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林随想

吴砺

孔林随想

我不得不说，在我青年时代参观古迹的活动中，印象最深的是站在孔林中孔夫子墓前的那一刻。在那苍翠得几乎呈墨黑色的古老松树林中，深秋时节金色的阳光透过那古朴的松柏半洒在一个圆形的土丘之上，土丘前立着一柱石碑告示这是一代哲人长眠栖息之地；墓地和墓地周围的土壤一片潮湿，松柏苍浓，这与孔林外面干燥布满尘土的大地有着天壤之别。掩映在林中的酱红色庙宇增加了这片土地中的暖色。这林中的墓地既让人产生隔世般的时空莫测感，又让人感到溢满人间的温情。文革中那些狂热的青年人曾掘开了两千年来从未受到惊扰的一代圣人的安息地。据说,他们除了这潮湿土壤外,什么也没有发现。这潮湿的土壤在漫长的二千多年中彻底地消溶了那个伟大圣哲所有的遗骸,保证了他免受二千多年以后不肖子孙们的羞辱。

这儿如此的质朴，如此的动人，难道它真是两千多年前那个伟大圣哲最后的栖息地？

二千年对宇宙对于地球是真正意义上的一瞬间，然而它对于人类文明史则是漫漫的长夜，也几乎是人类整个文明史的时间！为什么世间竟会诞生如此伟人的人物？他洞穿了整个人类的灵魂而提出了不朽的学说，从而整整地影响了人类最大的一个分支近二千年，而几乎在同一时期，耶酥，释迦牟尼，亦诞生了，同样地影响了其它较大的人类分支二千年，并将会把这种影响延续下去。

我似乎看到了两千多年前荒野之中马拖的木轮篷车上的孔老夫子和他忠心的门徒们。这群时常半饥半饱的队伍游走在战国时代尘土飞扬的古道上，试图向各国君主推销他们关于世界应有一个秩序的梦想和理想，结果到处被赶，如同丧家之犬。这个智者显然看到了自己学说未来的价值和不为现世接受的现实，离世前只好哀叹：

  “泰山其颓乎！

梁木其坏乎！

哲人其萎乎！”

谁知二千五百年之后，在从西方刮来的新世纪的风暴中，孔子的形象突然受到了猛烈的攻击，轰然倒地。在这近一百年之中，孔子的著作似乎在地球上和它曾影响了二千年的广阔的大地上消失了。这个民族似乎想从自己的血液中彻底过滤掉孔夫子所产生的一切影响，甚至连夫子的遗骸也不愿放过……

我们已无法预知再过百年之后再过千年之后我们的后人如何看待孔夫子了，我们只能知道的是后人一定会在同样苍翠的松柏树丛中盘桓在夫子的墓前，在同样的阳光下感受到哲人的伟大和时空的空茫……

我不由想起夫子在河边的感叹：“逝者如斯乎”……，只是我们将消失在时间长河之中，而夫子却仍将长留在人间……

                                                                        

                                          吴砺

                                                      选自中国文联出版社出版的散文集《瞬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