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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5-6-26 09:06:02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一)
萍:
八五年年底我收到了来自家乡姑父的一个电话,说他现在在上海,住在金陵路一家叫金陵饭店的旅馆中,约我去见他一面,我很奇怪,姑父为什么要见我,电话中姑父很客气,显然还有一点受过伤害有尊严的客气。
我称他为姑父,按家乡准确的称呼是叫姑爷。因为他的夫人是我们同一个村庄里。我们整个庄子是同一个姓,一个大庄子都是姓吴,都是同一个吴姓祖先的后代,整个庄子几百号人,分为东厢,西厢,北厢,南厢四个家族,或称大房、二房、三房、小房。我家与他夫人家都属北厢,又称二房,但已隔很多代了。按辈份,我应称他姑爷,事实上整个庄子都以我这个辈份称呼叫他姑爷。姑父与他夫人应当属指腹为婚的,姑父是隔了十多里路姓姚的一个村庄的,姑父小时候常到我们庄子来玩,他与我们庄子我们父辈同龄人都是小时候的伙伴,所以成年以后春节总是喜欢到我们庄子中来。
我从小学到初中,一半时间在老家,一半时间在父亲所在学校。因为是文革后期,知识分子都下乡,所以父亲工作学校变动了四次。我们一会搬到父亲所在学校,一会又搬回到老家。
我印象很深的是小学三年级时,姑父复员回家,将几千元复员费(当时是天文数字)在老家盖了当时乡间很少见的多间新瓦房,我们庄子北厢差不多倾巢出动,浩浩荡荡走了十多里路去参加他家庆祝新房落成乔迁之喜的酒席。我长这么大第一次吃了那么多好吃的菜,其中一道菜是将猪后蹄膀整蒸得烂熟,上面的肥肉像米汤一样,再在上面放上白糖,用勺子像吃稀饭一样吃,要是现在我是决吃不下去的,可当时觉得这是世界最香最美的一道菜。另外沿途还见到了浅浅的河滩上波光鳞鳞的河水,翻越了不少山岗,一切都是那样的新鲜,所以印象极为深刻。
姑父只是扫盲时上过小学二年级,之后去当兵了,在部队服役近二十年,先是在杭州,官至营级,后又调到上海,负责上海警备区外宾陪同和接待工作。七二年转业后,到安庆石化厂参加筹建工作,这个石化厂是文革后期少数几个与西方国家合作的项目,是从法国引进技术与设备的化工厂。工厂还特地为这些法国人建了一幢外宾楼,姑父负责整个工厂大批法国人的接待和安排工作,同时陪同这些法国人在国内参观。
尽管姑父只有小学文化水平,但他属于天生的外交家,是一位极有风度,有魅力,好客,豪爽的男人。当时邻里乡亲都很穷,他属于高工资,所以他家总是客人不断,只要是来自老家的,他总是亲自下厨,据说做菜水平很高。
上大学第一年春节,我父亲和我一道回老家过年,当时农村春节风俗就是好客。我父亲是庄子中最有学问的人和最受尊重的人,同时也是童年时代和少年时代庄子同辈人的孩子王,我又是庄子中第一个大学生,一个春节连在庄子中吃了十天,哪家都不能不去,否则就得罪了。正好姑父也到庄子中,我们在一个饭桌上,姑父带一个法式鸭舌帽,右手拿着一个烟斗,说话极为风趣幽默,饭桌上总是笑声不断。不过,直到大学毕业,我只与姑父打过这一次交道。
姑父有五个子女,他在家乡新房子没有盖几年,七六年年初,就举家搬到安庆市去了。为将子女农村户口转为城市户口花去了所有积蓄,同时还欠了不少债。家中老大是女孩,因为家庭负担太重,初中毕业没有上高中就直接上了当时石化厂技校,因为石化厂是当时整个安徽待遇最好的单位,这样可以毕业后就在石化厂工作了。到我大学快毕业时,她已挣了二年工资了。我小时间没有见过她。她母亲以个性强在我们庄子中十分有名,当然传到我耳朵中自然是说这个女儿也是个性特别要强的强丫头。
因我快大学毕业了,我庄子里父亲老朋友们包括我的伯父觉得姑父与我家应当成为亲家,于是怂恿我父亲到姑父家谈这件事,当然我一点不知道。那女孩长得属丑丫头,但不知为什么喜欢她的男孩很多,来家里找的人踏破了门坎,从厂长的儿子到同班同学。她母亲,一个质朴农村妇女,虽是个性极强,但心地很善良,从不说假话,满口都是古人怎么说怎么说,那全是那乡村口传了上千年极富生活哲理的话,后来老太不止一次对我说:“上我家找杭兵的(她大女儿,因在杭州部队出生,取名杭兵)男孩说一个班定是太少了,说一个连是太多了,一两个排是有的”。老太当年作为家属随丈夫在部队呆过,当然知道一个班一个排一个连是多少人。
看到厚厚一叠做满习题的作业本(这女孩准备报考职工大学),父亲显然印象很好。父亲给我委婉提出家乡老朋友介绍姑父女儿作为我女朋友的事。当时我像触电式蹦了起来,十分愤怒,因为当时我已爱上了U大一个女孩,我怎么能让人介绍女朋友呢?父亲十分无奈:说我们只是提提,你不愿意就算了。而我对那个性特别强的女孩子有本能的畏惧和戒备心理,因为我见过不少农村个性强妇女吵嘴时可怕的面貌。
然而这严重地伤了姑父的心,也伤了姑父的面子,以至于姑父再也不回我老家庄子了。
我在傍晚时分到了金陵饭店,在那古色古香的老饭店一个会客厅中见到了姑父。与姑父一道的是一个个头小小的,瘦瘦地扎着马尾辫,穿着皮夹克的眼睛很有神显得很精干对我多少有点戒备神情的女孩。我问姑父“这是老二吧?”姑父说:“这是老大”。我明白了这就是当初要介绍给我做对象的女孩。只是看个头那么瘦小怎样也没有想到是当老大的,因为人们自然想象老大总是人高马大的。
姑父说前一阵在安庆医院查出肺部有一个肿块,这次来上海准备做手术,所以想见一面,姑父说得很平静。我终于明白了姑父要见我的原因:这样一个大手术身边有一个男孩胆子会大一些。
姑父送我从宾馆出来时,天早已黑了,天空中已飘着一点雪花。到嘉定最晚的班车是晚上九点。从嘉定到上海当时只有一条沪宜公路,这是上海到江浙的主干道,只是单车道,一堵车就是两三个小时,二十里路上全是车,而且上海到嘉定只能到郊区长途汽车站的北区站乘车,那里一排队就是两三个小时,从上海去嘉定通常要四个小时,来回一次就是可能十个小时在路上。
姑父抛弃受损害的尊严有求于我,他也是我最尊重的人,虽然也只见过一两次面,但他豪爽,讲义气,好客的名声我从小就知道了。他单位也派两个人陪同。这是生与死的场合,那个瘦瘦小小女孩这么小年龄就要接受生死离别的考验,我内心深处不由产生了强烈地同情心。我所能做是姑父手术前后多陪他,以减轻那个女孩的心理压力。
我会尽全力的,坐在回嘉定汽车上,我这样想。
这正是我第二次研究生考试最后关键的一个多月,看来考试是没有业余时间复习了。通过究生考试并回U大找U大那个女孩可能性很小了。我心里十分难过,没有办法。
吴砺
2009.09.09
(二)
萍:
考一个研究生对这个世界实在是一件微不足道的事,但对于当年第二次考试的我却是极为重要的一步,这是我青年时代改变命运走向的一步。
我当时人生最重要目标是考取研究生回U大找初恋的那个女孩。我是报考我们单位,因为我们单位在U大上一年基础课,正好这一年这女孩是读大学五年级。
那次考试结果我的总分通过了,但那一年国家突然采用新的规定,五门课中只允许一门课不及格,我外语是55分,普通物理是58分,结果没有通过那规定的标准,因此又落选了。而普通物理是因为电磁学没有时间复习,这方面内容的几个题目全丢分了。
这是我的宿命。姑父早来两个月,或迟来两个月,通过这次考试应该是没有问题的。结果他恰恰在考试前一个多月发现病情,并来上海开刀的。那一个月我奔波在从嘉定到上海医院之间,损失了最关键几天复习时间。
如果第二次考研究生被录取了,我青年时代命运很可能是另一种样子。我当时最需要是自信心的一个转折点和支点。我是那种需要被激励的那一种人,被激发起来了,我会投入整个身心的,我的潜能就会发挥出来。
设想那一年如考取了,在U大读一年书,我就有一个平台和与U大那女孩有半年或一年接触的时间。当时那女孩已有一个男朋友,是八零或八一级的,据说是U系中第一名,在上海读研究生,不在H城,我们可在空间上回避了竞争,也许这次恋爱会成功的。事实上,我到美国后,这女孩送我第一封邮件告诉我她与她同届另一个系的一个男孩结婚了。
U大那女孩人品还是不错的。我大学毕业前发现《光明日报》一个插图是法国人画的一个女孩油画,与U大那个女孩非常像。我将这个插图给父亲看。父亲当时一定是倒吸了一口凉气,他太了解自己的大儿子那“一根筋”的个性,也了解自己儿子当时状态不具备找这样女孩的条件。父亲给我讲了文革前我们这个省重点中学的学生中曾出现的悲剧。那是两个非常有才华的兄弟俩,兄弟俩都考取了北大。哥哥爱上一个学外语腿有一点残疾的女孩,并结了婚。但婚后这个女孩又爱上了别人,哥哥自杀了,弟弟深受刺激,从此神经失常。父亲最担心我在恋爱上精神出问题,不断给我泼冷水,打预防针。也许正是父亲不断给我的委婉教育,使我度过了那些难关。
事实上,我与这女孩接触的全过程我都通过写信方式告诉过父亲,父亲从我的描述中对这个女孩产生了非常好的印象,觉得女孩人品不错。“像你这样神经兮兮的男孩子,那女孩一直能容忍你,人品修养真是都很不错啊”。
无论我们个人道路上发生什么事,对这个世界都是微不足道的,但有时会使我们个人走上不同的人生道路。
姑父后来又来在上海开了两次刀。每次来上海,都要把我叫过去。也许我在他身边,他进入手术台前会感到镇静一些,因为每次医院都说这次可能是有去无回的手术,可能下不了手术台。而我也一直回绝他的女儿,忙着爱这个女孩,那个女孩。
我当年身上也许闪现出一个青年人人性中某种美好的东西,热心,善良,甚至还有一点英雄侠义的一面。姑父是见过场面和世面的人,他很赏识我。
也许是隔了一层,每次姑父做手术,我都表现极为镇静和应有的勇气。姑父需要这种镇静。姑父八九年去世。他的家人告诉我姑父离世前最后几句话之一是:“杭兵最后还是要和吴砺结婚的”。
那女孩外婆离世前最后几句话也有几乎同样的一句话:“小杭(小名)最后还是要与小砺(小名)结婚的”。
那女孩九零年准备与别人结婚前来上海看了我一次,回去后立即推掉了那桩婚事(我当时并不知道)。九二年夏天她来上海看我,发现我还是一个上海的孤魂。二个月后,她带着小弟和一张结婚介绍信(我全不知道)来上海,她小弟告诉我他姐姐这次要来和我结婚,结婚介绍信都带来了。我当时只觉天崩地裂,如雷轰顶,我面临了一次我青年时代最痛苦的选择:继续流浪,还是与这个女孩结婚。
吴砺
2009.09.15
                           
吴砺
选自待出版的散文集《致远方朋友的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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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砺,桐城人,生于1963年,1979年就读中国科技大学物理系。大学毕业后在中国科学院从事科研工作,1997年曾在美国加州理工学院任访问学者,其后在硅谷工作。回国后一直在公司从事研发工作,已申请了五百多项国内外专利,并于2004年由海峡文艺出版社出版过第一本散文集《西海岸之》。2011年由中国文联出版社出版散文集《瞬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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