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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帖最后由 南山耕人 于 2010-8-17 21:11 编辑
案头总是狼藉不堪,那些看了一半的书敞开着,那些写了一半的文章也敞开着,连同一堆资料和新来的报纸杂志;还有那未完成的画幅。砚台上墨气氤氲,笔洗里的水已经浑浊,几杆毛笔斜戳在那里,印章东歪西倒。往往最初时候觉得案头宽大,毋须太久,案头上的器物越来越多,眼见着就杂乱起来。我以为可用残局作喻。
见到同道整齐铮亮的案头,不由涌出一团诧异,难道他毋须工作吗?一个人是很需要一些洁癖的,这里我主要是指精神上的洁癖。可是真要在案头工作,便利则升为首要。思路有如长流水,那些摊开、摆上的书籍资料,只有待运用结束,才被主人欣然合上,送入书架。当另一条思路展开时,又有另一批书籍、资料被主人急切的手打开。凡是我看到一位书画家零乱的案头,内心还是充满暖意,我看到一个人精神的活跃——一切都被展开着,正在进行时刻。
这是多么真实的案头状态。
许多秃笔依然插在古色古香的笔筒里,不忍舍弃。从物的功能来说,功能已尽。物尽其用之后,按理说已是毫无用处了,但是主人往往将其留下。时日长了,笔端落满尘泥,如果是夏日,长脚蜘蛛在秃笔间行走,不久就织出一幅八卦图。这些已经过时的工具,曾经在主人的挥洒中走过一段复杂的湿润之路,现在已无比干燥。初始运用并不顺手,更不遂心,达不到主人对于纸上痕迹的要求。这些从飞禽、走兽身上取下的毛羽,带着与生俱来的野性来到案头,并不轻易驯服地为主人驱使,这使人与物、情调和自然相隔着一道看不到的沟壑。必须像驯服野马那般地具有韧性,同时又不失去细腻。时日稍长,指腕对于万千毛羽的灵性,渐渐有了微妙的感受,如同清风在肌肤上轻轻拂过般的不可言说。循着动作,如同潺湲之水,在形成的河道上,既不溢出,也不壅滞。人与笔从相隔而逐渐转为融合、默契,纸上墨痕除了完形,还有神采、韵致。一把笔终于成了书画家精神的储存器,终日润泽,一旦悬于腕中,就要去驰骋放纵,如鲁收所说:“风声吼烈随手起,龙蛇迸落空壁飞”,要的就是这种迷醉酣畅。常人归功于技巧,却忽略了人性笔性的相互贴近——任何一位驭手,他与驾驭的对象决不是冷冰冰的关系。如果没有自己的案头磨炼,都会觉得隋人智永的矫情——那些用过的烂笔头,还值得设冢掩埋吗?这是一个人与案头之物最生动的故事,我从来没有怀疑这个故事的真实。
一个人在案头,他的心是安静恬然的,即便起兴,也是逸兴遄飞,摒弃庸常生活中的乱丝,要不,他在案边坐下无意义可以言说。案毋须太大,能摆上文房四宝就好,很简单,又能达传文士复杂的情调。尤其是洁白的宣纸徐徐铺开,东方闲情就浓起来了。坐着,枕腕临贴或读书品画;站着,大笔纵横泼墨点染一些性灵写意画作,都好。中国的文士愿意把案前形式作为一种精神消费,或者通俗地说是传统文士的游戏,放手让许多时日在案头消磨过去。
直到现在仍然痴迷案头用笔的人群里,模样大抵一致。“伏案”,这个字眼太传神了,一个人经常以这样的姿势和案头紧密接触,除了肢体有了习惯性的动作之外,思路的闸门也在案头打开,如泉奔涌,千字万字汇聚成篇。经常是这样,一定要到了案边,站起来,拿起笔,那些朦胧的、混沌的、囫囵一团的想法,慢慢地澄清,有了纹理,内心有一条路展开了,骎骎向前笔随心使成形了一幅幅画作。书案与书案是有区别的,它们来自不同的材料,或雍容堂皇,或古朴厚重;来自不同的手法,或纹路细腻雕琢,或线条粗犷刻画,甚至,就是从千年巨树身上剖开的一片,素淡中携带着木质的芳香。每个人在自己的书案前,表达会更充分一些、自在一些。粗看起来与案的高低有关,又与案上摆设有关,细究还是与感觉有关。只有回到自己的案头,落笔会更可靠一些。
一个书案在窗前放定,也就不会再移易了,在书写中轻松觉察四时之变、世相之变,而人在案前,这种穿越千年的案边之姿,除了坐着伏案,就是站着抚案,估计今后也大抵如此。
文士是离不开案头的,我们许多飞鸟一般的乐趣,都是从案头拍翅而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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