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双旧鞋去干活

阿年

午饭时买了一双新球鞋，脚上的旧工作鞋又咧嘴了，两只都是，走起路时一踏一踏的，有点闹心。

因为工作性质与众不同，干我们这一行穿不了好衣好鞋，戴不了好帽，再新的服装鞋帽要不了一两个小时就灰不拉土的，不是打磨飞的灰尘就是油漆污渍，五颜六色，整个一身跟迷彩似的。

我对个人形象不太讲究，上班就像个上班样，衣着鞋帽脏点是常态。不是上班时间，整理的就稍微利索点，平日里假期少，人又不去哪里玩，所以衣柜里永远就那么两套衣服挂着，一冬一夏，鞋柜里就那么两双皮鞋放着，一春一秋，年复一年。

小时候没鞋穿，拣的都是亲戚家兄弟姐妹们剩的，家里困难，人口不少，父母的辛劳只能解决一家人半温饱，年成不好时，还得要接连挨几天饿，哪里有钱买新鞋。

一双橄榄绿的解放球鞋，破了补，补了破，“新三年，旧三年，缝缝补补又三年”，补到最后失去了原色。那时生活质量不高，但人的精神可嘉，邻里见面相互都是乐呵呵的。

我还小的时候，记得姑姑会做布鞋，她把家里废弃的布头片角儿什么的，收拾起来，一层一层粘好，粘胶好像是米糊做的（好奢侈，饭都糊不上嘴，还有米粉做糊纳鞋底）。细钢针引麻线，一针一针穿过去，复过来，密密麻麻，横平竖直，针脚匀称，黑色冬草云鞋面，白色的确良滚边，好看极了。

过年时姑姑会给我们兄弟三人中的某一个做一双，没收到的就只能眼馋死了。

我上小学时，父亲在大队林场干活，生活渐渐有点起色。母亲在姑姑指导下，也用布头尝试做鞋，虽然没有姑姑做的好看，但穿上脚心里还是美滋滋的，既温暖又舒适，甭提有多高兴。

待我出门打工时，已经二十出头，小伙子长得不咋滴，可爱意思是人的天性，我也不能例外。自己有收入，能够自由支配一些零花钱，买衣服鞋帽是首选，藏青色西服配黑亮皮鞋，是我的标配，（人靠衣装马靠鞍嘛）一打扮，嘿！还真像那么回事。

特别是脚上的黑皮鞋，不怕脏，不怕湿，一天到晚亮锃锃的，就凭这一身行头，成功获取二子芳心。

经过一点点了解，我们的感情持续升温，那天拉着二子上街去玩，兜里揣着几百大洋。大妈看见，悄悄对我说：“第一次上街耶，买东西要注意啊，不能买伞嘞。”我不解。大妈说：“买伞，寓意不好，伞，散滴之呗，要买包，包，包成，意思你俩婚姻包成嘛！”我恍然大悟。

记得那天拉着二子满大街跑得脚底板生疼，既没有买包，也没有买伞，可能是二子替我心疼钱。在我一再要求下，买了一双高跟皮鞋，夏天的款式，适合她娇小的身材。二子是个好女孩，一双鞋穿了两个夏天。

后来孩子大了，父亲老了，不想离家太远，我把工作转到离家近的小镇上。人到中年，眼界宽了，一切渐渐看淡，穿着也不讲究，除了在家穿皮鞋，上班就不管了，布鞋、皮鞋、运动鞋都穿过。

有一次文友聚会，出发前特地把皮鞋擦了又擦，生怕穿上脚不亮堂。到聚会目的地一看，友仓兄弟就穿一双解放胶鞋来的，看看我的脚，看看他的脚，我为自己羞愧不已。友仓兄弟和我一样，都是风里来雨里去的人，工作大都在室外，太阳把他的皮肤烤成黝黑色，还瘦，就这么一个不起眼的人，满腹才华，生活却极尽简朴。

而我呢？就爱弄些虚头巴脑的表面文章！

和友仓兄弟相处时间长了，心里平和多了，平日里穿鞋只要干净就行，表面的不一定代表内心，干活就要有干活的样儿。

穿一双旧鞋，踏踏实实去干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