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门风波

乡愁

关门风波

天晚了关门，很正常的小事，但在特殊的群体里，会成大事。

有钱有势人家做大寿不是一天两天，而是一个星期，人生七十古来稀，贾母的八十大寿搞得热闹非凡，不足为过。一天晚上人客散去后，在荣府帮忙的尤氏服侍好贾母，感到肚子饿了就到凤姐那里，见她们都在有事，就问平儿凤姐可吃饭了。平儿说：我们吃饭么会不奥你？尤氏说到大观园里去找那些姊妹，平儿要给她点心，她不要了。

到了园里，正门和角门都大打开的，吊着的彩灯也亮着在，尤氏叫小丫头喊值班的人，保安室没看到人。小丫头跟尤氏说了，尤氏又叫她去找管事的来。管事的办公室里有两个婆子在拣菜，小丫头就说了“东府奶奶要一位管事的有话说”。那两个只管做事，又听见的是“东府奶奶”，就不以为意地说：“管事奶奶们才散了。”小丫头说：你们去奥个子。婆子说：我们是看屋子的，不管奥人。你再找奥人的人。小丫头听这话就火了，说：你们不奥谁奥，胡新来的？平时这些事都是你们做的。要是有点私闻话或者是赏了管家东西，你们包跑之直等地去了。不晓得六个是六个！平时琏二奶奶要人说话，也这们回？

小丫头戳到了婆子的要害，又有酒壮胆。婆子们气吼吼地说：我们的事，传不传跟你么相干！你自己的老子娘在那府里比我们更会做小人精的事，大家都有数！各家门，另家户，你有本事港你们那边人去，我们这边，你们还早之些！

小丫头气得脸煞白，就回来找尤氏。尤氏在怡红院与袭人、宝琴、湘云和两个姑子谈笑，袭人给尤氏吃了点心。小丫头怄不过把刚才的话都说了出来，尤氏冷笑说：“这是两个什么人！”旁边人听了怕尤氏生气就打圆场，说是小丫头听错了，没有这们事！姑子又怪罪小丫头：你这小昂也是气性大，肚子里装不住话！糊涂老嬷嬷的话，不该来港！你们奶奶是万金之躯，累了好几天吃没吃喝没喝的，我们刚哄她开心了一会，港这们话做么事！

袭人对小丫头说：好妹子，你走吧，我找人奥她们来。尤氏说：你不要奥旁人，就奥那两个婆子，再把那边的凤儿奥来。袭人笑说：我去请。尤氏又说：我就不要你去。两个姑子急忙灭火，说：奶奶平日为人都很好，今天是老太太生日闹出事来，不晓得人家么人港。宝琴湘云也劝尤氏消气，尤氏放过了。

袭人叫小丫头去找人，遇到了周瑞家的，小丫头把话又跟她港了。周瑞家的是王夫人陪房，有点身份地位，就欢喜做献殷勤的事，很得主子的欢心。她直射地到了怡红院，带跑嘴上带忿忿不平地替尤氏出气。尤氏说：周姐姐你来，我跟你港个理，这是么时候了，门开的，灯亮的，闲杂人多，我怕出么事，叫值班的吹灯关门，鬼影子看不到一个。周瑞家的说：这还得了！二奶奶早就一再强调，这几天特殊情况，一晚就关门吹灯，不是园里的人不准进，今天就出岔之。过几天要好好整几个。

尤氏又把小丫头话港一遍，周瑞家的说：奶奶败气，等过了这次大事，我叫管事的打她个臭死。六个教港“各家门各家户”的话。我叫人吹之灯，门都关了。凤姐叫人来奥尤氏吃饭，尤氏说她不饿，吃了饽饽。

周瑞家的又摸到凤姐那里把事情说了，言明：这两个婆子就是管家奶奶，时常我们和她说话都狠头巴脑的。奶奶要不惩处，大奶奶没面子。凤姐说：这情况把她两个记着在，等这几天事情忙完，捆了送给那府里随大嫂子么处理么好，不是多大的事。

有了这话，周瑞家的求之不得，马上打着凤姐的旗号，一边请林之孝家的来见尤氏，一边捆了那两个婆子，送到马圈里把人看守。林之孝家的不晓得这事，点灯坐车来见凤姐，小丫头说凤姐歇了。她又到李纨那里见尤氏，尤氏反不好意思，说：刚才找不到人，就想着问你，你不在。不是么大事，叫你白跑一趟。林之孝家的说：二奶奶叫人奥我，奶奶有话说。尤氏说：没事了，大概是周姐姐说的，家去歇着。李纨怕林之孝家的误会尤氏，要说前后事，尤氏把打突掉之。

林之孝家的走出园子碰到了赵姨娘，赵姨娘亲热热地奥她，问她大晚上的还跑么东西，林之孝家的把事说了。赵姨娘一贯与那些管事的做些鬼戚戚的事，她们是通的，晓得的比林之孝家的多，把事情跟林之孝家的港了一遍。林之孝家的听了，断定“不值一个屁”，赵姨娘送林之孝家的“戏弄你，顽算你”煽风点火的话。

林之孝家的没走多远，被那两个婆子的女儿短到之，哭着求她。林之孝家的说，她也没法子，六个叫海地港，还要去求情连她都要倒霉。两个小孩缠着不放，她只好跟其中一个说：邢夫人陪房费娘子是你姐姐的婆婆，叫你姐姐家去说一声，就好办之。另一个还在求，林之孝家的说：放了她娘，你娘就一阵放。

那个小姐姐跟婆婆说了，费婆子就找了邢夫人。话又说，老太太曾作兴邢夫人，费婆子也行过时，现在不照了，心理有落差，就依酒装疯地鼓槽骂人。看到贾母做寿的大事，贾政那边人忙之不歇“逞才卖技”，她们在旁边干㸆着很是不爽。她来求邢夫人：她亲家没有什么错处，就跟那府里大奶奶的小丫头港了两句气话，周瑞家的调唆我们家的二奶奶把人捆到马圈里，港还要打，她那们大老奶奶了，饶她这一次。

邢夫人讨鸳鸯没讨到，底底被贾母冷淡；看到媳妇凤姐比自己得宠；贾母瞧不起迎春，对探春偏爱。加上无魂丧鬼的人跟邢夫人吊蛋：瞎编那边的奴才坏话；说凤姐出尽风头，作威作福，“辖治着琏二爷，调唆二太太，把这边的正经太太倒不放在心上”。又扯到王夫人头上，说王夫人和凤姐挑拨了贾母和邢夫人的关系，导致失宠。听后，邢夫人怄毒之凤姐。

第天是族人吃饭，吃过晚饭散场时，邢夫人故意当着众人面求凤姐：“我听见昨儿晚上二奶奶生气，打发周管家的娘子捆了两个老婆子，可也不知犯了什么罪。论理我不该讨情，我想老太太好日子，发狠的还舍钱舍米，周贫济老，咱们家先倒折腾起人家来了。不看我的脸，权且看老太太，竟放了他们罢。”

邢夫人说完就走，凤姐“又羞又气”，尤氏怪凤姐“多事”。凤姐说：“我为你脸上过不去，所以等你开发，不过是个礼……凭他是什么好奴才，到底错不过这个礼去……”王夫人在旁港好话：珍哥儿媳妇不是外人，不用这些虚礼。老太太千秋要紧，放了她们。

凤姐回房后越想越委屈，哭了。贾母叫琥珀找凤姐问事，琥珀看到了。在贾母那里，鸳鸯看到凤姐眼睛红肿，敌眼睛望之，贾母问是不是不认得她。鸳鸯说凤姐眼睛肿的，“受了谁的气”。凤姐说揉肿的，当时遮掩过去了。

鸳鸯搞清事后，没人时跟贾母说：那边大太太当着人要二奶奶出洋相。前后事都跟贾母说了，贾母说：“这才是凤丫头知礼处，难道为我的生日由着奴才们把一族中的主子都得罪了也不管罢。这是大太太素日没好气，不敢发作，所以今儿拿着这个作法子，明是当着众人给凤儿没脸罢了。”

事有点复杂，关键点在五处：起点是尤氏的小丫头没有圆话，照本照号地说了；换档点是袭人叫的小丫头把不该说的话对不该知道的人说了；提速点是周瑞家的误解凤姐自作主张地施行了；加速点是在赵姨娘那里得知来龙去脉后，林之孝家的没有与凤姐正面接触，而是把“球”踢给了邢夫人；终点是凤姐婆婆被小人带偏了，闹得大家都尴尬。结果贾母给扳正。

话说，遇到问题就要解决问题。现实生活中，问题往往被扩大：带情绪型，小丫头和婆子互伤；功利型，周瑞家的得了凤姐的话就不加思索地急于表现自己，不管有没有理解透彻凤姐的语意；踢皮球型，林之孝家的是内务总管，她有能力有责任处理这事，再说“门没关灯亮的”，她有失职、渎职嫌疑；泄私愤型，失意的邢夫人对得意的凤姐耍威风。

闲人太多，同一屋檐下思想难以同频相合。唉，精力要是集中于踏踏实实地做实事、好事，多好！《红楼梦》作者写真实生活的意旨，在此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