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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祖父程凤华(谱名斯权,字洪朝),生于清光绪甲申(1884年),卒于上世纪五十年代。虽然只有亲兄弟二人,但是堂兄弟却有斯可、斯恒、斯敏、斯聪、斯凡、斯超、斯贤共九人,随着他们长大成人,只有单立门户。祖父挑着箩担从绕墩村来到合胜村,因这里金宝圩里有他分到的一块旱地和几亩水田。分家时,祖父没有得到一片瓦,可既要过日子,就得有房子。 没房子咋办?那就造哇!在哪儿造呢?找屋基场呗!可没屋基场啊!你道那“刀鳅坝”的圩埂,能做屋吗? 不行,大活人怎能被尿憋死。祖父亲手做了一付揽盆似的畚萁,请人削了一根桑树扁担,从此,祖父不分白天黑夜,晴天雨天,挑起了屋基场。我想,每当孤独的祖父披星戴月,顶风冒雨,扛着沉甸甸的一担土,迈动他那沉稳的双脚时,心里总是装着一幅崭新房屋的图画。 从冬到春,从春到夏,从夏到秋,在金宝圩边垒起了一座高高的小山丘,这就是我们家的屋基场。这块场基如果说是我的祖父用汗水、心血和生命垒成,一点也不过份。 如果你要问:此工程有多少土方?我不知道,只知道那块取土的圩地,变成了一座池塘,沙坦上的那座土丘变成了一块水田。 如果你要问:新屋的基场有多高?我也不知道,只知道从此以后,我们家的房子不再怕水灾,没有倒塌过,就是54年那样的大洪水也不例外。 新房落成了,是正屋三间和庇屋三间的黒六间。在这座房子里出生的有:大姑、大伯、小姑和父亲,下一辈的有:堂兄高甲、大姐、二姐和我。 我是诞生于由我祖父亲手建造的房子里的最后一个生命。然而,这个幼小的生命,从他出生的那天起,就开始了生命的漂泊。 爹爹(即我的祖父斯权,下同)的故事。 在我们家族的先人中,不仅产生过如程芳朝辈的智者和文化巨人,也曾有武科举人产生。爹爹就是一位身材魁梧,浑身充满活力的壮汉。他能一顿吃3升(约3公斤)米,喝2斤酒;能挑着一两百斤的麦把踩水过河。 一年的春天到了,又是一个百花争艳,到处莺歌燕舞的美丽的春天。草儿发芽了,水绿了,山青了,树枝儿也睁开眼睛了——它那沉睡了一冬的绿的眼。虫儿,蛙儿,蛇儿都被春姑娘唤醒了,牛嘶马叫,鸡鸭鹅欢蹦乱跳,农民们扛着犁铧下地了,春耕开始了。 下圩的大奶奶家今年抢了个头,首开秧门。圩田里的紫云英今年长势喜人,有齐腰高,有了这茬基肥,看来今年早稻丰收是有保证了。 半个月前,大奶奶家的圩田就翻耕杀青了,她家的十几亩上等圩田连成一片,被泥土和春水沃烂了的紫云英散发出诱人的腐臭味。秧田里的秧苗长有两寸来高,绿油油的一片,惹人喜爱,今天正是移栽到大田里的大好时机。 大爹爹是种田的一把好手,可惜几个儿子年纪尚小,不能当整劳动力使用,像拔秧、挑秧、插秧这样的农活,既要体力又要技术。为了抢农时,时间不等人啊,“早养儿子早得力,早插黄秧早生根”,大奶奶计算策划,把亲戚朋友邻居都请来帮忙插秧,一来力争在一天内把十几亩大田全栽上秧苗,二来图个吉祥喜气。 这一天,我爹爹也被大奶奶请到她家里栽秧去了。风微微的吹着,露水珠儿滚圆透亮,被嫰绿的草尖儿顶着,如一粒粒晶莹剔透的珍珠儿。太阳出来了,照得大地明晃晃的,人的影子也被太阳的光线映照在草地上,头部好像更明亮些,似乎环绕着几圈光晕儿。爹爹不觉顿时徒然增添了几分自信,迈步便比先前更加高远。 农村里开秧门,是件大事。农谚说:“吃了年饭望着田畈”,“一年之计在于春,一日之计在于晨”,“春播一升子,秋获万槲粮”。为了调动雇工们的劳动积极性,大奶奶碾了糯米粉,做成汤圆,包你吃个够。 爹爹的食量本来就大,平时自家里的食物有限,只能吃个半饱,常常处于半饥饿状态。这天,有了这样一个一年当中难得遇上几次的“管饱”的机会,他老人家岂肯轻易放过。于是放开肚皮,张开大口,狼吞虎咽,风卷残云。最后,装满了肚皮平了喉喉咙,直觉得弯腰也有困难。但插秧须得弯腰呀!这一弯可不打紧,只见一只汤圆从喉咙里滑了出来,掉进了清亮的田水里。哪能浪费粮食呢?民以食为天啊!“那么多的汤圆都吃下了,也不多了你一个”,爹爹便说边将那只汤圆拾起,扔进了嘴巴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