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桐城游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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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7-7-6 13:12:43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桐城游记

 

  一
  在上海呆三年了,宛如赵传所唱:在钢筋水泥的丛林里……,西装革履包藏不住一颗怀想大自然的心,说是叛逆心理也罢,说是矫情也罢,割舍不下的是远方的山水。同事几个臭味相投的,总是在茶余饭后唠叨起要去哪去哪的计划。老苏想买一件瑞士军刀,还有一顶不错的帐篷。他一样一样暗自添置野营的装备,把排遣不掉的激情打点在充满冒险或奇迹的旅行工具上。芳女士脚有点筋脉不通的暗疾,她热衷出行的劲头,远胜过自家柔弱的身躯,登山,她喜走狂野路线,绝不循规蹈矩。而我作为一个农民的儿子,无论从精神上还是身体上都带着乡野的腥气,对城市的感情如同城市对我一样淡漠,忘形于山水,乐而忘返。我也给自己买了一个指南针,心想着以后迷路了至少有个方向。但我不知道什么时候,我才有迷路的机遇,才有迷路的幸福。我们都是异乡人,在上海讨生活的日子是理性而又理性的,容不得个人的迷失。
  计划在茶余饭后变成谈资,极其有限的假期在无限忙碌的生存圈里毫不起眼,这样越发显得少有的几次出游是那么值得回味,弥足珍贵。有时,完全靠出差的机会,去游历一些风景名胜之地,走马观花简直到了惨不忍睹的程度。
  相逢不如偶遇,公司派了个去安徽桐城的差使,行期近一个星期,而且公司派车,工作之余,肯定有时间泡几个景点,完全是白吃馅饼的活。出发前一晚,我在家上网,将桐城的景点摸底排查,定下六尺巷、龙眠山几个必去之地。我鼓动老苏和芳女士一起去,没想到老苏的部门老总硬是只给他叹气的机会。结果是芳女士和燕女士得以和我成行。赘言一句,燕女士也是个极讲情调的小女人,且性格特征明显,柔和起来像棉花,倔犟起来像叫驴。
  
   二
  如今能够抽身旅行是奢侈的,而想游历一些对味道的景点更是一种奢侈。去了很多风景名胜都感觉名不符实,就像吃了夹生饭。一是从书本上读来的想象过于加重,二是过度开发带来商业化氛围太浓,三是伪造莫须有的景点。我去苏州,一句“上有天堂,下有苏杭”妇孺皆知,但套着遗老一般的瓜皮帽现代建筑群,很快将原有的激动打消。只好趁着月夜在曲曲折折的小巷子里找寻那点可怜的意境。在青石板路上行而不远,就遭遇一家家暧昧如夜的发廊,隔着门窗,状如杨柳的小姐诧异地看着我们这几个挎着相机的外来闯入者。黄昏跑去寒山寺,敲钟五元一次,诗意标上了价格,可以贩卖。张继的客船不再是孤舟,而是一堆堆码在河心,吴侬软语无不是对着游客的钱袋说话。看来,旅游业和餐饮业无异,都在快餐化,目的性很强,跟风和抄袭也快。苏州、南京也有所谓照搬上海的“南京路步行街”。却不知在上海居住的人都晓得——南京路是上海人瞧不来的,是他们所谓“乡下人”扎堆的地方。前一阵子回湖南老家岳阳,发现岳阳楼也跟上深圳速度,凭空建起了什么关于周瑜、大乔、小乔的楼宇,还建了几道仿古城墙。虽然可看的东西多了,似乎将原本清寡的岳阳楼衬托得有些热闹非凡。随大人们一起去游玩的小孩,肯定坚信这现代岳阳楼的存在。这使我怀疑前代的修复者,是否也会为了利益的驱使,如同各个时代的统治者任意篡改历史真相一般,愚弄我们的眼睛的同时,还要蒙蔽求真的心。
  好在山水的形状是不大好篡改的,也不好用水泥钢筋去生造一些来圈钱。所以,我对去桐城感觉应该有戏,虽然桐城学派天下知名,但往往经济的落后反而还能保持一些文明的原生形态和差异性,至少不会开发得让旅者伤心的程度吧。
  
  
   三
  桐城官方网站说东大街有清代古建筑群,龙眠山有披雪瀑和大龙井瀑布。我们一下榻酒店,就坐了个摩托车去东大街。司机很诧异,问我们去东大街干嘛,黑咕隆咚的。到了之后,才知道他说的不假。确实有一条不长的青石板路,两厢的人家大都关门闭户,才夜里九点就灯火漆黑。建筑至多有几处民国时期的,只能说得上是有些年纪。走过紫来桥,一河污水在夜里漂着,不远处还有妇人在捶衣裳,两岸修了一些休闲的去所,但感觉不过是市政形象工程,连趁黑谈恋爱的男女都没一个,只有两三个无家可归的流浪汉,默默无言忍受着我们在他们“床榻”边上骚扰。
  六尺巷说的是清大学士张英与商人吴氏互让三尺宅基地的佳话,“一纸书来只为墙,让他三尺又何妨。长城万里今犹在,不见当年秦始皇。”张大学士到底是宰相肚里好撑船。有他的诗歌在上,我走在狭窄的巷道里,品咂世道人心,感觉中国人谦让的宽容。从巷子里出来,确实就豁然开朗了。这条巷子明显是当地新修,而且六尺宽不足以让骑着摩托车自行车的当代市民自由来去,如果能够贴墙相让,也许,我们争名逐利的生活也可以变出一些从容来。
  桐城的吃食偏咸,微辣,有特色的是水芹,以产自龙眠山的最有名,吃在嘴里清涩,十分乡野,应该是沼泽地的野生植物,和我家乡的黎蒿味道颇为相似,但我吃不准它们是否同一类。桐城人的热情也是我们所不习惯的。他们把我们做大都市来的人招待,满桌满桌的菜上,安徽的口子酒一杯杯干,和所有中小城市一样,带着奢靡的色彩。
  
   四
  披雪瀑这个名字诗意盈盈,无疑是我们的首选。一进龙眠山,路旁的养蜂人竟然不知道“披雪瀑”这个名。正午的阳光被满天飞舞的蜜蜂披散开来,让我们的心也嗡鸣不已。养蜂人在这山里呆了一个花季,蜂箱就要起运回老家了,在狭窄而昏暗的帐篷里面,都有一洋铁桶蜂蜜,和一塑料壶蜂王浆。我们用空的矿泉水瓶子每人装了一瓶蜂蜜,只要五块钱。蜂蜜是淡黄色的,而商店里的蜂蜜色泽褐黄,可能与新鲜度有关系吧。蜂王浆则十分难吃,沙稠沙稠的,有点腥。
  我们的车在山野乡村公路上乱转,到了相国桥,上山拜谒张廷玉的墓园。门票十块。看园子的年轻人蹲在厢房台阶上吃饭。问他有没有饭卖给我们吃,他用勺子敲了敲铝皮饭盒说自己也是带饭的,来这里游玩的人很少,附近饭店根本没有。园子外就是七零八落的农家,地头上就有好几个嘴叼着烟卷泼着粪水的老农。张廷玉的墓俯视蜿蜒而归的大别山余脉,包容纵横,的确有相国气派。在上山路上,我把张廷玉和张居正两个搞混了,以为看的是张居正的墓园,和燕女士争执起来,给她说了顿万历年间的故事。等到了张府,那清朝马褂一亮,就让我傻眼了,闹了出张冠李戴的笑话。
  循着狗吠,我们大着胆子和农家嫂子商量,要在他们家里蹭饭吃。我们嘴馋那些城里吃不到了乡间风味。一把柴禾烧得灶堂子火热,园子里刚摘下的青菜,明晃晃的猪油,呛人的辣椒气,带着草灰味道的炊烟,都让我们眼热。嫂子有些惊惶,织毛衣的线团在地坪上打滚。她面都红了,说,过了饭时,家里什么都没有,不好张罗,即使给钱,买肉都要跑几里路呢,会误你们的事。我们的唐突没有结果,只好踩着板栗壳,穿过红薯地下山。
  
   五
  终于找到一家土菜馆,女老板膀大腰圆,看架势是可以杀猪宰牛的。那菜价也是带着杀气,但味道还是不脱农家风格。趁着女老板在炒菜,我遛出来转悠,看见一个老婆子在锯烂木头。我爸是木匠,我想在儿时也好玩拉过锯吧。就挽起袖帮着锯开了,对付一两块木头还不在话下,锯多了就开始冒汗,锯齿老是对不准,容易出偏。老婆子看不过意催说不要锯了,够了。停下来我才发现指间被磨掉一块皮,真是不成器啊。
  我们再没有问披雪瀑在哪里,而是问哪里有瀑布了。瀑布,乡民们是知道的,就在山里头。山里头多远?不远。一连问了好几个,都是同样的说法。终于到了一个村子后再没有路了,林林总总的鹅卵石间清流潺潺,一座大峡谷豁向大山深处,瀑布就要到了。而时间快要到下午四点。
  我们中间有人犹豫了,还要上吗?农民说的还有半袋烟工夫,也许就是半个晌午呢?要是天黑了怎么办?下不来山怎么办?我觉得入宝山而空返不符合登山的性格,也不理论,便吆喝那两个磨蹭着的女孩子,说赶啊。我们这一群不合时宜的鸭子就跌跌撞撞地赶上山了。一路上顾不得欣赏沿途美景,急行军似的,就以那神奇的瀑布为动力,咬着嘴唇憋足气往里面窜。忽而没有路了,忽而一片乱石岗,忽而又是一大片空旷的山林。清脆的鸟啼划开来,太阳明显露出了倦容,而瀑布的鸣响似在耳边,瞬间遥远。
  入秋的瀑布进入枯水季,显得有些孱弱。但披下来的水流还是清晰可见。这里人迹罕至,难得此地别有洞天,我们如花果山的猴子一样从一块石头跃向另一块石头,不时被水声湿了鞋袜。时间指向四点半,十月天黑要五点半,返回一个小时足够。下山我们就不走正道了,就顺着峡谷踩着鹅卵石往下赶,一路上心旷神怡,享受着山林的野味,惊喜于每一次成功的冒险,披荆斩棘的快感很快赶掉了身上循规蹈矩的习气,甚至不由自主大吼几声彼此的名字,听那回声留驻在山崖之间。
  回桐城路上看见那个老婆子还在执著地对付她的烂木头们。那些被锯断的木头围拢在她的身旁,凑着几分热闹,几分黄昏的时光。
  后来我们才知道没有去成披雪瀑,而是误打误撞去了大龙门瀑布,那里更远更深,更无人问津。
  

   六
  第二天一早八点就要回上海了。忙完手头的工作,还有一个下午的空闲,这对我们来说是不容错过的。离桐城不到二小时的车程,就是秀丽如黄山的天柱山。我们翻看当地老人童树桐写的一本旅游书,介绍了“中天一柱”的奇绝:《天柱山志》评道:天柱山磅礴厚重,巍峙江淮,故雄;峰石巍峨,形态万千,故奇;流泉飞泻,终年潺湲,故灵;烟云缭绕,松竹覆盖,故秀。她拥有45峰、17岭、16岩、18崖、86石、53洞,8泉、7瀑、5涧、3潭、6池、13河、11井。实为淮北诸山之冠。
  沿途看见潜山县特产封缸米酒的标志广告牌比比皆是。我们一门心思往山里奔驰。盘了一道山,又进一道山,不知道里面潜藏了多少山,千呼万唤之后,终于看到了天柱山的轮廓,果然不同凡响,坐落群山之巅,和我们遥相呼应,看山赶死马呀,我们的心都呼之欲出了。
  芳女士游龙眠山的时候,一脚踩在泉水里,鞋子幸福得湿漉漉的,过了一天都还没干。她顾不上这些,脚跟发痒,立马穿上跃跃欲试。
  憋足了劲的我们被卖门票的大姐挡在了门外。
  她说,你们就在山下歇一晚吧,明早登山最好。现在都下午三点半了,游山至少要五个小时,才能走马观花看完的。要不,你们就到山上宾馆住,明天看完下山。
  我,司机小张、芳女士、燕女士都傻了眼,都打蔫了的茄子,默不作声。
  明早要回上海,住夜是不可能的。山里是不好走夜路的,万一出事怎么办?可是,就这样灰溜溜下山,岂是我的性格呢?说不定,这座山,一辈子就这样错过了!我脑子里天人交战,感觉发蒙。作为带队的,理智告诉我要按牌理出牌;作为爱山者,岂能如此错过?就像新郎倌入不了洞房,就像到嘴的鸭子起飞啦。
  天一阵晴,一阵阴。我们听着好心的大姐絮叨——她要是啥都不管,让我们买票上山,不就结了?她的好心葬送了如此良辰美景啊。
  燕女士性子急,说出了大家心里的担忧。她一说破,我就像被揭了疮疤,急眼了。
  我就知道会这样!我冲冲地往下走。要是我,就不管那么多,上了山再说。
  她也横起眉头。你说啥?明摆摆的事情,又不是谁愿意打退堂鼓!
  唉,主要是不跟伴,我还没做过到了山却不登的事体!
  她的声音高起来。我知道你的脾气,你不要以后怪我不应景,害得你悔青肠子。如果你硬要上,我二话不说,跟着就是!
  小张说算了算了,不要吵,我们还是回去吧。芳女士不好帮谁说话,悻悻然站在石阶上。
  雨不合时宜地猛下起来,像筛落的黄豆,打在脸上有点疼,远处好像噼里啪啦炸了惊雷。我们都住了嘴,都感觉憋气,感觉嘴里塞满了黄豆粒子,中间有好的、香的,也有烂的、坏的……不吐不快啊。
  
   七
  急雨收得快。芳女士想另辟蹊径,从农家园子里窜出去,或从一个大崖子翻过去,爬那么一点点山都是好的。我们失去了兴致,对她聊以自慰的说法也没有响应。她翻过一块大岩石,本来要照张相的,倏尔不见人了。我跟过去,看见一个老铁匠在给铁器淬火。他的铁匠铺子就是两块天然的岩石之间空地。小小的炉膛里火焰尖利、倔犟、执着,温热了我的眼睛。
  回程路上,我们买了些潜山县的土特产,河鱼啊,蘑菇啊,野山茶啊什么的。我特意要了一瓶封缸米酒,八年陈酿。晚上几个喝得面红耳赤,像没有锻好的錾子,烧得浑身都是软绵绵的。
  还是不能尽兴。我们把桐城的酒店逛了一圈,竟然没有一处有这种封缸米酒。我拿着空酒瓶一家一家问,他们无一例外摇头,说本地不喝这种酒。我都要怀疑我们是否去过潜山县,是否到过天柱山了。现在,这个空酒瓶子还搁在我的书柜里。
  上班一忙活,我就没有再去思考到底那天是否应该上山的问题。现在想想,还是那句广告词说得好:一切皆有可能。登山如此,命运如此。我选择了放弃,这意味着可能性的消失。如果时光倒流到我的青春岁月,我的毫不妥协,又会是怎么样的一种可能呢?我和天柱山擦肩而过,对他而言,我不过是一缕风、一粒沙、一滴水,或者一只打败的螳螂;他的生命时间对我而言,是永远读不透、走不近的迷。也许,让天柱山迷一样浮现在我心底,也是命运的一种暗示吧。
  至少我还能因为他,而写下了这篇东西。
  写的时候,刚好收到安徽诗人陈先发的诗集《前世》。他是上海复旦诗派的代表,竟然就是桐城人。诗集中还有《桐城县》这首诗。我在上海读到他的苦难深沉故乡,和我浅显所见的桐城自是有本质的差别。还是把它录下来,帮我续上一个豹尾,也是感谢陈先发慷慨赠书的情谊,(他和我素不相识,我读过他不少好诗,在网上留言要的诗集。),也是应了我的桐城之行,来得好不如来得巧啊。
   《桐城县》
   陈先发
  桐城县的大道,尘土飞扬
  其中一条,到了尽头,忍不住随我双膝下跪
  向着老妇老母的紫檀椅
  
  且不看它起伏的丘陵,短松岗、小寺庙
  荷花,池塘三三两两的血
  蒙汗药般的小河流,有着相似的缓慢。
  遇见一个,小学的同窗
  是今日醉醺醺的乡痞
  
  原本止住了,却又无端提起一条
  反复地拍打,露出了皮肉里的旧棉絮
  和灯下辛酸的针线
  露出了骨子中的黄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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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7-7-6 13:56:08 | 显示全部楼层

因工作关系,只是粗略的浏览了一下,

这是一篇极好的游记,文词精炼,思路清晰,

看完我似乎追寻着你们的路线也游了一回,

待有时间了再来细细品味楼主精彩的文笔,见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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