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物志之胡良梅

半读山人

                                                                          胡 良 梅
     天气阴沉，我正在犯愁。大姐打来电话，跟我聊了一些事。最后，语速很慢，说：“胡良梅死了。前天晚上投水自杀的。多么可惜啊，这么好的一个人，怎么会走这条路呢”。听得出大姐的心情是很难过的。
      胡良梅和我同村。当我能记事的时候，她是一个绰约的大姑娘了。她的父亲和我的父亲相当亲密。解放初期，两人同入互助组，同入高级社，1954年同入中国共产党，四清时，同时靠边站，同时成为“四不清”的干部。数年后，父亲官复原职，继续担任村书记。我父亲一直务农。人们喊她父亲老书记，喊我父亲老会计。父辈的友情也传给了我们。她弟胡良忠和我最玩得来，上学坐一位，放学一同砍柴、打猪草、捡狗粪，时常身影相连。我哥年兄与胡良梅关系也非常好。在队里做工，他俩时常在一起。年兄少言寡语，但只要他俩在一起，年兄的话就特别的多，而且极其幽默，逗得胡良梅咯咯地笑个不停。年兄呢？活虎生龙，浑身似有使不完的劲。那时，生产队的会特多，基本上天天开晚会，社员憎恶至极。但有二种人高兴。其一是队长，开会时可以发号令，以显示自己的权威。其一就是孩子，窜来跑去，以耗掉身上多余的精力。晚饭后社员们带着小凳，拖着疲乏的身子，三三二二地来到会场，开始很安静，大家似乎都认真地听着。不一会儿，有的去撒尿，有的忍不住会场上屁的臭味，出来透透风。谁也不在意年兄和胡良梅是何时溜出了会场，溜到树林下，池塘边，一切无人的地方。一个背靠着树杆，一个站在一旁，二手不停地摘弄着树的枝叶，这种动作好象是经过训练而固定下来的。在昏暗的夜晚，相视着，相笑着，心里荡漾着无数幸福的涟漪。这就是他俩的罗曼蒂克。至于他俩谈些什么，有无亲昵的动作，如拥抱之类，天也不知道。他们的机密被告泄漏了，如同十二级地震一样由震中向外扩散着。“他俩好上了”，不胫而走。我父母听得，心里喜滋滋。
       有一天，一阵爆竹响后，空气弥漫着硝药的香味。胡良梅着一身新装，在家人的陪同下随一个男人走了，出嫁了。她嫁的男人家在本大队大栎树生产队，和胡良梅是干表亲。原来双方母亲结为干姐妹。也算是亲上亲了。胡良梅出嫁了，年兄的魂掉了，掉到了爪哇国。本来不多话的他，言语越来越少。三五天能说一句话，说明他心情高兴。年兄经常孤独躺在在田埂上、乱坟丘间。年兄被折磨得神魂颠倒，九死不能一生。后来年兄结婚了。我也离开了家乡，偶尔也听说胡良梅在婆家不很快乐的信息。这么一说，二十余年只在转瞬之间，我一直没见过胡良梅。她在我脑海里的印象还是二十年前的：中等个子，身材苗条，性格爽朗，快语随和，无论到哪，都能制造出活泼、愉快的气氛来。只是脸颊上撒落着数点芝麻，但毫不影响她青春的美丽。
    去年，我回老家办厂。她在我厂做工。当我见到她时，一切如旧，只是脸颊上增加一些沟沟壑壑。有一次，她大哥和我聊天，她大哥夸她自小勤劳。在娘家，不让生产队一分工，里里外外忙个不停。在婆家勤劳本色不变，五湖四海的钱，只要她能挣得的，她都去。割稻客，插秧客，泥瓦小工，只要挣钱，她无所不干。说着，老脸上洋溢着自豪感……
     大姐在电话里说：今年夏天特别的热，电扇不停地吹，感冒生病的人也特多。前不久，胡良梅感冒了，吊了一瓶水，没效果，四肢酸软，医生给她注了肌酐，化了五十多元钱，丈夫心里不舒服，婆婆心里有意见，“伤风感冒，有什么大不了，睡一睡，忍一忍，不就过去了”。他们之间争了，他们之间吵了。胡良梅气愤、悲愤、失望，这个世界上什么也没有了。只是充满意着混浊，人生简直是一种痛苦。弃世的念头萦绕着她的脑际。弃世的前二天，她将屋子收拾一番，将平时爱穿的衣服整齐地叠放在衣箱上，挎个竹篮出门去了。二弟媳妇关切地说：“大伯，大婶中午没回家，你要去找一找”。回答：“没事，这么大的人，跑不掉的”。二弟媳妇说：“大伯，你家要出事了”。傍晚邻里项桂兰仍关切问：“良梅回来没有？你一定要去找一趟”。丈夫说：“没事”。婆婆也说：“找什找？越找架子越大。随她去”。呜呼，世界上竟有这样无情绝义的丈夫。竟有这样无情绝义的婆婆。人们预料的事情终于发生了。第二天晚上九点多钟，有一个电鱼的人遇见一妇人浮于水面，手脚尚动，不知是惊吓，还是怕鬼，竟不施援而鼠窜而去。翌日清晨，有人惊呼水塘里有妇人尸首，惊动四邻。“聪明而伟大”的丈夫不假思索地猜中是自己的的妻子，旋即捞起，背着死妻回家了，行动及时麻利，真令人佩服。随及给良梅净身换衣。别忙，别慌，衣服就在木箱上，伸手即掬。其实水塘的水很浅，约一米深浅，没不及腰，一个大活人怎么在如此浅水中被淹死了呢？可以意想良梅赴死时是多么的努力，是多么的艰难，多么的惨烈！
      话说这二天，胡良梅到哪里去了呢？就在村庄附近的棉田里。她低泣着，她是多么的痛苦。这二天是多么的漫长。渴望着家人、亲人来找她。可是左等右等，不见一个人影。她的心灰了，她的心寒了，她的心死了。整个世界是个冰窟，没什么值得留恋的了，死了百了，最大解脱。于是沉塘而去。大姐说：胡良梅是个开朗爽直的人，只要她家人找一下，不会走上绝路的。可是她的丈夫，她的婆婆竟没有这样做，竟不愿意这样做。胡良梅就这样走了，这样悲惨地走了。整个村子的女人哭了，整个村子的也男人哭了，全村的人都哭了。
     不知她的丈夫的心里是怎样，？婆婆心里是怎样？也许他安静了，婆婆也安静了，母子真的安静了，母子俩可以快乐地度他们的幸福的晚年了。……
      停顿了好长时间，大姐接着说：胡良梅是贤惠、停当的姑娘，是贤惠、停当媳妇。好妻子，好母亲，是好人啦。
     常言：天道无亲，常与善人。如上所述，胡良梅可算平民之善者。而其夫可谓不善矣，其婆真可谓恶矣。然而善者凄惨而逝，恶者悠然而存。呜呼，天诚有道哉？

一块二毛五

家家有本经

小国

平常心观看一切平常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