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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都童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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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母亲——我的母亲石芳亭是西北军元老之一石敬亭将军的最小妹妹。母亲生于1907年,祖籍山东利津县。那里是黄河入海口处,全是大片荒芜的盐碱地。连年不断的涝灾蝗灾,贫瘠艰苦的生活,打磨了母亲坚强,性格。. U5 W) E( |, g/ D G/ A
晚清时代的旧中国,面临着西方列强入侵,瓜分的危境。1900年,八国联军攻入北京,十几岁的大舅立志救国,放弃农村教书生涯投笔从戎参加新军。并由此结识了冯玉祥先生。1920年前后,大舅把父母和他的弟弟妹妹全家接来北京定居。
0 j: K% m; f" {1 u 那时候,冯玉祥先生已经以倡导革命为己任,在他领导的军队以及随军家属中开办识字班学习文化,反对腐败奢侈,反对妇女缠足。母亲到了北京如鱼得水,不仅仅积极参加识字班的活动,还毅然扔掉了束缚中国妇女千余年的臭裹脚布。由于在同辈人中,母亲年龄最小,且生性开朗,深得大舅及其同僚们的喜爱,大家都亲切地称她为“石老姑”。
& z4 `7 T8 g7 S+ D3 ~ 在西北军的爱国主义启蒙教育下,在学习班严格质朴的作风的熏陶中,造就了母亲爱国爱家,勤俭节约的行为准则。大舅长期军旅生活,不能返家。母亲在老家的时候小小年纪就深深种下了对家庭的责任感。记得母亲说过,当年姥爷姥姥抱孙心切,为身在军旅的大舅说下一门亲事。成亲那天,是年幼的母亲抱着大公鸡迎亲,入洞房的。到北京后,母亲虽然刚刚十几岁,尚未出阁,就担负起抚育孩子的责任:一个是我的大姨去世后留下的姨表兄,一个是大舅妈家的表兄。8 R4 U% i2 h4 W5 J( F
母亲待我的这两位表兄如己出,为了供姨兄上学,母亲把大舅送给自己的房子卖掉,对待大舅妈抱来的表兄更是无微不至。记得在解放初期,爸爸受共产党的派遣,秘密到了香港搞工作,和家庭断了联系。母亲在经济很困难的情况下,还节衣缩食给这位大表哥全家送吃送穿。
7 k- G" E: `" D# a5 R 母亲没出阁的时候,一直帮助姥姥操持全家二三十口人的家务,替姥爷参与往来应酬。那时候女孩子到了十六七岁就要出嫁。母亲不畏人言,直到二十二岁,经由爱国将领张自忠将军做媒,才和我父亲张知行结婚。作为一个职业军人的妻子,母亲从此开始了半生飘忽不定的艰苦生活。$ g. X* z3 ] z' K: H# z
母亲结婚的翌年,我来到这个世界上。才十几天,父亲从汉中调防。当时正值蒋阎冯大战前夕,母亲既不能随行,又不能孤身一人带着我这个未满月的孩子留在人生地疏的汉中,只能返回北平的娘家。农历正月,天寒地冻,一乘小轿,载着产后的母亲和嗷嗷待哺的我,艰难的行走在崎岖难行的秦岭小道上。在这种艰苦的环境下,母亲哪儿能有充足的奶水呢?于是每到一处,先到村子里寻求奶孩子的妈妈给我喂奶。然后自己才能稍事休息。及至到了北平,母女二人都已奄奄一息。有的亲友看到这种状况,都说:这孩子还是扔到沟沟里算了。但是天下可怜父母心,母亲用那伟大的母爱,精心呵护我,硬是把我从死神手中夺了回来。
t. m6 s9 I9 j0 t0 L/ o 1937年抗日战争全面爆发。大舅,父亲分头奔赴抗日前线。母亲带着年迈的祖母与我们几个未成年的姐妹兄弟奔向大后方。八年中,辗转苏,皖,鄂,川,豫,陕诸省,行程何止万里!在那样兵荒马乱的年月,一个识字不多的家庭妇女,扶老携幼,四处漂泊,该承受多重的担子,历经多少磨难啊。1938年,武汉形势吃紧,父亲随鹿钟麟先生组建河北抗日游击总司令部去太行山日军敌后打游击,我们由母亲带领乘船逆江上行去重庆。船到宜昌须换上小轮船,但那里候船的人早就人山人海,哪里挨挤上去啊,情急之下,母亲带着我们坐上了一条运送汽油的小火轮。船到重庆,天色已黑。有的人就说,天黑地生的,万一找不到住处怎么办?不如在船上等候天明吧。但母亲毫不犹豫的领着大家就下了小火轮。当我们好不容易的爬上朝天门码头,回首望去只见江边一片火海。原来就是我们刚刚离开的那艘小火轮不慎着火了。大家都不由得倒吸一口冷气,扪额庆幸。
: ^! z; j" e& X7 V) T 抗战八年,母亲和父亲就是这样过着聚少离多的日子。1942年,河南吃紧。母亲带领我们又从洛阳撤退到西安。当时火车行至潼关的时候乘客须下车步行。因为日寇已经占据着河对岸的风陵渡,时不时的向对岸开炮袭击火车。那时候大家管这个叫做“闯关”。那次,我们坐在排子车上,刚刚离开火车,日寇的炮弹就在身后呼啸而至。至于日本飞机在头顶上投弹扫射,路上缺食断水,更是常事。但无论是与死神擦肩而过,还是全家人命悬一线,母亲都能镇定自若,从不流露出惊慌与畏惧的情绪,这使得合家大小老幼的心灵都得到了呵护与慰籍。也使父亲得以全身心的投入到抗战的伟大事业中去,一直到1945年胜利,光复。1 U8 G, _9 O* m1 n
抗日战争胜利后,父亲与全家陆续回到北平,过了几年短暂的较为安宁的生活。光复没多久,父亲的结拜兄弟梁蔼然(中共党员,50年代初期任中央人民政府委员会办公厅秘书处处长),王倬如(曾任外交部礼宾司司长)倡议,由鹿钟麟将军牵头,几家的夫人集资开办长城印刷厂,用以掩护中共的地下活动。当时母亲虽然不知道他们的真实用意,但也明白他们不是真正的做生意。投资进去未必能收回本金。但是母亲相信他们,支持他们。倾其当时所有积蓄投资开办这个印刷厂。佚后,北平地下党组织遭到破坏,梁蔼然被捕。当时父亲去兰州工作,母亲每天迈动一双行动不便的“解放脚”为营救梁蔼然四处打探,营救。不仅给在狱中的梁送衣送被,还尽力照顾他的家人。解放以后,长城印刷厂完成了它的政治使命,并得到了长足发展。但是母亲及几位夫人的投资,都石沉大海,到现在,连给个说法也没有(注:上个世纪80年代,梁蔼然偕夫人去有关方面,要求收回本金,哪怕是一部分也好。得到的回答是:政府完全认可这一历史事实。但是就不能给你们,况且你一个共产党员,就带这个头??梁听后十分气愤,回家的路上就脑中风。母亲后来听说这事,只是淡淡的一笑。完全没放在心上。), A& Z" B: V/ V9 v
母亲是生性豁达的人,对钱财看得很淡,很开。记得抗战逃难在西安的时候,父亲在重庆,我们几个孩子最盼望妈妈出去和那几位夫人打牌。母亲赢了,就想:反正钱是白来的,给孩子们买吃的,给孩子们,吃!母亲打牌输了,就想,哼!有钱输给她们,没钱给自己子女买吃的?买!买好东西给孩子们吃!所以,只要母亲一坐车出门打牌,我们几个就知道,妈妈回来又有好吃的啦!
1 I) E+ W& v5 h 1948年冬天,时任国民党联勤副司令的父亲与中共正式取得组织上的联系,并及时被暗中送往香港,从事党的地下策反工作。母亲和四个未成年的弟弟妹妹,却被国民党特务拘为人质,与大舅全家一道被用手枪逼着登上了飞机,被劫持到了台湾。到台湾后,母亲连个落脚的地方都没有,只得把我四个年幼的弟妹分散寄居在亲友家中。后经过在香港的父亲的多方努力,母亲和年幼的弟妹才取得了离开台湾的出境证,但却不得不把身边的最后一些贵重细软留下,和我的弟弟妹妹空手到了香港。
1 k8 E/ Q2 v) m; P: O( P 那时候香港经济尚未腾飞,人口骤增,生活大不易。母亲一来思乡心切,惦念尚留在大陆的子女,二来为了减轻父亲的经济压力,1950年毅然带着我的弟弟妹妹返回北京。到北京后,没有了生活来源,只得依靠当卖家具,书籍度日,生活极为拮据。但犹为难堪的是父亲在香港的工作性质不容暴露,何况母亲也真的不知道,因而在政治上备受歧视。每当“五一”,“十一”等重大节日,大家都欢天喜地地庆贺节日,母亲却不得不带着才四,五岁的小妹妹到派出所,居委会报到。在旁人的监视下静坐终日。尽管如此,母亲既不恐惧,也不后悔。坚信父亲不会干坏事,自己也更不是坏人。1955年父亲从香港归来,一切大白。母亲也成了街道积极分子。
! t: Z) B7 N# i, B9 }; x( \4 f 母亲也是位有骨气的人。从香港回到北京不久,父亲介绍一位从香港回大陆的无处落脚的某“马克思主义史学家”侯××到自己家居住。时值抗美援朝运动刚刚开始,大批路过北京开赴朝鲜的志愿军战士也借居我们家。那位“马克思史学家”的太太时不时的对一批批路过借住的志愿军战士说:她(我母亲)是反动军官家属!母亲知道后,一怒之下,带着我的弟弟妹妹离开那座大宅院,搬到后面的禄米仓26号。& C, C) H9 H0 x
文革期间,由于周总理的保护,父亲没有受到什么冲击。但当时位高权重的那些人为了迫害彭德怀和吕正操,时不时的派人来骚扰,逼迫我的父亲写一些不实的诬陷材料。父亲以军人的正直守住了自己的情操。但也做了最坏的打算,让母亲给他准备衣物准备“坐牢”。母亲全力支持父亲的做法。信任父亲,鼓励父亲。正是这种相互信任,相濡以沫,二老顶住了压力,坚持实事求是,使得那些想在父亲身上找突破口陷害彭老总,吕正操的那些家伙碰了一鼻子灰。但是可惜的是,父亲大批极为珍贵的历史照片被当时“中央军委”派来的人强行拿走,到现在也没归还。/ m) t& H! x2 T, x; @
母亲待人热情,大方。无论是亲戚,朋友,老乡。只要是来借钱借物,投奔求援,母亲无不热情款待。解放初期,两位西北军的下属生活困难,找到母亲。母亲慷慨的拿出自己的缝纫机给他们,教他们以缝纫为生。三年困难时期,一位在甘肃工作的本家,饿得全身浮肿,唯有一息尚存。母亲把他接到自己家里,自己尽可能的省吃俭用,拿出家中一切有些营养的东西,调养这位本家叔叔一直到他完全恢复健康,又买好车票给他,让他回甘肃。“文革”期间,家中更是来客不断。有来京串联的,有躲避批斗或者当地武斗的,有来京闲逛的,甚至于还有的亲戚怕在当地不安全,来北京生孩子的。母亲不顾劳累,不怕麻烦一律热情款待。记得两岸关系刚刚解冻,一位祖母娘家的表兄突然由台来京,看望父亲母亲。见到爸爸妈妈,先深深的鞠了三个躬。说,尽管对大陆还心存疑虑,但不放过这个机会,看望二老。为的是报答四十多年前表叔表婶对他家孤儿寡母的多年抚养。
3 E/ q: w9 v0 y9 b 与对待他人相反,母亲自奉甚俭。家中的几个孩子,甚至于父亲的一些衣服,都是母亲亲自缝制。母亲会烧得一手好菜。每逢来客,或是家人团聚,都是母亲亲自下厨。大家吃好,母亲就极为开心,而自己,却常常是一块凉馒头,一块咸菜就算是一顿饭。母亲的好衣服,好衣料,常常拿出顺手送给别人,自己的随身穿的衣服却补了又补。
' O3 z0 d b( z母亲很重视对子女的教育,在逃难的的几年中,家中的东西差不多都扔了,唯有我和大弟弟的课本,母亲总是给我们牢牢地捆好让我俩自己背着。每到一地,或是暂住数月,或是居住经年,也无论当地有公立学校,私立学校,甚或是私塾,母亲都要命我和大弟弟去学堂念书。六年的小学课程,我们却足足上了十几个学校。
; u4 u |9 q: B/ U2 @ 母亲对我们从很小的时候起,就刻意培养我们的自我生活能力。凡是自己能动手去做的事,都让我们自己去完成。而且大孩子要学会照顾自己的弟弟妹妹。学会助人为乐。记得我很小的时候,母亲就教我女红,整理家务。还带着我们去外面辨认,挖过野菜。母亲常常说,学本领,宁可学会了用不着,也不能到要用的时候还不会。
8 S6 J0 ~; B8 v, u4 q 母亲身材瘦小,但十分刚强。在我的记忆里,几乎没见过她生病倒下。其实,母亲生育我们兄弟姐妹好几个,又经过战乱的流离颠沛,母亲哪儿会没有病痛呢?只是为了照顾这个家,为了照顾父亲,总是把病痛忍在心里罢了。在母亲82岁那年,不慎跌跤,导致股骨头骨折。她没听从医生的劝告去住院,打钉子,上夹板。为的是不给子女添麻烦。母亲请了一位老中医在家正骨。当老中医把她那已经扭成90度的大腿生生用力扳正,并挂上三块砖头的时候,没有听到她呻吟一声,只见黄豆般大的汗珠从额头流淌,使我们几个子女都无不潸然泪下。三个月后,母亲又顽强的站立起来了。照旧每日洗衣,做饭。一直到母亲九十一岁临终那年,还不仅仅生活自理,而且给那独身的小儿子做饭,照料他的生活。$ h+ ^3 q) y- J% `( D. F/ z! J! p
母亲早已经去世了。她老人家一生虽从未步入社会工作,但是在父亲和我们姐弟的业绩中无不浸透着她的辛劳。母亲虽然没留下什么物质财富,但对我们的教诲与影响使我们受用终生。# I% z* }) t: X3 D* d2 Z5 S
母亲慈祥的音容笑貌无处不在。在客厅,在卧室,更在我们儿女的心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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