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桐城话 桐城话有多老,没有人能给出确切的答案。旧时没有现在的发达传媒,无法保留声音,但祖先发明了文字,古人用文字塑造了声音,使得后来人读到文字,祖先的音容笑貌浮现眼前。 《红楼梦》里桐城话俯拾皆是,以第五十五回里的语言来小谈一下。 王夫人找人代理凤姐的事务,“只说过了一月,凤姐将息好了,仍交与他”。 将息:或许;也许。就是我们口中的“将乌”,表示对下一步发生的变化怀有期待和希望。如:在这再等一伙,将乌还有客车捏。 乌,口语中有“熄灭”的意思。如:锅烧好好的,卯乌掉之。风太大,把煤油灯刮乌之。作者用了转述字义,息(熄)代替了乌。 作者用转述字义的不只一个两个。“真真一个娘肚子里跑出这个天悬地隔的两个人来”,天悬地隔,桐城话“天我(wó)地隔”,我(wó),两个人或物品之间有差距、出入。如:他两个人把账算我之,吵起来之。 作者做事就是认真,桐城口语里难写的字就找字义相同或相近的替代,而今的我们粗糙地用同音或近似音的字来胡差事。惭愧惭愧! 探春她们将要吃饭,平儿出来,府里做事的人借机招呼平儿在外面坐一下,“一面说,一面用手帕撢石矶上”。 撢:字典里读dǎn,我们念tán。用不厚的东西在两个物体之间隔断一下。书中是外面没有凳子,她们邀平儿坐在石头等子上,当时天气还有点凉,用手捏子隔一下,既显得尊重免得身上粘灰,又可以使屁股不太冷。后来有人拿了厚垫子给平儿垫上。如:暖天抱小昂滑溜溜的,用片撢一哈手嘎子,好抱多之。 探春做主张前要平儿先请示凤姐,平儿正好回来吃饭,和凤姐谈起家常,“剩了三四个,满破着每人花上一万银子”。 破:计划;安排。音似“派”。旧时没有拼音,难准确,再说念书的太少,发音似是而非很正常,不酱现在有标准话普遍,听多了就会之。我们常说成“潘”,如,这次气潘之跟他吵。潘嘎女儿把以潘嘎之。后一句意思:两嘎都不是省油的灯,坚决对抗到底。 府里做事的人故意调探春,平儿喧她们,“二奶奶若是料差一点儿的,早被你们这些奶奶治倒了”。 料:略微。是“略”的近似音。 这句里两个“奶奶”音同意不同,二奶奶,对有社会身份的尊称;奶奶,对普通家庭妇女的俗称。 “我料着你那主子未必有耐性儿等他去找”。 料:预估;料想。这里才是真材实“料”。 古时人说话吐字不能十分清晰,现在的老年人说话年轻人听不懂情有可原。 同字不同义的书中非常多。赵姨娘叫探春拉扯他们,探春回,“那一个主子不疼出力得用的人?那一个好人用人拉扯的”。 第一个“用”,作用、用处。第二个“用”,需要;须要。第二个“用”,我们有时说成“用得”。 “他如今要作法开端,一定是先拿我开端”。 第一个“开端”,开头、着手的意思。第二个“开端”,动手的意思。我们常说成“开刀”,往往强调的是大动作的头一个对象。 也有句子作转述的。秋纹准备催工资,被平儿拦住。“人家又说偏一个向一个,仗着老太太、太太威势的就怕,也不敢动,只拿着软的作鼻子头”。 偏一个向一个:一碗水不能端平;三只俺睛看人。 软的作鼻子头:鼻子尖上没有骨头都是肉,拿捏起来不会碰痛自己。欺软怕硬。 桐城的特色话。 “那赵姨奶奶原有些倒三不着两”。 倒(dào)三不着两,港的话或做的事很多,但都不能说(做)到点子上,不得到位,起不到作用和实质效果。 “只三四日后,几件事过手”。 过手:手上经办过(事情)。俗语:鸡蛋过手少一晕。 “比不得环儿,实在令人难疼,要依我的性早撵出去了”。 要依我的性:要是以我的性情(格)。更俗的话是:要是依额蛮嫌儿,早就撵跑掉之。 “这屋里的人都踩下我的头去还罢了”。 踩:欺压。 “二奶奶跟前你也这么没眼色来着”。 没眼色:没长俺睛。桐城俗话:长俺睛看事的,长手做事的。 “你主子真个倒巧,叫我开了例,他做好人,拿着太太不心疼的钱乐的做人情”。 心疼:吝惜;珍惜。 拿着太太不心疼的钱乐的做人情,这里有省略,拿着太太的钱她不心疼地给人,只顾自己做人情,讨人家的好。 前面有句:“太太满心疼我,因姨娘每每生事,几次寒心”。这里断句是:太太满心|疼我,因…… “姑娘又是个腼腆小姐,固然是托懒来混”。 托懒:因懒惰不动身去做而推托。 “我一肚子气,没人煞性子,正要拿他奶奶出气去”。 我一肚子气,桐城熟话,有种恼火到了极点,叫“气胀破之壳”。 煞性子:缓(排)解负面情绪;出气。 大丫头嘲稳小丫头:“好生伺候着,我们吃饭来换你们,别又偷坐着去。” 旧时封建等级森严,吃饭分先后,大丫头吃饭前交代小丫头要尽职,不能看人家吃饭去了,本分的事就无心做了。在我的记忆里,还见过恪守旧道的非要等客人先吃过后,家里人才吃饭。 口语中,还有一带而过的表达方式,这是在双方心领神会的情况下省略,“倒只剩了三姑娘一个,心里嘴里都也来的……”。 心里嘴里都也来的:心里明白,表达清楚有力道。心里想到了事情,嘴里也能拿捏好分寸恰如其分地说出来。 “好孩子,你还是个妥当人”。 妥当:稳重适当。此词常用来指做事,定性人的特点的不多。 《红楼梦》中叙事都很生活化,老一辈人从语言里读得出过去封建残余的生活方式,感触,感动,感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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