亮

吴砺

亮

我的朋友亮是我的同乡，同一所中学毕业，比我低一届，但同时大学毕业并同时分到上海研究所的，因为他的大学是四年制，而我所在的大学是五年制。

我是高二才转入我们县城著名的中学的。最后一年忙于学习，连同班同学都不太熟悉,所以更不知比自己低一年级的亮了。后来才得知从初中起亮就在这个学校大名鼎鼎，主要是他不断创造学校短跑记录，同时篮球打得也很好。只是到了七八，七九年，时代变了，所有人只关注高考，没有人再关注学校体育了。当然我虽只进入县城中学一年，因为学习成绩还不错在学校应小有一点名气。

我认识亮是大学毕业同时分配到上海研究所后。我们一道进所的约有五十名大学生，二三十名硕士生在读研究生，几名博士生。因为研究所在上海郊区的县城边，几乎与世隔绝。去一次上海路上得花五六个小时，来回无论如何要一个整天，所以大家无事也不会去上海。刚进所时电脑亦很少，县城中亦无娱乐场所，女孩又很少，也没有谈恋爱的机会，青年人又刚从学校学习重压下得到了解放，出国热潮还没有兴起，下班后青年人多聚在一起下棋打牌。

当时上海青年人流行四角大战五人制军旗，即将两副军棋同一色混到一起，随即分配给两队搭档，暗棋布置，这样搭档都不知自己伙伴棋形分布,更别说对方，只有裁判能看并知道。通常下棋只有四人，加一个裁判，可围观的经常有十多人，宿舍桌边两侧双人床上坐满或站满了观众。下棋时双方经常装腔作势吓唬对方，观众不时爆发笑声，真是热闹非凡的了得。

亮下棋时总处在高度地兴奋状态，一旦得手笑声会特别爽朗。他最爱吓唬对方，说要用炸弹炸他猜测的是司令或军长的棋子，而且常真的去炸，炸对了，会有得意地狂笑，当然很多时间也会炸了班排长，所以大家把他叫卡扎菲上校，一是他象卡扎菲当年搞恐怖活动时一样乱扔炸弹，另一方面他又象卡扎菲上校一样长得英俊同时富有激情，有时大家亦简称他“老卡”。

工作两三年后一次我与亮一道坐火车回老家，在夜晚中汽车站等车时，亮讲了他工作后的烦恼。亮大学是在浙江大学读的，他破了这所有近百年校史的中国著名大学的一百米，二百米短跑记录，人长得很英俊，心地也很好，好热闹，开朗，同时篮球又打得不错，在大学中大名鼎鼎，走到哪里都是人们关注的中心，有一堆男女粉丝。工作后，单位不存在各种体育比赛，一下子从被人关注的中心变成默默无闻的普通工作人员，他失落感特别的强，内心十分迷茫。

这是我第一次了解亮那张总是笑脸的朋友内心真实的世界。亮正给我讲了他的一个中学女同学从小暗恋他直到与别人结婚后才向他表白当年的自己的情感故事，亮听女同学将后很是感动和伤感。

此后亮很快考研考到了军医大学，离开了研究所。一年后春节我和我的少年时的好友成因事去县汽车站，途中竟见到亮和我办公室在读研究生小钟正从汽车站往县城里走。不用说我有多吃惊，因为我在单位一点迹象都没有看出。小钟是一个很精干的江西女孩。

亮读研期间发愤读外语走出国这条路。他读书也很出色，干净利落的就出国了。

当时出国真正是千军万马走独木桥，亮又没有什么海外关系，轻松过关只说明他大学功课做得很好而且人很聪明。

九八年前后我在美国湾区呆了一年多。期间亮接我到他家去了一次并见了同一幢公寓楼中其他几个研究所的老朋友。亮在一家公司做软件，有一个男孩，己九岁了。

亮给我感叹他开车时觉得一个疏忽生命就会消失，感叹人的生命往往是一瞬间的事。亮仍是一个球迷，晚上回家看一个电视上的球赛再同时录相电视上其他的球赛，有空再看。

九八年正是世界杯比赛期间，亮上班地方离我住所很近，半决赛和决赛时他从办公司溜出来到我的住所看实况转播。

0二年我在美国又见到亮，亮说在有五千人参加分年龄段的湾区华人运动会上，他在四十岁到四十九岁年龄段拿了三个第二名：一百米，两百米，和一百米接力赛，他刚过四十岁，百米跑出了十一秒，而第一名竟是四十九岁的台湾人，他百米跑出了十秒五，让亮屈居第二。亮说：他妈的, 明年我就可拿第一了，因为那个台湾人就会升到五十岁到五十九岁比赛年龄段了。

在上海研究所期间，亮几乎给所有朋友都取了一个外号，给我取了三个别名，一个是福克纳（上海话吴砺读音为狐狸），一个是“大鼻子情圣”，一个别名为“培尓•金特”。大多数人可能不知道最后一个名字来由。这是挪威作家易卜生写的一个剧本挪威作家格里格配乐的《培尓•金特》剧中男主角的名字。剧中男主角是一个花花公子式的人物，青年时代他在自己婚礼上与新结识的一个姑娘一见钟情并私奔，后又弃之，玩命四方,到处沾惹草。在一次沉船事件中，他抢了别人的救生设备逃生，到家乡时发现自己未婚妻仍在等他。《苏尔维格之歌》就是为女主角写的一曲情歌。青年时代我每次听到此首歌曲常被感动得落泪。

具有讽刺意义的是，亮给我取外号时我们大学也才刚毕业不久，然而这个外号几乎预见了我的宿命。我那位在我大学毕业前被家乡人介绍给我，而因我正在找另一个女孩回绝了她。此后我几乎用了九年时间找了几个女孩终无正果，最后正是这位在我不知的情况下拿结婚介绍信来上海找我结婚。只是与剧中不同的是，我从来不是花花公子，基本都是别人不要我，只是我常为别人动心而已。

吴砺

2013.10.01

吴砺

选自待出版的散文集《致远方朋友的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