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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霁之后:山水在心中重生的方式
——观《雪霁图》(北宋 佚名)
第一部
画幅很小—— 一柄丝绢扇面, 冬日的一段静息—— 却呼吸着辽阔的天地。 山峦如钟形般稳重升起, 银雪在清晨的空气里 慢慢铺展。
风雪初停, 天空重新敞亮。 山峰闪光, 屋顶微微明亮, 溪岸仍存着 昨夜的寒意。 唯有树木—— 积雪褪尽,枝丫裸露, 却因画家的笔触 显得静柔温和。
他不沿袭 时代习惯的笔墨。 他选择用层层铅粉 重建一个冬日世界, 让色彩浸入丝绢, 让大地在素底上 泛起雪光的微芒。 淡墨只为骨架—— 山脊、屋舍、数笔枝线。 其余皆由色彩呼吸—— 粉、白渗融成 无骨的冬天。
千年之后仍觉新鲜—— 仿佛雪刚刚落下, 风也刚刚停住。
构图静美得令人惊讶: 山形如舟, 另一座山在下方轻声呼应—— 双重稳固, 仿佛世界被 更深的重力托起。
画面右侧的峰顶微微上扬, 如元宝一角 温柔挑起。 山势消隐于画外—— 空白留存, 想象在此生长, 像一声尚未散尽的钟音。
这幅小画, 淡、静、自守, 却让我突然想起 日本的枯山水—— 石如思想,沙如静默。 或许某次凝望 这样的画面时, 曾有一位僧人悟到: 山水不仅存在于外, 也能在心中重现。
画的右下方, 一座小小的楼阁轻轻伫立。 不喧,不显, 只是安放人的所在。 它告诉我们: 世界容纳着人, 人也能进入画。
我仿佛站在那里—— 栏杆之后, 注视画家一息之间 定格的冬天。 水面平如镜, 把山重新摆回 天地之间—— 清澈、洁净、空灵。 冬天仿佛 在梦自己的倒影。
一柄扇面, 一段丝绢—— 却建起一个完整宇宙。 在这里, 寂静成为光, 光成为道路, 带人进入冬天深处的心。
第二部
I.
一柄小小的扇面, 一弧柔曲的丝绢—— 眼前便展开 冬日初晴的世界。 山峦沉静升起, 如钟之稳; 雪栖在它们的肩头, 天空被重新洗亮, 仿佛历史深处 遗下的一口清息。
树脱去白雪, 枝杈深色如心念返本。 屋顶微光闪动, 溪水轻托倒影—— 大雪刚停、晨光再来的瞬间。 画家看到的不是景象, 而是灵魂中的世界—— 透明、宁静、正醒。
II.
他逆时代常法而行—— 不是先墨, 而是先色。 柔粉一层叠一层, 如呼吸缓缓压入空气。 墨只做骨, 山脊、屋舍、轻线清轮廓。 其余一切 如雪落下般成形: 无骨、无边、无声。
雪成为语言, 光成为脉搏。 粉白柔光照亮世界, 像从内部 缓缓亮起。
如今千年已逝, 画面依然像 漫长黑夜后的第一道晨光—— 世界被重新洗净, 安静等候心灵醒来。
III.
山形弯成 盛满静默的器皿; 另一座峰 在一旁回应, 二者相衡, 安定之力深于石。
边缘隐入空白, 邀请人的心 将山水延伸到画外。 这里的缺席不是空洞, 而是门—— 带领想象 走进自己的冬天。
这幅小画 仿佛向另一传统低语: 似有禅僧 在半显的山影中悟到—— 山可在心中重建, 石替山形, 砂为雪野, 静默成呼吸。
IV.
右边的阁楼静静伫立—— 不扰、不显, 只是留给我们 进入画中的位置。 我们成为缺席之人, 成为停在山与倒影之间 凝望的那位—— 在看见与想象之间, 在世界与心境之间。
水抹去喧嚣, 雪抹去纷乱。 二者合呈 一间视觉的静室—— 冬日的心房, 清明如霜般降临。
V.
这幅画呼应着诗: 唐诗的孤绝, 宋词的微光。 山中无鸟, 径中无人—— 世界被清空, 精神方能进入。 画与诗同源: 观、澄、吟—— 把世界的静处 呈于心前。
雪是诗的留白, 光是诗的呼吸。 二者合声, 替未说之意 轻轻发言。
VI.
跨越千年, 此画之所以仍能回响, 并非因它古老, 而是因它忠于我们失落之物: 对静的渴望, 对纯净的追寻, 对时间暂停一瞬的愿望, 对自然恢复秩序的信任。
当生活奔涌不息, 此画却在原处守候。 它的沉默, 是不会消失的礼物。
VII.
而在日本—— 石与砂的庭园 重复同一种祈祷。 极简的线, 空阔的地, 静默的语法。 不同文化, 不同的手, 却在问同一个问题: 外在世界 如何变成 内在的风景?
一者以雪为语, 一者以砂为词。 二者追寻的 都是宁静的形状—— 相信只需几个形体, 在空白环抱之中, 便能唤醒心中 无边的辽阔。
VIII.
于是,这柄扇面, 这小小丝弧, 成为穿越时代的桥, 一张悄然传递的冬日便笺—— 从宋人的指尖, 来到我们纷乱的今天。
它告诉我们: 世界不必巨大, 也能无穷无尽; 静默不是缺乏, 而是深度; 雪不是白色, 而是光; 而最恒久的山水, 不在眼前, 而在心中—— 被一次又一次 重新建起的 无垠之境。
附:
吴砺 2025.11.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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