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门的故事

乡愁

开门的故事

有屋就有门。我们小时候的门，目之所及皆是木门，猪圈门亦不例外，有双开有单扇的。现在被金属门、玻璃门取代了好些，它们在管理和使用上方便了好多，时尚又大方。

木门用久了消耗大，日常的开关、磕碰都容易使木质受损。厚重的大木门，开合时会伴有低沉的响声，显摆着资历和岁月的沧桑。

木门在外面有门套子，可以买锁锁上，也可以简单套上，示意主人外出；里面有木栓子可用。

木门都朝里开，冬天早上开大门时，或许会有雪望嘎一倒温到脚颈子；也有确比鬼会把锄子靠在门中缝上，门一开锄把子打之人头。

我约摸五六岁时，大队里要求检查人嘎里的卫生。一大早，老娘催我们都吃快点，说是检查卫生的要来，交给我一个任务：老娘把门锁上，叫我坐在门口，看到许多人来了，就说大老人都不在嘎，门锁了不得开。

我遵行老娘的意思，她们只好对着门缝俺朝里扫视了一下，将一张毛笔写就“清洁”字样的小长条形红纸贴在门上，又卷向隔壁人嘎。

那件事的来龙去脉我不懂，只知检查结果有四种：“最清洁”、“清洁”、“不清洁”、“最不清洁”。

不同的家庭有不同的开门故事。《红楼梦》说的是大家庭的生活，在开门上，有属于他们的故事。

大热天，宝玉跑外头闲逛去了。戏子们在怡红院耍，突然下暴雨，院子里积了不少雨水，她们童心未泯，突发奇想找出新玩法：把院子门关好，把出水沟堵住，逮了不少鸭子类飞禽把膀子可之，放在水里撵之耍。平时只能远观，今日被她们亵玩，小伙伴们都沉浸其中，欢声笑语吵之直轰的。袭人她们也在旁边看着笑。这时被雨夺之赤湿的宝玉在打门，她们只顾耍，根本就忘记了宝玉，袭人就港不开门。宝玉再打门，袭人才怀疑地先对着门缝里朝外望，头一次看到宝玉落汤鸡的奇怪模样，开门后拍着手笑弯了腰。

在门外等之半天才有人开门的宝玉，委其恼火，又见开门的还幸灾乐祸地笑他，进来就甩起一大脚踢之，踢到了袭人的腰上。

宝玉骂了开门的，不该笑他。被雨夺湿之急着回家门又不得开的情景下，搁谁都有气。宝玉看清是袭人后，马上后悔了，语气柔和多之。这一踢，众目睽睽下的袭人尴尬了，心里相当复杂，面对宝玉关切地询问，她只说没踢到，淡定地叫宝玉快换衣。

到房里换衣时，宝玉对袭人说：“我长了这么大，今日是头一遭儿生气打人，不想就偏遇见了你！”

袭人忍痛换衣裳，笑说：“我是起头儿的人，不论事大事小事好事歹，自然也该从我起。但只是别说打了我，明儿顺了手也打起别人来。”

袭人把事件的责任都揽到自己头上，她是大丫头，是事就该主动承担。同时要求宝玉：不能开头打了她，打惯了手，二乌子也打人嘎。

宝玉再次强调他“不是安心的”。袭人说：“谁说你是安心了！素日开门关门，都是那起小丫头子们的事。他们是憨皮惯了的，早已恨的人牙痒痒，他们也没个怕惧儿，你当是他们，踢一下子，唬唬他们也好些。才刚是我淘气，不叫开门的。”

宝玉歉疚他是无心犯的错。袭人告诉他，开门本不是她的本职工作，讲明宝玉无意针对她，让宝玉放下心里包袱。再说那些小丫头平常做事不认真积极，皮塞子，拉之不长放之不就。宝玉踢这一脚，是以儆效尤，以后状况会有改善。袭人也自省：是她做得不好在先，不叫开门的。

袭人开门被踢一事，事小信息量大。

做人方面：宝玉对自己的一时冲动打人主动认错，诚恳道歉，他是被雨淋湿了又遭取笑，情绪失控“头一回生气打人”。袭人在众人面前，被踢后把疼痛和面子都深深埋藏，没有对宝玉做出明显的负面回应，只是叫宝玉换衣。袭人把事件的结果都扛起，不怒不怨，好言告诫宝玉：下不为例。袭人也深刻反省自己，做了自我检讨。

宝玉的真诚、责任心和修养，袭人的涵养、责任感和贤德，蕴含着中华千年的文明。宝玉对她另眼相看，理所当然。

做事方面，遇事出问题后，第一责任人主动担责，找出问题的根源、拿出正确的解决思路。平常小丫头开门的事都懒得干，说明员工的思想意识在躺平，工作效率无从谈起。大丫头袭人愿意承受挨打，希望就此能端正小丫头们的工作作风。忍辱负重的袭人。

大事做不照，小事做不好。不是该有的人生态度。社会上太多事，要靠平凡的人们踏实去做。

小丫头懒得开门，不是胡编乱造。上一次黛玉想去看望宝玉，走在路上，远远地看见宝钗先进去了，跟伙子里吵挤后的晴雯把怨气转嫁，院门关上后抱怨宝钗有事没事地跑来耍。这时到之场的黛玉去敲门，晴雯高低不开，还假借宝玉的口谕，叫不开门的。明显的三只俺睛看人，欺负无父无母无依无靠的黛玉。黛玉因自卑而自悲，怄之宝玉一大塞子。黛玉对宝玉不理不睬冷言冷语，宝玉极度伤心。

爱吐槽好叫苦连天的员工，懒得做事还扯谎造假，人为地制造祸乱。好在宝玉是善于解心结的人，与黛玉几番周旋，黛玉自己道出内情，消除了误会。

另一个开门的故事发生在贾母死后，大伙接送殡去了，留下惜春在嘎看嘎，妙玉知道后好意去给惜春做伴，敲贾府和栊翠庵的通道腰门时，遇到耿直又倔强的包勇阻拦，死都不开门，还狠头巴脑的。旁边的婆子听到争辩后，只好出来做转弯，港好话请妙玉进来。

在妙玉陪惜春的当晚，贾府进了强盗，抢走了贾母的好些遗产。在屋顶窥见妙玉，又被妙玉的美貌打动，但怯于包勇追杀而来，强盗把这份心事暂停。后来打听到妙玉的住处，在一个深夜用“迷魂香”把妙玉抢走。强盗带走妙玉后，刚强的妙玉执意不从，将她杀害了。

包勇口口声声怪妙玉引来了强盗，其实作者更想说的是，祖上的金银财宝是招贼的真相。有好财富，还要有捍卫保护的能力，不然就被不怀好意的觊觎惦记，直至抢劫。抢劫事小，会致性命不保。妙玉是无辜的受害者。

袭人先不开门后开门，未料到后果，她和宝玉都真心反思。黛玉访宝玉遭遇戳俺睛的事，不能怪她生怨，哀叹。眼见着先开门后不开门，开门的人还打着领导的幌子偷懒，以假乱真，搅乱人心。这两件小事，作者暗示当时的社会制度涣散，工作纪律松散，缺乏认真扎实做事的人，社会的悲哀。透视世象，通过妙玉引出了后一个先不开门后开门故事的发生。祖上拼死命地挣下了再多资产，后代不争气没有能力守卫，都会失去，反而伤及生命。

《红楼梦》作者凭着过劲的讲故事能力，在许许多多的平凡小事里，寓言世间大道理，无非为的是利民利家利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