他,他抱着一大摞材料走到他战友面前,狠狠地摔在桌上,怒吼着:“操你们姥姥的,  看看我交代的是什么?我揭发你们一个人一句话没有,你们敢不敢把你们写的材料拿出来?叫我看,敢吗?”那些曾是一个战壕的战友们,都低着头不说话。

咱们再看看中国戏曲学校学生怎么抓“五一六”分子的,乐子可大了去了。

最初抓出了三四个“五一六”分子,先办学习班,由两三个运动的积极分子把他们监管起来,怕你逃跑、串联、串供或写反动标语、行凶杀人等。上I:厕所都要跟着两个人监督。除每天批斗交代外,还要打扫营房、挑水、帮厨、扛麻袋等。最主要的是要揭发你的上线、下线反动组织的组织结构,也就是说:i>匕承.1自己是还不行,你得揭发同党,立功赎罪就可以宽大,  可以解放,  可以获得自由,回到人民群众队伍中(D。这就乱了,诱惑太大了,先揭对立面,再揭和自己平时不大好的人,最后什么哥们儿弟兄全来,就像冠状病毒一样,传染速度是相当快的。这些学生还都是二十岁刚出头的大孩子,既无生活阅历,也无斗争经验,除了唱戏翻跟斗,别的什么都不会,长那么大除了看过一本《毛主席语录》以外,再没看过别的书。这些孩子太好糊弄了。这个连的专案组长是中央戏剧学院文学系的毕业生,不知什么缘故下放到了这个连,是此连文化程度最高的人。厉害,抓一个准一个,  简直就是神枪手。以他名字的谐音叫他“韩枪毙”,一连揪出二三十个来。这些人当然说不出细节来,这必须要有编剧的才能,这位“韩枪毙”学的就是编剧,很有一手。这人长得黑不溜秋,满脸疙疙瘩瘩,戴副黑边框眼镜,语言铿锵有力:“说!谁发展的你?”此时光靠逼供信是说不圆满的,有些政工干部真是可以做编剧的,帮你补漏洞,加工细节,甚至安排大结构,这是“韩枪毙”的本工,他学的就是戏剧文学,编剧十分内行。你还没想好编派谁呢,  他先说了:“是不是黄某某?”有了现成的答案,你就不用编了,忙说是!又问在什么时间发展的你?是不是某某年某月某日?你!必颁说“是”了。接着间,在教学楼后边小树林里给了你一个表格叫你签字,你是不是在某某年某月某日又发展了蒋某某?一份完整的交代材料完成了。二三十份材料交到军部,战果辉煌,“韩枪毙”立了大功。在各个“学生连”(宣化、黄梅寺、柴沟堡、西河营都有“学生连”)成了传奇式的人物。

吴砺

2021.10.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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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砺,桐城人,生于1963年,1979年就读中国科技大学物理系。大学毕业后在中国科学院从事科研工作,1997年曾在美国加州理工学院任访问学者,其后在硅谷工作。回国后一直在公司从事研发工作,已申请了五百多项国内外专利,并于2004年由海峡文艺出版社出版过第一本散文集《西海岸之》。2011年由中国文联出版社出版散文集《瞬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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